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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交鋒(二)

  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與顧長纓自年少入仕途,引為知己十餘載,當年他身在莞口,收到顧長纓的密信趕到時,見到的隻是一捧黃土。


  劉邕回憶著往事,臉上已澀然,往事重提,心底不是滋味,道,“當年天機閣權侵朝野,雲裕幾乎一手遮天,那時謝家邊關抗敵,正遇大瀝水災嚴重,朝廷因為開鑿水路,又撥付南地糧草,國庫拿不出多餘的銀兩賑災,皇帝震怒之下,突然肅查國庫賬目,整個元國上下大小官員都人心惶惶,國庫賬目,兩岸占據一大半,當時作為兩岸都總的顧兄自然而然受了波及,被扣在都府內,行動不便。”劉邕敘敘道來,往事沉重,令他自己都無法承受,無力的坐在桌旁,歎道,“當時你父親大概也知道官場黑暗,以為顧家會就此覆滅,給我來了書信,想讓我偷偷接出你母親和兩個哥哥,誰知那夜,方家竟派了人來找你父親密談!雲裕與方家欲禍水東引,借你父親之手將私吞稅銀的罪名扣在謝家身上,他們造了許多偽證,聯名諸多大小官員準備彈劾謝家,那時謝意剛剛被召回燕城,軍中出現叛亂,謝王爺被奸細所害,被困通源城一月之久,眼看邊關就要被攻破……”


  因為太激動,劉邕再無法平靜的說下去,他沉默片刻,整理了情緒,起身走了幾步,在書架旁不知按了什麽開關,隻聽的哢擦一聲,書架被緩緩分開,露出一麵牆,劉邕在牆麵上按動開關,小小的牆壁中另有天地,陳放著一個木盒,他上前取出,遞給顧蓉,他繼續道,“這時,我接到了你父親的第二封信。”


  顧蓉將木盒打開,漆黃的信封上,是父親的字跡劉邕親啟


  那年大雪紛飛。


  劉邕在趕往鹽都的路上,接到了顧長纓的第二封信。


  劉弟

  見字如麵。


  昨夜方家派人來與我會麵,我方知事情沒有我所想的那麽簡單,謝家一門忠烈,謝侯爺鎮守邊關數十載,今日竟遭小人構陷,要遭如此滅頂之災,謝家一倒、邊防必破,不知多少百姓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深知不管如何,我都難逃一死,願擔下這所有莫須有罪名,隻望在我身死後,劉弟能幫我照撫女兒,她尚還年幼,吾在九泉,亦感恩涕零。


  顧長纓


  寥寥幾行字,顧蓉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她不知,當年的事竟有這般多原因在裏麵。


  當時滿天傳言,顧家私吞稅銀,膽大包天,顧長纓夜裏將所有罪全部認了下來,皇帝震怒,下旨滿門抄斬!


  天機閣與方家所有心思落空,謝意被放,然而雲裕進言皇帝,謝家自持功高,目中無人,不若多關押幾日,以殺其銳氣!


  偏偏皇帝還同意了。


  謝意被當時還尚得寵的太子高建,私放出天牢,匆忙趕回邊關,一路被天機閣的人不死不休的追殺,在肅城外,遇到了歸家的顧蓉。


  那時她剛剛學成下山,一路遊玩,路過肅州城,聽村民說山裏有百雁草,她按耐不住心動獨自進山找尋,就在那一天,遇到了鬼門關前的謝意。


  顧蓉耳邊隻聽得劉邕繼續道,“當時我也無力回天,隻能在鹽都四處打探你的下落,卻毫無音訊,為了找你,我傾盡財力自薦坐上了鹽都都總,府內一切擺設都未曾改變,隻盼你能找回府,尋找多年卻毫無你的消息,還以為你亦凶多吉少了。”


  他們當年未曾遇到,劉邕當上都總時,顧蓉已經被顧平帶回燕城,高燒了幾日,渾渾噩噩的度日。


  今日舊事重演,兩岸稅銀一事再次撕開一條口子,針對的,卻是這多年盤覆在表麵之下的各方勢力。


  皇帝自導自演想要解決兩岸問題,有人坐立難安,想要如法炮製當年的情形,可是這一次,皇帝變成了高建,他在謝家的鼎力支持下,力排眾議,派了王淹二下鹽都。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整個兩岸暗流湧動,甚至在今夜,想要殺了劉邕,來個死無對證。顧蓉毫不懷疑,如若今夜劉邕死了,對外所宣傳的消息,一定是畏罪自殺。


  顧蓉想通了所有的關節,這才問道,“早上劉叔被帶到秋水府,是否是受了威脅?”


  劉邕道,“秋水家以我妻兒性命為籌碼,說隻要我認罪,就可保我家人無憂。”


  顧蓉果然所料不錯。


  今早不明所以,怕劉邕出事,讓大哥去要人,後來想通了其中關節,劉邕身在鹽都幾載,手中定是捏了什麽東西,讓其忌憚。而劉邕被大哥帶走,秋水家怕劉邕在大哥這被問出什麽,終於狗急跳牆,這才派了人來滅口。


  可是不巧的很,她一來鹽都,由於對往事有惑,對都總府極為上心,也派了人埋伏在這,雙方勢力碰上,自然你死我活。


  如此一談,天已徹亮。


  顧蓉將木盒收好,踏出屋門。


  屋外假山花廊,已經被收拾幹淨,地麵上的血跡也已不見蹤影。


  “蓉兒!”劉邕在身後叫住她。


  顧蓉回頭,劉邕蒼白了一張臉,氣色不好,顯然昨夜受到不小的驚嚇,提醒她道,“木盒有夾層。”


  顧蓉還未來得及打開夾層,已經有人來報,“大人,謝世子來了!”


  顧蓉擺擺手,製止劉邕出屋,道,“劉叔,一夜驚嚇,你還是陪著嬸嬸和孩子吧,我正好有些事要找他。”


  顧蓉對這府內極為熟悉,一個人到了前廳。


  廳內,謝意正坐在高座之上喝茶,一身玄黑衣袍,墨玉如冠。


  聽到門口響動,抬起頭來,卻見眼前人竟是顧蓉,他微詫異,放了茶盞,問道,“你怎麽在這?”


  顧蓉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她神色發怔,抬頭望向他背後。


  高堂之上,掛著一副竹林圖。


  這副圖,是當年她在山上,照著廬山的竹林畫的,過年時帶回家中,父親將它掛在了高堂上,引以為傲。


  這副圖,竟然還在這!

  顧蓉收起情緒,道,“我隨大哥,來鹽都走一走。”


  謝意已經走到她跟前,見她雙目紅腫,顯然是哭過,衣裙還染著血跡,走一走,怕隻是搪塞之詞。


  謝意並未點破。


  顧蓉半天滴水未沾,喉嚨幹疼的厲害,亦不想說話,直接坐在了椅子旁,謝意站在她身側,清晨的餘光將他的影子折射在地,隻安靜了片刻,謝意試探道,“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顧蓉啞著嗓子道,“好。”


  洗漱過後,換了身衣服,常年跟在謝意身旁的明八,已經去最近的市集買了熱騰騰的餛飩和餃子。


  兩人坐在桌旁,食物下肚,顧蓉這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來鹽都了?”


  謝意道,“我也來走走。”


  明八就候在門外,離得不遠,聽到他的話,暗道世子木頭,不由搶道,“什麽走走!世子,明明是你自己主動向皇上請旨非要來的!”


  謝王爺近段時間臥病在床,謝意如今身為謝家當家,又統領邊關數十萬大軍,平日何其繁忙,怎麽會有這等閑心下兩岸。


  主動請旨……顧蓉何其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王家在巒城無根無勢,就算有皇帝在背後支持,但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皇帝手中實權較少,若不是謝家每次立場堅定的擁戴,怕是這個皇帝,早就在上位的時候被架空了一切。


  他主動攬過兩岸一責,來了兩岸卻對大哥行事不過加幹涉,世人都道,謝意生性喜殺戮,天生不近女色,可重逢許久,他對她總是不同。


  他下兩岸,若說這其中緣由無一點是因她,怕是她自己都不信。


  顧蓉低頭咬了一口雲吞,鮮嫩的餡在嘴中漫延開來,謝意看去,隻看到她微翹的眼睫,碗中蒸起一絲熱氣,此情此景顯得格外的靜謐。


  九七從外院匆匆而來,瞧見屋內情形,非常有眼色的站在廳外等他。


  謝意簡單吃了兩口,放了碗筷,這才出屋門。


  九七忙稟道,“世子,已經按照你的吩咐,都準備妥了。”


  屋外日頭漸高,風呼呼吹來,謝意微抬了手,掃了掃衣袍,道,“看緊點,跑了一個,回去自己關禁閉。”


  明八和九七皆一凜,立刻鄭重回道,“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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