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別
半個時辰後,顧蓉下船趕路,一路打聽,曉得了最近的一夥人押著犯人往理縣方向去了。
理縣,不正是如今西元和北元的交界戰地?
顧蓉匆匆趕路追上去。
沿途隻有零丁老人帶著年幼子孫南下逃難,路邊依舊有逃難餓死的屍體無人問理,兩邊交戰,不涉南地,南陽王管轄之地便湧入了大量的難民。
越往理縣走,人越少,天快黑時,遠遠的,便看見一股小隊,不過十八多來人著官兵服,卻用麻繩連起來綁了三十多個壯丁,都是抓去衝兵的。
顧蓉一路奔波,身上灰塵盡染,臉上也灰頭土臉的。
此刻仔細查找,卻見末處幾個人未上綁繩,推著推車前行,稍有掉隊不跟上步伐,後頭馬上便有看守的男人重重甩下一鞭,打得人眼冒金星。
竟是李騰東的父親李旺!
“走快點!磨磨蹭蹭的!”馬鞭又是揮下,落在一個婦人背上,那婦人衣裳破爛,臉上似是剛劃傷,血淋淋的刀傷抹了一臉血,不知這一路受了多少歹毒對待,這一鞭一個趔趄,車身傾斜,本就滿載物件的車,頓時掉了東西。
李旺看著笑罵,一鞭揮下,一旁的男子撲身將婦人護住,生生受了這一鞭。
顧叔!
顧蓉心中大喜,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樹林中有箭羽厲射而出,兩名官兵中箭,應聲從馬上栽了下來。一群土匪已經從樹林中衝了出來,將這一隊人通通包圍起來。
看著這三十多人的土匪,顧蓉暗道不好,又怕刀劍無情傷了顧叔,隻得趁著混亂衝進交戰區。
顧平護著體力不支的妻子躲在傾倒的車旁,眼見一旁人慘死,隻得咬牙拾起一把刀,把妻子扶起來,還沒站穩,一個人狠狠撲了過來,大力將他兩人撞散,李旺一刀已經砍了下來。
“啊!”顧平慘叫,左胳膊被他砍斷,血瞬間噴湧而出。
李旺已發狂顛笑,“你兩個有今日,要拜你侄女顧蓉所賜,害死我兒,我找不到她,便拿你二人給我兒償命,顧蓉失去至親,一定痛苦,也解了我心頭大恨!”說罷舉劍刺去。
一劍深深的刺入心口。
顧蓉剛越過馬車,便看見一把鋒利的劍正刺在顧平胸前。
“顧叔!”她幾乎齜牙欲裂,一把揪起李旺,轉瞬奪了他的劍,一劍削了他的左耳,又偏了劍鋒,將他右手手掌一劍砍下,卻見他痛苦慘叫,滿地打滾。
顧蓉撲倒在地小心扶起顧平,掏出隨身的銀針連紮了好幾個穴位,卻止不住鮮血,顧蓉紅著眼眶,眼淚倏的流了下來,“顧叔……是蓉兒不好,連累了你!”
顧平幾日下來接連受了太多折磨,又遭此重傷,李旺最後一劍命中心脈,便是華佗在世,怕也難以救活,臨死之前還能見到顧蓉,他已滿足,勉強囑咐她道,“照顧好你嬸。”
那先前滿臉血痕的女人,竟是顧嬸!此刻她無力的靠在一旁,隻定定望著顧平,唇色蒼白。
顧平卻突然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撐著一口氣,“蓉兒,有一件事,我藏在心裏許久……了,顧家蒙冤多年,我卻一直苟活在世,對不起雙親和大哥大嫂的在天之靈,不知你心中可怨恨我?”
顧蓉搖搖頭,聲音哽咽,“不恨。”
顧平聽她回答,卻搖了搖頭,話語已越發無力,“你……你當年……天真爛漫,遭……此變故,一夜之間性情大變……”
顧蓉抱著他,阻止他說話,“叔,省點力,我一定會救活你!”
顧平搖搖頭,“我知曉你一身醫術,江……江氏夫婦待你猶如親生女兒,平生本領肯定傾囊相授……蓉兒……顧家就靠你了……”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一顆心揪的發慌,隻覺得唇中血腥,少時往事湧上心頭,顧蓉發了狠,瞧見一旁打滾的李旺,急忙撿了劍。李旺見她淚流滿麵走來,眼眶卻紅的嚇人,顯然是悲到了極點,隻覺得大仇得報心中好不痛快,大笑一聲,毫不畏懼的瞪著她,眼看著她舉起劍。
顧蓉手起劍落割下他的頭,她恍惚隻覺得眼前一黑,竟當場暈了過去。
她四歲被送到廬山拜了世外高人為師,整整十載,除了每年新年回家一趟,其餘時間皆在練武,她自小便一點就通,舉一反三,深得師父喜歡,漸漸的,師母便開始教她醫術,對她的要求一日比一日嚴格,每日十二個時辰,除了睡覺三個時辰,都在學,琴棋書畫一樣沒落下。
十四歲那年,她終於跟師父拆過百招,達到了學成下山的條件,拜別師父回家。
可是……
“爹爹……娘親……”
一年的念想,被封條的大門,以及被斬首高掛城牆的人頭。
顧蓉從噩夢中被驚醒,隻覺得自己渾身滾燙,想著莫不是發燒了。
環顧四周,不知是哪裏的帳篷,她正欲起身,帳外有人進來,是個著藍色衣裳的男子,見她醒來,喜道,“小兄弟,你醒了。”
顧蓉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一身男裝,又風塵仆仆,被人誤會也不奇怪,開口問道,“我怎麽在這?”聲音亦沙啞無力。
“你昏了兩天了,李大夫說你常年鬱結心頭,導致氣血虛弱,氣血兩虧,沒有大半年調養,怕是不能根治。”那男子道,“你且安心在這住著,好好調養,莫要擔心。”
顧蓉心中千頭萬緒,一張唇色發白,急不可耐,“我叔叔呢?我嬸嬸呢?”
男子安慰她道,“顧嬸嬸這時已歇下了,至於你叔叔……”他及時止住了話,有些同情的看著他。
顧蓉一顆心似沉入冰窖一般的冷,她知道,顧叔的死已經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顧蓉連著在床上躺了三天,這才有力氣下了床,跟著汪原在火頭兵裏幫忙幹活。
長鋒軍為南陽王隸屬軍隊,大將軍岩鋒為南陽王心腹,便是他除了山匪,救了顧蓉和顧嬸,葬了顧平。
“顧兄弟,吃飯了!”汪原遠遠的招呼她。
顧蓉朝他擺了擺手,“汪大哥……”
飯後,汪原給她熬好藥,遵照軍醫李大夫的醫囑,一日一碗,連飲半月。
顧蓉喝著藥,隻覺得此藥奇苦,偏偏汪原就在旁邊看著,倒也倒不得。
軍隊的生活甚是有趣,顧嬸幫著縫補,她幫著幹活,轉眼就到了理縣郊地。
駐紮營地,這一夜,零丁雪花飄落。
長鋒軍分三營,六隊,共三千人,根據可靠消息,曹光帶領兩萬兵力駐守此地,三千對兩萬,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尋滅亡。所以從駐紮落營的第三日,岩鋒和副下就一直未動,等待下一步命令。
同時,巒城傳來了最新的消息,南陽王以兵馬大元帥的身份回到巒城,鎮守新都。
高建在巒城如履薄冰,他需要謝長芳坐鎮,方能主持大局。
理縣一戰,便是箭在弦上,首發必須要勝!
長鋒軍第五日的時候開始對理縣進行小規模的騷擾,卻不正麵硬拚,正值冬季,雪花滿天,撒的整個地麵一片白,曹光早得了命令,怕中埋伏,是以一直未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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