第二十八章 天災人禍難分辨（1）
\t“這麽說，”秦子赫擱下手中的水壺，挑起眉看著她，“那個叫吳毅的人，是跟你要好的那個小琴的青梅竹馬？”
\t“恩，對。”站在他身側的贇兒忙不迭地點頭，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頭腦發熱地跑過來找他，但當她從吳毅嘴裏知道了真相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要幫他們，然後下一個念頭，秦子赫就不自覺地蹦了出來。
\t正好過了沒多久，他們便到了一個相對空曠的穀地，秦子赫決定休整一天，乘夜色再全速前進，她便下了馬車，跑了過來跟他說這個事兒，正好借著替他診治的理由。
\t“你確定嗎？”秦子赫眼神中掠過一絲懷疑，他的性格裏終究有那麽多的無法信任。
\t“確定。”贇兒堅定地點了下頭，畢竟從剛才吳毅的表現來看，不像是在演戲，而且那個平安符上的刺繡並不是什麽特別特殊的圖案，若不是熟悉，不可能憑借這麽微弱的光線一眼認出，所以，她可以確定。
\t“那你來找我的意思是？”秦子赫心頭還是難免有些失落，畢竟這是行軍以來她第一次主動來找自己說話，卻是與彼此毫無關係的話題——雖然自己不是不可以強迫她天天按三餐地出現在自己麵前，但，他不想這樣。因為如果那樣，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就真的會降到穀底再無挽回的機會。
\t“我希望，如果這次出征之後，吳毅能夠平安回來，能不能……”贇兒有些小心翼翼，雖然她並不願意這樣低姿態地來懇求他，不過這或許是她唯一能夠回報給小琴的事了，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能不能……讓他和小琴離開這裏，過屬於他們的生活？”
\t“沒問題。”秦子赫出乎意料的爽快，幾乎連考慮都沒有考慮就答應了，雙眸裏透著濃濃的神情，注視著贇兒的姣臉，嘴邊揚起一抹寵溺的淡笑。
\t“你——你答應了？”不是應該回答自己說什麽——軍有軍規，國有國法，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贇兒詫異地抬眼看著他，一肚子準備好的求情話，全數堵在了嗓子眼裏。
\t“恩，我答應了。”秦子赫笑了，寵溺的意味更深了，他垂眼，視線從她身上挪開，往前走了幾步，停住，回眸，“沒想到是嗎？”
\t一下子被他說中了自己的心思，贇兒隻好木訥地點了點頭。
\t“你現在不論向我提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的，”秦子赫側過身子露出半張俊臉的模樣真的是好看極了，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眼眸中的溫度也頗為熾熱，眼神中那份寵愛的疼惜裏，也不失翩翩的風度，又強調了一句，“無論什麽。”
\t“真的？”那麽如果是放自己離開這樣的要求你也會答應嗎？
\t“嗬嗬，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我，”秦子赫往後倒退了幾步，再次站到贇兒的跟前，兩道濃濃的劍眉也泛起了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卻漸漸透出一絲自嘲，“如果你要我放你走，我會同意嗎？”
\t贇兒愣愣地抬起眼，他今天真的好奇怪，卻犀利敏銳依舊，居然主動提到了這個話題，既然如此她也沒什麽好回避的了，“你會同意嗎？”
\t“贇兒啊贇兒，你對我從來都是這麽殘忍啊。”秦子赫兀自垂眸歎了口氣，往後一步一步退去，眼神始終深情地注視著贇兒那兩片欲言又止的唇上，頓了頓，回身，重重吸了口氣，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開。
\t“等等，”贇兒迫不及待地想聽到他給自己的答案，因為她有種預感，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也許她就隻能冒險實行她的落跑計劃了，於是立馬拔腿小跑著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有些小喘，緩緩抬起那雙剪水眸子，“你會同意嗎？”
\t“……不，我不會。”秦子赫垂下眼，看著她，好似沒有脾氣一般。
\t“可是你剛剛明明說……”
\t“就這個不行，”秦子赫沒等她說完，便冷聲打斷，語氣一下子變得好僵硬，特意抑揚頓挫地說道，“隻有這個要求，我‘絕對’不能答應你。”
\t“你——”言而無信！
\t“不論你想怎麽說我，無賴也好，小人也好，我都不在乎，”秦子赫又一次正中地看穿了她的心思，“因為就算做無賴做小人，我也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
\t“可是這樣有什麽意義呢，這不是我的本意……”贇兒蹙起柳眉，急忙反駁道，他不能這麽霸道，當他還不知道真相的時候，他不能憑自己的性子決定一切。
\t“這是我的底線贇兒，”秦子赫再次打斷她，語氣中沒有脅迫沒有為難沒有強勢，卻透著濃濃的毋庸置疑和不怒而威，神情專注無比，就連時間也好像靜止在了這一刻似的，“不要試圖打破它——留在我身邊，是我對你最後的要求。”
\t言罷，秦子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贇兒一個人愣在原地，感覺他的話語還回蕩在耳際，他的氣息也還溢滿了鼻腔，一瞬間，她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攥住，一陣陣的抽痛就這麽直直地傳過來。
\t贇兒就這樣，在那裏站了好久，雙眸一直盯著秦子赫離開的方向，一瞬不瞬，久久沒有回神，她承認，剛剛他最後在俊臉上流露出的那一絲懇求，還有語氣中不由自主的柔軟，讓她原本已經堅定的心，再次劇烈地動搖起來。
\t而這一切，全數落入了刻意回避在一旁的夏萬言的眼中，他抿起薄唇，垂於身側的雙手反複地握成拳，但是最後，還是鬆開，默默地走向了一邊。
\t回到馬車裏之後，贇兒第一時間把秦子赫同意了的這個消息告訴了急切等待的吳毅，他很興奮，也很感激，幾乎要跪倒在地向她道謝，但顧慮到他的傷勢，贇兒阻止了他，扶著他坐下，遞上了一些幹糧。
\t“你跟我說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贇兒也在他對麵坐了下來，喝了口水，“為什麽小琴對你的誤會這麽深。”
\t“這……說來話長了，”吳毅說著無奈地笑了笑，苦澀的味道泛上來，卻讓他垂下臉，頓了一會才抬眼問道，“大人想必已經從小琴那聽到過我們的故事了吧。”
\t“恩，聽過了，可是她對你的誤會……”贇兒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表達，她總感覺什麽地方怪怪的，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總有種莫名的距離感，不似小琴。
\t“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造成的。”吳毅歎了口氣，“小琴被迫入宮之後，我已經不再去想什麽仕途了，本是安安分分待在家中侍奉爹娘的，可一年後，官府來征兵，說是褚越之間又發生了戰事，兵源不足。”
\t“然後你就參了軍？”贇兒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還是有些不解，這一切跟小琴講得出入也太大了吧，“這件事你爹娘應該知道吧，怎麽會……”
\t“恩，爹娘知道，當然知道，”吳毅又頓了頓，喝了一大口水，重重地咽下，仿佛咽下什麽難言之隱般決然，然後再次咧開嘴笑了，“我怕這一去，凶多吉少，萬一出了什麽事小琴接受不了，就讓爹娘暫時對她保密。還說……”
\t“還說什麽？”贇兒急切地問著，她不曉得還有這一出。怪不得小琴直到半年前才得到他的消息，原來如此。
\t“還說，若是我不幸馬革裹了屍，就告訴她，我移情別戀見利忘義，另娶她人了。”吳毅說得風輕雲淡極了，眼神中似乎看不出什麽悲傷，隱藏得很好，是因為傷得夠深吧。
\t“那怎麽會……”其實贇兒已經差不多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她跟隨父皇身經數戰，戰場上的變幻風雲生死難料陰差陽錯，實在太多了。
\t“然後再戰場上，上天跟我開了個玩笑，”吳毅苦澀地笑了起來，“原本那一刀應該是砍向我的，可是我的好兄弟，突然衝出來替我挨了那一刀，救下了幾乎快死了的我……在記載名單的時候，他們又一時陰差陽錯地把我和那位死去弟兄的名字搞錯了，爹娘接到了我的死訊，以為我……也就……”
\t“難怪，原來如此……”小琴若是知道了，該有多麽開心啊，她心心念念的那個意中人，非但大難不死地從戰場上回來了，還一直記著她，從未變心，她知道的一切，都隻是個陰差陽錯的善意的謊言。
\t“這就叫天意弄人吧，我恢複了之後，一直跟著將軍的隊伍回了京，一直在皇宮之中做著侍衛，本來以為可以借此機會找到小琴的，可是我買通了好些個太監，打聽了幾乎每一個宮每一個殿，都沒有她的名字……我還以為，是她出了什麽意外呢……這才放棄了留京的機會，選擇跟將軍再上一次前線……”吳毅說到這裏，聲音有些沙啞，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尋了這麽久毫無結果幾近放棄，卻在一夜之間發現原來彼此相距得如此近。
\t“好了，沒事了，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贇兒柔聲安慰，她真心替小琴感到開心，也為自己終於替她做了件事感到欣慰，“等到下次回京之時，你們就可以團聚了。”
\t“恩，謝謝大人，謝謝……謝謝……”吳毅還是不停地道著謝，語氣中濃濃的感激和興奮。
\t贇兒衝著他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大軍也開始再次上路，馬車重新顛簸起來，她抬手掀起一旁的簾子，望向外頭的春意盎然，感受著南方潮濕的空氣撲麵拂來的甜香滋味，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
\t她自然沒有看到，此刻吳毅那本該感激無比、血絲充盈的雙眼中，閃過的那份得意與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