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漸行漸遠(1)
花園內。
穆茹雲端坐於古琴之前,手指輕移,悠揚的旋律自掌心滑出。婉轉動人,如高山白雲,如溪水潺潺。
一襲白裙的她,美得恍若妖豔絕色的白牡丹,張揚而怡人。若不是見識過她的真麵目,如此柔弱嬌美的女子,怕真的是人見人愛吧。也難怪墨曦,會被她迷上。
昕悅低著頭,將茶具輕輕放於擺滿水果的紅木桌上,黯然的轉過身,正欲離去。
古琴的樂聲,噶然而止。穆茹雲嬌柔的嗓音飄散在空氣中,“把茶滿上。”
昕悅轉過頭,耷拉著腦袋,不情願地回到穆茹雲身旁,認真地為她沏茶。然後低著頭,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穆茹雲優雅的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身旁頭低得快要碰地的侍女,輕聲道:“你是新來的?”
昕悅拚命點點頭,並不說話。
“劉管家沒教你規矩嗎,抬起頭來。”
昕悅繼續低著頭,不知怎麽回應。
穆茹雲伸出手,輕輕抬起她的下顎,“讓你抬起頭,你沒聽見嗎?”她的手指驀地一顫,“怎麽…是你!”她詫異而震驚地盯著昕悅,咬牙切齒地:“你居然……沒死!”
最壞的結果發生了,那麽,就勇敢麵對吧。
昕悅抬頭,神色複雜地望著她,冷笑:“沒錯,我還活著。這一回,你想幹什麽?繼續對我下毒,還是幹脆用刀殺了我?”
穆茹雲溫柔一笑:“對付你,還用得著我親出手嗎?”她放下手的茶杯,“你來做什麽?”
昕悅生平有一大特點,極度討厭這種裝腔作勢的女人,她輕聲笑:“我來這裏……當然是跟你搶墨曦。隻要有我在這裏,就不會再讓你好過。”她看著穆茹雲忽青忽白的臉色,忽然玩性大發,輕聲道:“你可知道……你剛才的茶,被我下了毒。”
穆茹雲臉色鐵青,正準備喊人,卻在望向昕悅身後的某一處時,臉色悄然改變。她的臉刷得蒼白,哆嗦著嘴唇,淚眼婆娑的望著昕悅,“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下毒害我?”
昕悅厭惡地看著她,大吼:“別裝了你!你這種女人真是讓人惡心!”
穆茹雲被嚇得淚水直流,渾身哆嗦地望著她,哽咽:“你是為了跟我搶曦哥哥,才如此待我嗎?你害我不要緊,可是求求你,千萬不要傷害曦哥哥。我死了,就可以隨爹爹而去了。可是留下曦哥哥一個人,該如何是好。”她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梨花帶雨的哭泣:“姐姐,我給你削蘋果,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求你……千萬別去傷害曦哥哥!”
昕悅極其厭惡地看著穆茹雲的嘴臉,內心惡心無比。不過是嚇嚇她,這女人演得跟真的似的。誰讓她削水果了,難道一個蘋果就可以了結她們之間的恩怨。她煩躁地撲過身,去搶她手裏的刀。誰知穆茹雲卻突然驚慌失措地大喊:“姐姐,求你……不要殺我!”穆茹雲不著痕跡與她搶刀,淩厲的刀鋒,劃破了兩人的掌心,鮮血直流。
昕悅疑惑地望著她,莫名其妙。
掙紮間,那把鋒利的小刀竟直直嵌入了她的掌心之中。下一秒,她的身體突然被打飛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牆角,鮮血,自嘴角噴湧而出。
墨曦迅速托起穆茹雲流著鮮血的雙手,扯下衣服的一角,認真替她包紮。隨後,他凜冽的掃視昕悅,聲音冰寒:“原來你的目標是雲兒。”他拿起桌上的茶杯,仔細一聞,對依偎在他懷中不斷發抖的人輕聲道:“茶裏沒毒,雲兒別怕。”
昕悅冷眼看著眼前兩人,心中恍然大悟。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穆茹雲演的是哪一出。藍昕悅啊藍昕悅,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她擦了一把嘴角的鮮血,掙紮著爬起身,直接無視穆茹雲,認真望著墨曦,“如果我告訴你,穆茹雲曾經試圖殺死我,你會不會相信?”
“不會。”墨曦的回答,簡單快捷。
昕悅苦笑:“那如果我說,我剛才沒有傷害她,你會不會相信?”
“我隻信我所見。她的手差點被你廢掉。”墨曦的聲音淡得沒有一絲情緒,他輕輕抬起雲兒的手,冷冷地掃視昕悅:“這雙手,是用來彈琴的。”
昕悅抬起自己鮮血淋漓的雙手,那把滴著血的水果刀,不屈不撓地嵌在她的右手掌心中,猙獰可怕。她望著他,瘋狂地大笑:“是啊,她的手用來彈琴,而我的手,是用來做下等活的。所以,活該被廢了!”
墨曦的眸光在掃向她手掌及胸口的傷痕時,突然變得些許懊惱,正欲走上前去,身旁的雲兒卻無力地癱倒在他的懷中,虛弱得惹人憐惜。
他伸出手,輕輕扶住雲兒,耳畔,卻響起了一個譏諷的嗓音:“我挨了你一掌,手心還插著一把刀,我受的傷比她重得多。可是,我還沒倒下,而她卻虛弱得不像話。墨曦,這樣的女人,居然也能騙到你?”
墨曦憤怒地望著她,眸光陰寒:“你住嘴!雲兒若非為我血養千年雪蠶,也不會虛弱至此。”
“她為你血養千年血蠶?哈哈哈哈!”昕悅瘋狂的大笑起來,眼淚不受控製地自眼眶滑落。她瘋瘋癲癲走到穆茹雲身旁,在兩人還沒來得及意識到她要幹什麽,她猛地舉起左手,“啪――”的一聲脆響,穆茹雲那張美麗的臉上,頓時多出了五條血色的指痕。
穆茹雲用手捧著臉,眸光陰毒無比地掃向昕悅,在轉頭望向墨曦時,卻是淚眼朦朧、楚楚可憐,她低頭躲在墨曦懷中,無聲哽咽。
“穆茹雲你夠了!整天這麽活著你累不累,太惡心了!”昕悅睜著血紅的雙眼,歇斯底裏的大吼:“你那副嘴臉,還要裝到什麽時候?靠謊言、欺騙與軟弱來搶奪一個男人,你真齷齪!真不要臉!也隻有天底下最傻的笨蛋,才會相信你這種低級戲碼,你……”
“啪――”的一聲脆響,昕悅愣住了,臉上,火辣辣的疼。她強抑住即將噴湧而出的委屈及淚水,不敢置信地望著墨曦:“你憑什麽打我!”
墨曦冷冷地掃視她,“藍鷹山莊,還輪不到你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來撒野。”
我不可理喻?嗬嗬。昕悅猛地扯出右手掌心中的小刀,血色朦朧中,對著自己的左右臂輕輕一滑,長長的衣袖,自空中飄落。
她指著兩條手臂上若隱若現的數條淺痕,憤怒地望著墨曦,大吼:“墨曦你給我看清楚了!替你解絕情蠱的人是我,為你血養千年血蠶的人,也是我!”
墨曦震驚地望著昕悅,眸光中閃過些許的疑惑與茫然,正猶豫間,懷中的雲兒卻突然推開了他,走到了昕悅旁邊。
穆茹雲神色淒慘地望著昕悅,嗓音虛弱:“姐姐,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你故意將自己的手臂劃傷,是為了接近曦哥哥嗎?曦哥哥喪失了那一段時間的記憶,可是我沒有。我與曦哥哥的愛情,即使曦哥哥已忘記,可是我,從不曾忘懷。”委屈的淚水,自穆茹雲的眼角滴淚,她轉頭深情款款地望著墨曦,臉色蒼白,嘴唇發青,如一隻被丟棄的小貓,梨花帶雨的哭泣:“曦哥哥,為你血養千年血蠶,我……不悔。你可願信我?”
墨曦憐惜地望著穆茹雲,緩緩伸出手,嗓音輕柔,“雲兒你過來,我怎會不信你?”
“啪!――”的一聲,墨曦的手停在了半空,眸光冰冷地掃向昕悅,陰沉而可怕。
穆茹雲驚慌失措地捧住被打得有些發紫的臉,虛弱地癱倒在地,無聲哭泣。昕悅收回右手,指著地上的穆茹雲,憤怒無比地望著墨曦:“墨曦你看清楚了,這個女人被我摑了兩掌,卻完全不還手,反而倒在地上哭泣。這是正常人的反應嗎?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這個女人一直在演戲,你難道看不出來?”
“你住嘴!―――”墨曦雙拳緊握,陰寒的眸光中殺意彌漫:“我的確是瞎了,才會讓你這個風塵女子在這裏撒野!”這半年多以來,雲兒的善良與溫柔,是他親眼所見。她傾盡了全力愛他,他即使無法回報同等的愛,卻也絕不允許雲兒受到傷害。
穆茹雲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她哆嗦著握住昕悅執水果刀的左手,真誠而柔弱地望著昕悅:“姐姐,你走吧。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我不怪你,隻求你不要再打擾我與曦哥哥。”
昕悅強抑著眸中委屈的淚水,咬牙切齒地望著她,“走?我還沒看見你斷氣,怎麽可以走!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話未畢,
“啊!――”雲兒淒慘而痛苦的尖叫聲,在空氣中飄散。
一切的一切,發生的太快。
甚至,連墨曦也未能看清楚。
昕悅愣愣地望著渾身是血的穆茹雲,嚇得不知所措。握在她左手的刀,不知何時已插入了雲兒的左肩,鮮血,汩汩而出。可是,她明明沒有用力啊,怎麽會這樣?
下一秒,她的身體被一股淩厲的掌風拍飛了,在下墜的瞬間,後背正好撞上了突出在地上的大石,血肉橫飛,鑽心刺骨的疼!
昕悅虛弱地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說不出話來。墨曦這一掌,真的讓她受傷了。不僅是流血的背部,還有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她虛弱地望著他,費力解釋:“剛才……是她自己做的,不是我……”
“夠了!”墨曦冷冷地打斷她,溫柔地抱起雲兒,撇頭望向身後,低聲怒吼:“把這個女人關水牢去!”
水牢?――傳說中關押重型案犯,藍鷹山莊最凶狠最陰鷙的地牢。昕悅無聲苦笑,墨曦,你果真無情。
幾個黑衣人忽然出現在周圍,他們毫不憐惜地揪住昕悅的衣襟,拖著她前往水牢。身上下的傷經這麽一折騰,如滾燙的油鍋灑滿了全身,火辣辣的疼。她努力睜大雙眼,望向墨曦,渴望從他的眼神中找到憐憫及疼愛。
可是,墨曦溫柔的抱著穆茹雲,一步一步,離她遠去。他,沒有回頭看她。
她望著墨曦漸行漸遠的背影,想大聲呼喚,卻力不從心。
吧、嗒。那一瞬間,她聽見了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
她曾經對墨曦無條件的信任,忽然破滅了。
她與墨曦,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