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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路見不平一聲吼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就有留學生過來看望任秋雨。但任秋雨依舊蔫蔫的,不願說話,也不願意搭理人。大家都以為這是受傷的緣故,隻有林瀟瀟知道她是有多麽的羞憤難平。


  中午時分,學校對外交流處的幾位老師過來了。看了一下任秋雨的傷勢,留下了一些慰問品,便跟沒事兒似的走了。林瀟瀟開始還對他們心懷感激,覺得他們犧牲周末時間來處理這件事情很難得。可他們在這的時間加起來不過10分鍾,隻字未提這件事該怎麽處理。


  林瀟瀟跑到外麵,拉住了一位中國老師。林瀟瀟認得她,她姓王,留學生剛來時,是她做的安全教育講座。


  “王老師,很抱歉打擾您了。您能不能……”林瀟瀟用盡量客氣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她發現王老師眼角掠過一絲不快和不耐煩,可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任秋雨現在很難過,而且很多中國留學生都想知道這件事情是怎麽處理的……”


  王老師撫了撫頭發,“哦”了一聲,說道:“同學,我理解你的心情,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都不願看到……”


  林瀟瀟一聽就明白了,又是典型的官腔官調。於是她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專心地等著那句“明白了嗎”。林瀟瀟不怪她,反而應該感激她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慰問學生,不是嗎?她有什麽義務來攬這個爛攤子呢?她又有什麽義務為這件毫無好處的事情忙前忙後呢?林瀟瀟有些泄氣地想。


  到周一了,高璐和程天瑞那邊也沒有實質性進展。林瀟瀟在走廊裏踱來踱去,越想越不甘心,她慢慢打定了一個主意,並為這個主意激動起來。她想好了之後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宿舍洗個澡,睡會兒覺,換身衣服,然後精神抖擻地去戰鬥。


  任秋雨不知道林瀟瀟在忙什麽,從下午到晚上她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嘴裏念念有詞。林瀟瀟興奮地說,明天就能見到結果了。自從出事之後任秋雨便一直不主動說話,對什麽都沒有興趣。見林瀟瀟忙得起勁,她便轉過身去睡著了。她不知道,林瀟瀟一晚上都沒合眼,翻來覆去地背“演講稿”。


  第二天一大早,林瀟瀟就背著書包來到了學校主樓的校長室。她知道這種地方很不好進,在韓國,教授權力之大、地位之高,並非一般人可比。聽二哥說,好多年以前,韓國抓酒駕抓得很厲害。可如果醉酒之人是教授,那就不好說了。交警不能強硬地扣留教授,於是常常出現這一幕,無奈的交警在開車,後麵則是醉酒的教授,不過近些年可就不這樣了。教授尚且如此,大學校長的社會地位和威望就更不用說了,更何況這裏是百年名校K大,多少國會議員都得看K大校長的臉色,因此,校長怎會見她這個毫不起眼的普通學生?林瀟瀟不停地給自己打氣,摸摸包裏的東西,它還好好地在那裏,她做了幾個深呼吸,推門走了進去。


  校長行政室的老師自然不會讓她進去,都說校長開會去了,而且沒有預約,不會見她的。林瀟瀟很帥氣地說,沒事,我現在預約,而且就在這裏等。見她如此固執,老師們也沒辦法。他們怎會知道,這個看似堅強而又厚臉皮的女生全身都在哆嗦,還盡量維持臉上的微笑。林瀟瀟覺得,她笑得一定很詭異,沒準還比哭難看。


  林瀟瀟根本不知道自己哆嗦了多久,隻見有人畢恭畢敬地推開門,一個西裝革履、氣質儒雅的人走了進來。林瀟瀟心裏一陣狂跳,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手心全都是汗。那人快要走過去了,林瀟瀟突然大聲喊:“那個……校長先生,您能稍等一下嗎?”


  校長疑惑地停住腳步,旁邊的老師一臉無奈地解釋道:“真是抱歉,這個學生在這裏等了三個小時了,怎麽也勸不走,非要見您。”


  校長轉過臉來看林瀟瀟,林瀟瀟則覺得自己就像古代攔轎喊冤的婦人一般,魯莽而又壯烈,隻不過此刻她手裏拿著的不是狀子,而是一支做工精致的鋼筆。那鋼筆一看就價格不菲,再加上林瀟瀟保管得當,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您還記得這支鋼筆嗎?”林瀟瀟小聲問道。


  校長用思索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孩,她穿著白T恤,藍風衣,筆直的牛仔褲,有點發舊的帆布鞋。她素麵朝天,幹淨利爽,又有一股說不出的自信倔強。校長努力地在回憶裏搜索:“你是不是從H……”


  “是,我是從H大來的。”林瀟瀟很是激動,濃密的睫毛上淚光閃閃,她有點語無倫次地說:“您還有印象,真好,真是太好了!”


  “這支筆是我送給你的,我當然還有印象。”校長的臉色一下子緩和了很多,過來握住林瀟瀟的手,說道:“你的琴彈得很好啊,用中國話怎麽說,繞梁三日?”


  “您過獎了。”林瀟瀟的情緒也緩和了不少,臉上又恢複了平靜,說道:“您的中文講得很好。”


  “哈哈,我就會幾個成語——不過你怎麽來韓國了呢?為什麽來找我?坐下說吧!”


  一提起正事,林瀟瀟的神色又嚴肅起來,她緩緩說道:“校長,我的韓語還很不熟練,您介意我用英語說嗎?”在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林瀟瀟用英語娓娓道來:“一年前,我母校所在的城市舉辦奧運會,那時我剛上大學。奧運之後您訪問我的母校,我有幸聽了您的講座,也有幸參加了中韓兩國學生的聯誼演出。”林瀟瀟頓了頓,在確保對方聽懂了之後,她又繼續說道:“我記得您在講座中專門過介紹K大。您說,K大是由一名愛國人士一手創辦的,正義、自由等精神也像校訓一樣代代相傳。K大有三萬多名學生,K大珍惜和尊重每一個學生……我說得對嗎?”


  校長用讚許的眼光看著林瀟瀟,說道:“記得這麽清楚,看來你真是很認真地聽了我的講話。”


  林瀟瀟閃著淚花,繼續說道:“我有一個韓國哥哥,他是K大醫學院的。他住在我家時,很尊重我的父母,很愛護我,他是一個很有才華而又充滿愛心的人。他常常給我描述K大,給我講他在K大度過了一段多麽自由而充實的時光。所以當我決定來韓國留學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K大。我覺得這裏能實現我的夢想,能讓我變成像哥哥那樣博學多識、心胸開闊的人。”


  校長的目光裏有些許自豪,對一個校長來說,最光榮的莫過於別人對自己弟子毫不吝嗇的讚美吧!這個中國女孩的話,顯然打動了他。


  “來K大之後,我確實很喜歡這裏。美麗整潔的校園,博學多才的教授,充滿活力的同學……我很適應這裏的生活,也很期待能在這裏有一番成就。可是……,可是這兩天發生的一件事,讓我對K大產生了懷疑。”


  迎著校長驚訝的目光,林瀟瀟講述了任秋雨的遭遇,並給校長看存在手機裏的視頻。她含著淚說:“我的朋友現在躺在醫院裏,醫藥費是同學們給湊的,吃的用的也是同學給送的。雖然有老師來看過了,但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說實在的,我們不是心疼錢,也不是想鬧事,我們隻是覺得委屈,我們的朋友無緣無故在韓國被打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跟我們說聲對不起,沒有一個人告訴我們該怎麽辦……這都過去三天了,我的朋友至今躺在醫院裏不想吃飯,不願意說話,也沒有跟家裏說過這件事。真是不敢相信,這樣的暴力事件竟然發生在像K大這樣的學校裏;更不敢相信,到現在都沒人站出來為這件事情負責。”


  林瀟瀟最後幾句話說得很重,校長的臉很明顯得抽搐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房間裏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到林瀟瀟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不知過了多久,校長撥通了電話。一會兒外麵老師來匯報,說行政校長、教務處、國際交流處、甚至住宿管理中心的負責人都到會議室了,看樣子是要開會了。校長對林瀟瀟說:“情況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告訴你結果。”


  校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林瀟瀟也不好揣測,走之前,她恭恭敬敬地向校長鞠了一躬,依舊用英語說道:“貿然打擾,真是很抱歉。不過您是位好校長,這是發自我內心的讚美。”


  “你的名字?”


  “林瀟瀟,樹木林,小雨瀟,也是瀟灑的瀟。”林瀟瀟轉身,臉上還掛著淚珠,卻燦爛地笑了。


  初秋的陽光很耀眼,天空碧藍如洗。林瀟瀟剛才在校長室裏出了一身汗,現在全涼了,一陣秋風吹過,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辦完事情才知道自己有多緊張,而且早已經饑腸轆轆。想著已經翹課一天半了,下午無論如何也得去上課。任秋雨那邊怎麽辦?她這幾天總是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真擔心她做了傻事。事情一堆接著一堆,林瀟瀟隻恨分身乏術。而且連續幾天都沒怎麽睡覺,她的精神極度恍惚。


  上課時老師肯定又得問她為什麽逃課。班裏就她一個中國人,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就分外惶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上升到“你們中國人都……”的高度。索性什麽都不想了,趴在桌子上裝會兒屍體再說。


  下午上課也一直在夢遊,還好老師都沒怎麽為難她。好消息是在下課後傳來的,高璐打電話告訴她,下午有人帶著李素美去醫院給任秋雨道歉了,雖然她心不甘情不願,但總歸是低頭認錯了。學校勒令她這周之內搬出宿舍,之後再也不可申請住學校宿舍,並處以留校察看的處分;另外她主動表態要承擔任秋雨的住院費、精神損失費等,並當場拿了支票。至於要不要追究刑事責任,完全看任秋雨的態度了。不過任秋雨現在這個狀態,根本就不想跟任何人糾纏下去。


  林瀟瀟一下子覺得頭不暈也不困了,腳步也歡快起來,高璐還在那邊飛快地說:“那個李素美夠張狂的,也夠有錢的。真該好好教訓她!不過秋雨說算了就算了吧!畢竟咱都背井離鄉的,出來上個學也都不容易——喂,你在聽嗎?”


  林瀟瀟停住腳步,伸了個懶腰,歡快地說:“我在聽啊,我覺得——我們辦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林瀟瀟抬頭,陽光太過耀眼,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天好藍啊,仿佛第一次見到這麽美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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