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春作伴上學堂

  每天六節課，對林瀟瀟來說不在話下，可對其他初學韓語的同學說，卻是很大的負擔。已經過韓語四級的林瀟瀟在課上課下都是不折不扣的人氣王，圍繞在她身邊的同學總是絡繹不絕。


  任秋雨那一口濃重的方言短時間內無法得到有效改善，而她韓語和英語的發音總會讓同學們對“城鄉差距”這個詞產生豐富而深刻的聯想。她一著急上火便起了滿嘴泡，這下連相貌都毀了。任秋雨囧得滿臉通紅，課後終於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林瀟瀟教了很長時間都未見起色，不免也有些泄氣。現在看她急哭了，不由得心生愧疚。發音問題誰都有啊，就算韓國人也有自己方言的口音嘛！這都得需要時間慢慢糾正。這些話林瀟瀟說了很多遍，可任秋雨還是很難過。


  “你騙人，老師說你發音perfect（完美），你就沒有毛病……”任秋雨抽抽搭搭地說，眼淚滑過那兩片“高原紅”，煞是可愛。


  林瀟瀟哭笑不得：“老師那麽說我，也讓我很為難，我發音並不是那麽好，不過比你們多學了幾天，老師不想打擊我罷了——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任秋雨用胳膊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


  林瀟瀟從包裏抽出紙巾，遞給任秋雨，說道：“別看我們學英語那麽長時間了，剛進專業還是要重新糾正發音的。我剛上大學的時候，自認為口語是班裏最好的。而且同學也都這麽認為，我可是在全國拿了好多獎呢。”林瀟瀟沉浸在往事裏，微笑著說：“可是我們的美國外教一讓我們做自我介紹，便把我打擊得無地自容。”


  “然後呢？”任秋雨停止了哭泣，用紙巾捂住了鼻子，急切地問。


  “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得罪這位老師了，我覺得她就是看我不順眼。她說我說得太快，對方根本聽不清我在講什麽，於是我就放慢語速。她又說我張不開嘴，口齒不夠清晰。我就在嘴裏夾著筆練，磨得腮幫子都疼，可她又說我語調有問題，不夠抑揚頓挫。”


  “老師太過分！”任秋雨完全忘記了哭泣，隻剩下氣憤。


  林瀟瀟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時候我也這麽覺得，覺得老師就是跟我作對，反正我做什麽都是錯的。在被她打擊了兩個月後，我終於忍不住哭了，我覺得我所有的自信和驕傲全被她打擊掉了，我甚至覺得我學英語就是個錯誤。我哭得正傷心的時候，有人給我遞紙巾。我抬頭一看，正是平時那位苛刻的老師。可那時，她卻笑得非常和藹可親。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麽了嗎？”


  任秋雨搖搖頭。


  “她說，林，其實你一直做得很好，做得很優秀。為什麽老師沒有要求別的同學做得跟你一樣，是因為老師對你的期望太高。”林瀟瀟眼睛濕潤了，長長的睫毛閃爍著點點淚花，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校園，回到了那件間階梯教室，那天下午陽光透過爬牆虎，暖暖地撒了一地。美國老師JANE對她說：“林，你要記住，做得好並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做得不好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關鍵是你隨時都要保持一顆進取而又平常的心態。一開始老師批評得最多的學生，很有可能，是最後學習最好的學生。”


  下午的陽光也很好，林瀟瀟擦幹了任秋雨的眼淚。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顯然被最後一句話給觸動了，她怯怯問道：“我也有可能成為班裏最好的學生嗎？”


  林瀟瀟淺淺一笑：“那當然。其實初學者都有很多毛病，老師為什麽偏追著你不放？咱班誰的作業寫得最認真？誰的問題最多？誰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你以為老師都不知道麽？”


  任秋雨不好意思地說：“俺沒那麽好，俺從小就笨，笨鳥就得先飛。”


  “那明天咱倆一起飛吧。”林瀟瀟收拾好書包，說：“咱吃肉去吧，來這一個星期了，天天泡菜，可真吃夠了。”


  “林妹妹也喜歡吃肉？”


  “我不是林妹妹，我是史妹妹。”林瀟瀟說完，回味了一下，尋思道：“不對，我是湘雲妹妹。”


  “哈哈哈哈，‘史妹妹’……”任秋雨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史妹妹也吃肉啊？”


  “我不吃肉，吃草啊？再怎麽說咱也是食物鏈頂端啊。我得多長點肉，要不我爹媽非把我從韓國綁回去。”


  兩個女孩手牽著手跑出了教室，夕陽西下，兩人嘻嘻哈哈地互相踩著影子，全然不知身後有一個相機拍下了這一幕。很久以後，當兩人在學校攝影展上看到這張無限溫馨美好的照片時，不由得感慨萬千，並對這張照片的作者——當時坐在窗欞上拍夕陽的崔瑉宇同學表示由衷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