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並蒂蓮 君不見（3）
\t“你的意思是說，太後殺了肖蓮的全家？”贇兒見他堅定地點了下頭，詫異地驚呼道，“這，這怎麽可能呢？肖蓮不是太後的親侄女嗎？肖蓮的爹便是她的親弟弟啊！”
\t“最毒莫過婦人心，”秦子赫不屑地掀著薄唇，將視線轉到贇兒的臉上，“她是個既貪又蠢的老女人，自以為做得滴水不漏天衣無縫。”
\t——也就是說，太後殺了肖蓮的全家，然後將她帶到自己身邊作為一個爪牙養著，從而為了她的女皇幻夢鋪路？
\t——可是這個陳年舊事不知怎麽被裘裕知道了，於是她看中了肖蓮這枚容易駕馭的棋子，並說服了她成了自己的部下？
\t“你……你早就知道太後的計謀了？”贇兒詫異極了，他為何隱瞞得如此好，就連當初那麽緊迫的情形下也沒見他提及過。
\t“恩，不過也不是很早，不過是那日皇上在慶功宴之後留我下來告訴我的，我當時也同你現在一樣的反應，”秦子赫還沒有說完，語氣變得有些緩，聲音也渾厚了些，“不過，這也沒什麽可驚訝的，太後連親生兒子的性命都可以不顧，一個同父異母的胞弟算什麽？”
\t“……”贇兒沉默了，腦海中回憶著太後那份端莊慈祥的模樣，她的母儀天下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氣質，任誰也奪不走，隻是沒有想到，她要的，卻是君臨天下——貪婪的心，從來都是害人至深的致命毒藥。
\t“等等，你剛才說，你安插了眼線在褚宮？那麽既然你知道我昨晚夜探郡主閣的事，定然也知道……蓉蓉的事？”
\t秦子赫沒有出聲，漠然地點了下頭，暗示著他對此事的無所謂。
\t“那你為什麽不想辦法救她？”贇兒的語氣急了起來，責怪的意思爬上了姣臉。
\t“我為什麽要救她？要怎麽救？”秦子赫淡淡地反駁，還微微昂著頭，用一份審視的眼色打量著贇兒，“去找皇上還是太後？”
\t“都、都可以啊……”至少她名義上還是你的夫人，你不能這樣不聞不問吧。
\t“都可以？嗬，贇兒，你以為皇上會不知道這件事？那些眼線表麵上聽命於我，但這樣一來權柄下移了，皇上怎麽肯？他自然是把持著第一手的消息，那既然我知道了他便也就不用多言了吧？”秦子赫睇了她一眼，不知為何有些責怪和調侃的語氣，鷹眼中閃爍著的神色竟有些令贇兒恍惚——不過他說的，確實有理。
\t“那……”
\t“可別說什麽‘還有太後’這種話，太後肯定選擇相信肖蓮——我說過她是個愚蠢的老女人，不見棺材不掉淚——況且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暴露了一切？打草驚蛇這種事，你父皇應該警告過你，不能做的吧？”秦子赫的話語夾著倒鉤刺兒，若有似無地一下下勾著贇兒的心，讓她有些胸悶起來，好似一隻大掌死死地攥住了她的心肺。
\t贇兒終於無話可說無言以對了，她知道，她深深地知道著——秦子赫此時此刻正在用這樣的方式懲罰自己的隱瞞和欺騙——冷漠、諷刺、自嘲、反駁……這一切代表冷戰的詞，他此刻真是用的淋漓盡致、惟妙惟肖。
\t正當贇兒躊躇著該如何打破這份尷尬時，秦子赫伸手拿起了桌上擺著的他素日裏最愛的早點——鳳梨酥，輕輕地咬了一口，細細品著，卻蹙了蹙眉頭，“這……是你親手做的？”
\t“別吃這個！”贇兒見狀上前一把將那塊白撲撲的糕點從他手中奪了下來，捏在手心裏，然後將那一小碟全數掃開到了一旁，碟子撞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贇兒則背過身不看他，心頭的愧疚翻滾起來，死死地咬著唇。
\t“怎麽了？為什麽不能吃？”秦子赫饒有興致地起身走到她的身後，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緊貼著他肌肉糾葛的胸膛，死死地勒在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上，雙手按著她的肋骨下端，讓她吃痛地蹙起了眉頭，“你又下了毒嗎？謀殺親夫這種事情，可不該在最後一刻後悔噢！”
\t貼著他滾燙的肌膚，感受著他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贇兒隻是咧著嘴，沒有說話，沒有掙紮，默默承受著他這份漠然的怒氣。
\t“為什麽不說話？”秦子赫擰著眉狠狠地問著，語氣中卻浸透了不舍和痛心——也是下了很大的狠心才忍下心如此對待贇兒，若是他再使點勁，贇兒這纖細的身板恐怕就會攔腰折斷了，“說啊贇兒，你真的要我死嗎？當然啦，你當然希望我去死——隻要我死了，你就能獲得你最渴望的自由吧？”
\t——他還是誤會自己了……徹底誤會自己了……
\t贇兒悲哀地想著，顆顆如豆般碩大的清淚，就這樣汩汩地從紅腫泛青的眼眶中不斷地流了出來，漸漸地，在那冰涼消瘦的臉頰上匯成了一股小溪流，滴落在秦子赫勒著她纖腰的鐵臂上。
\t這淚水，仿若能腐蝕肌骨的強酸水，讓秦子赫瞬間呆愣住了。
\t——她哭了？
\t這時，贇兒的聲音才緩緩響了起來，“子赫，我不會讓你死的……因為如果你死了，我就會跟著你，一起去死……”
\t***********************************************************************\t那位在眾人眼中心照不宣的貪蠢太後，此刻已經應允了肖蓮隨蓉蓉去避暑行宮散散心，皇上忙於政事，自然無心顧及——又或者，不過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的伎倆。
\t公主出行的儀仗自然非同一般——豪華的金色馬車外頭，垂著大紫大紅的瓔珞扣和如意結，紅色的大流蘇掛在簾帳上隨風舞動，宮女侍衛在馬車後頭排了一大串，身上的衣裳也頗是講究，就連坐在前頭的馭馬人也是一身昂貴的宮服，揮著手中結實的皮鞭。
\t坐在馬車裏的肖蓮掀開簾子，衝著外頭送行的人一一點頭微笑示意，直到馬車跑出了一段距離，她才回過身，斂起了笑。
\t“沒有人發現吧？”肖蓮的身後，裘裕扮成了一位蓉蓉身邊的宮女，這時甩開一直處於昏睡狀態的蓉蓉，急切地湊上前發問。
\t“應該沒有，”肖蓮壓低了嗓音，探了探蓉蓉的鼻息，“太後沒有起疑，皇上沒有出現，剛才送行的不過是些三宮六院的無聊女人罷了。”
\t“怎麽，你怕我弄死了她？”裘裕好笑地看著肖蓮的這個動作。
\t“這我不敢，不過是擔心她的身子撐不住，在行宮裏便死了，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肖蓮笑了笑，表情還是有些拘謹，畢竟麵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半個主子。
\t“是麽，不過你多慮了，”裘裕睇了一眼倒在一旁的蓉蓉，“我已經讓巫師鎖住了她的筋絡，暫時不會有什麽問題。”
\t“又是巫師……”肖蓮有些失神地嘀咕了一句，但終究不敢明擺著抱怨什麽。
\t“怎麽，害怕了？對這個妹妹你好歹也是有些感情的吧？不希望她變成今早那個死了的玨兒一樣？”裘裕的語氣中似乎一直隱隱有些什麽，但又不挑明說，就這麽吊著你，讓你捉摸不透。
\t“我……”肖蓮愣住了，一提及今早的事，她便有些後怕，若不是裘裕警覺，一枚暗器紮在了那瘋了的玨兒的心髒上，還不知道那個瘋女人會跑出去吵嚷出什麽驚天大秘密。
\t“我，我沒有害怕，隻是……隻是覺得那樣子……沒必要……”肖蓮看著蓉蓉蒼白如紙的臉孔，突然之間心頭還真的有些懼怕起來，若非不得已，她是萬萬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變成失心瘋的——不論是死還是活，總比半死不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要好。
\t裘裕看著她，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若有似無地勾著嘴角。
\t“真的，我真的很恨她，她……”似乎看出了裘裕對自己此刻的言辭濃濃的不信，肖蓮連聲解釋道，“她壓了我一輩子，我做的一切都是在討好她！我怎麽可能對她心軟呢……”
\t雖然這麽說著，肖蓮的目中還是泛起一陣心虛的神情，泄露了她的心思。
\t“肖蓮啊，你知道你最大的弱點在哪裏嗎？”裘裕終於說話了，還是笑，笑得妖嬈且狐媚，卻也帶著一絲絲的蒼涼，語氣中似乎也有些自嘲的意味，“你總是對一些不敢動情的人，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