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案
“斬妖司!”
朱縣令眸子一瞪,嘴巴也張開了,不自覺往前兩步,臭味卻直往他嘴裏灌,叫他這沒吃飯的人也躬著身子幹嘔起來,看著架勢是要把隔夜飯也吐出來了。
師爺站在朱縣令身後,一麵替朱縣令拍背,一麵對沈餘年道:“沈大人,這……就為這點小事驚擾斬妖司的大人……不妥,實在不妥啊!”
沈餘年看了他一眼,頭稍稍一動,身後的陳延便明白了,上去就給那賊眉鼠眼的師爺兩個大嘴巴子。
“你在教本官做事?”
師爺麵色一僵,匆匆爬起跪在地上,拚命的磕頭:“沒有的事!草民萬萬不敢!萬萬不敢呐!”
“況且,你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說我蕩魔司,比不過他斬妖司?”
師爺瞪大眸子,磕頭磕的愈發用力,漸漸瞧見了些許殷紅。
沈餘年沒搭理他,蹲在下頭仍是盯著屍首瞧,隻是朱縣令在邊上喋喋不休的,叫沈餘年有些厭煩了,早知方才自個兒也就不喝斥陳延了。
撇了撇嘴,沈餘年抬起了屍體的手,檢查了一下指甲縫,裏頭有些沙土,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的了,又盯著屍首脖子的傷口瞧了許久。
傷口很慎人,也很致命,隻是沈餘年隻覺得有些不對勁。
縣令吐了許久才停下,還想說話,又怕被臭味再灌一嘴,之後縮了縮脖子退了兩步,隻是仍在嚷嚷:“沈大人,下官早找修行者瞧過了,縣城裏必是有妖氣的。”
真是聒噪啊。
隻是……
沈餘年想到了什麽,左手忽的一顫,隨即眉頭一蹙,帶著些不確定道:“城中並無妖氣。”
話說一半,沈餘年便笑出了聲,他本就長的俊朗,這會兒一笑自然是更好看了:“若真是有妖,恐怕隻能是‘狗妖’了。”
“對對對!”朱縣令是希望有妖怪的,沈餘年既然這麽說了,他又怎會不附和?當即是手舞足蹈起來,這一大坨肉做出這樣的動作,倒真是難為他了:“沈大人當真無雙,隻是不知是如何瞧出這是狗妖?”
“因為它比較狗啊。”
氣氛一度冷了下來,這些捕快咧著嘴忽的笑了起來,隻是笑的有些僵硬,叫沈餘年麵色也隨之一僵,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屍體上頭。
屍體被開膛破肚,不僅僅是內髒,甚至連不少骨頭都被全數挖走,也不知凶手於死者有何等深仇大恨。
沈餘年望了許久,朱縣令便走上前來,插了句嘴:“沈大人,這人平日深得民心,鄉親都喜歡他,斷斷是沒人會做出這等殘忍的事情的,這事必然是妖怪所謂啊!”
沈餘年一聲不吭,一會兒後忽的對朱縣令道:“把仵作叫上來。”
朱縣令還在琢磨“狗妖”的事情,自個兒能去買些大肉骨頭引蛇出洞,便忽的聽到了沈餘年的話,把自個兒跑的沒邊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清了清嗓子,扯起油膩的嗓子嚷嚷道:“把仵作叫上來!”
朱縣令話音落下,就有捕快去尋仵作了,又過了一會兒,便有一約莫著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從門口拘謹的走進來,他穿的是一身灰色的衣裳,兩手緊張的反複互相搓動,他走進了後院,就順勢滾下磕了個頭。
“草民見過朱大人,見過……”
仵作卡了殼兒,朱縣令與師爺仍想著“狗妖”的事,隻是師爺機警一點,瞧見了手足無措的仵作,便給他甩了個臉色,冷冷道:“這位是狗大人。”
“見過狗大人。”
沈餘年隻覺得師爺的腦袋可能是被豬啃過了……
隻是現在斷案要緊,他打量了這人兩眼,看起來憨厚老實的,應當不曾被收買過,便道:“你抬起頭來。”
仵作便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粗糙的臉,他的臉黑紅黑紅的,許是常常在外頭被曬的緣故,嘴角咧出了抹強顏歡笑,看得出來有些緊張。
隻是不知為何叫沈餘年有些不舒服。
稍稍一蹙眉頭,沈餘年道:“就是你說,死者是‘先穿了肚子卻尚且不曾死,這才又補了一刀,斷了腦袋’的?”
“這……正是草民所……”
“你放肆!”仵作話沒說完,站在沈餘年身後的陳延便猛一拍桌子,厲聲嗬斥,叫仵作受了一驚,整個人險些在公堂上跳了起來,朱縣令麵色也是變了又變。
“那屍首脖子處已是生了蛆蟲,而肚子處卻頗為新鮮,你的意思是一同造成,甚至分明應當是後造成的傷口,反而是先生了蛆?”
“這這……可若是先一刀斷了腦袋,又何必多此一舉,補上一刀開膛破腹呢?”
“說不準,是妖怪先斬了腦袋,又使妖法保住了命,再破開了他肚子?”
陳延瞪了朱縣令一眼:“多此一舉,妖怪為何要這麽做?”
朱縣令嘿嘿一笑,渾身肥肉都顫了起來:“這妖怪怎想的你要是猜出來了,你不就是妖怪了?”
陳延沉默了下來。
沈餘年修長的手指輕扣腦袋,殺人者不管是人是妖,都是不但手段殘忍,更是做出這樣多此一舉的事來,確實叫沈餘年百思不得其解。
等等……
沈餘年忽然睜開了眼睛,他忽然發覺了一件被他所忽略的事情。
死者脖子的傷口,與胸口的傷口顯然不是同時造成的。
換句話說,要麽是凶手殺人後過了數天又回到原地,給死者又捅了一刀,且這些時辰裏都不曾有人發現死者。
要麽,這兒並非第一作案現場。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仵作,你仔細瞧瞧這屍體,可是從別處‘拖’過來的。”
仵作朝沈餘年作了個揖,便俯下身去又瞧起這屍首了,片刻後才緩緩站起,一臉凝重,仵作道:“狗大人眼睛雪亮……此人確實是從別處‘拖’過來的。”
仵作隻覺得自個兒活久見了,並不是說不曾見過拖拽屍首的事,而是這拖拽痕跡之隱秘,甚至騙過了他這個老仵作,若非是沈餘年發覺了問題,怕是怎麽也瞧不出來的。
朱大人自然是要奉承了:“沈大人果然好本事!真不愧是身居蕩魔衛,縣令二職!下官遙不可及呐!不必說!必然是妖怪做法把屍首虜來的!”
仵作抬起頭,撇了眼朱大人,小小的眼睛裏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沈大人?不是狗大人嗎?
沈餘年斜了朱大人一眼,麵色不善,冷冷道:“虜來的?可笑,你倒真以為妖怪與你這頭豬一樣?”
朱縣令還想說話,卻見沈餘年言辭愈發淩厲起來,他向朱縣令走了一步,一雙眸子盯著朱縣令:“況且,本官還有一事不明,若真像你所說此人深得民心,又為何會爆屍荒野,許久沒人收屍?”
朱縣令麵色像吃了蒼蠅一樣,不自覺退了一步:“這……這自然是因為下官下了命令。”
這些都被沈餘年看在眼裏,嘴角咧起冷笑三聲:“哦?是嗎?”
“是……是啊!當然!”
沈餘年從懷中取出了塊手帕,扔給了朱縣令,道:“拿去擦擦汗,這數九寒天的,感冒了可是著實不好。”
朱縣令接過手帕,一麵道謝一麵擦汗,卻見沈餘年喚來了個婦人,朱縣令便強顏歡笑著問:“沈大人,您喚她來作甚?”
“不做什麽。”沈餘年仍是笑:“隻不過問問死者人緣可好罷了,”
“這有什麽可問……下官還會騙你不成?”
“本官理會得。”沈餘年仍是笑,笑的朱縣令慌了神,再去看四周,卻不知何時沈餘年手下的捕快竟是將朱縣令包圍了起來,右手也時不時歎向腰間狹刀。
“蕩魔司不屬三省,不在六部,先斬後奏,皇權特許。”沈餘年似是無意義的呢喃著,忽的朝朱縣令一笑:“朱縣令大可放心,犯案的便是跟朝廷有關,在本官也是能斬的。”
“那就好……那就好……”
朱縣令雙眸瞪的滾圓,一個勁的粗喘氣,眼睜睜看著沈餘年跟那婦人問了什麽,婦人又答了什麽,不知為何他已是聽不清了,隻能瞧見嘴唇翕動,之後沈餘年便轉過了身,看向了他。
“沈大人!沈大人!下官什麽都說!什麽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