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裏明白
沉默，是爆發的前奏！
定山溪灘頭之上，七十多人嗚咽啼哭，彼此情緒感染，越發悲戚。
慢慢的，壓抑著的哭聲變得正常，正常的哭聲又變成了放縱！
不一會兒，整個灘頭，都開始回蕩起撕心裂肺的哭聲。
哭聲傳及遠處沙荔裏的村莊內，惹得一陣陣的雞鳴狗叫，仿佛應和一般。
許仙麵對這這樣的場景，哪怕心裏早就有了許多規劃，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隻能任由這些人哭。
但是看著一大群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哭，實在不是一件美差，看的讓人心都發堵，憋悶的慌！
就好像有一團野火，被沙堆覆蓋，陰陰的燃著，就是不著。隻是吐著煙，熏得人頭疼。
許仙忍受不住這種憋悶，也不想忍。幹脆叫住一個哭的最狠的，大聲問道：
“你有什麽傷心事，值得哭成這樣！”
被許仙叫住的人，是一個十六歲左右的，似乎也姓李，不過叫什麽許仙就不清楚了。
因為他是程家的佃戶，長年累月見不著人，許仙穿越過來三年，也沒見過他幾次。
隻是依稀記得有人喊他叫‘李小子’。
被許仙叫住的李小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那手和袖子去擦臉上的淚。
不過他那破破爛爛的衣服上，滿是灰土，這麽一擦，整個臉都被擦成土灰色，一道有一道的，就像是泥猴子一樣。
許仙見他這幅模樣，不由歎了口氣，將自己姐姐許姣容做的方帕拿了出來遞給他。
這條方帕是當初許仙穿越過來後，在私塾裏被蘇老夫子誇獎讀書種子後，許姣容特意讓李公甫從錢塘縣城帶回來的一塊黃色綢子做的。
說是城裏的讀書人都帶這個，有這個才有讀書人的體麵。
許仙倒不在意體麵，但自己姐姐的好意，卻不能辜負，所以隻好一直帶在身上。
不過平日裏用的卻不多，因為綢子洗起來太麻煩，還不如直接用水洗一下，然後自然幹！
他是懶得用，但是這個李小子卻是不敢用。
見著許仙遞到自己手上的黃色綢子方巾，李小子連碰都不敢碰，隻是連連搖頭。
許仙見此，隻好帶著他帶溪邊鞠點水洗了一把臉，不然那一條有一條的土黃色臉，他不難受許仙自己看著都難受。
或許是夜裏溪水的涼意，讓李小子從激動的情緒中脫離。所以洗完隻好的他，雖然眼眶還紅著，但是眼淚卻不再掉了。
許仙帶著他回到原來的作為，這個時候，就著燈火才將他的臉看清。
雖然年紀和他自己差不多，都是十六歲左右。但是這個李小子的臉明顯蒼老許多，兩個人站在一塊，說是父子可能不太像，但是說叔侄絕對沒人懷疑。
“好了，哭也哭了，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吧！”
許仙等到李小子坐下後，再度開口問道。
李小子聽到許仙第二次問話，不由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也沒什麽大事，聽你的話，就想到了我娘、我姐，然後就哭了！”
許仙坐在篝火旁，聽他說完後，稍稍抬了抬下巴，問道：
“你娘、你姐怎麽了！”
這一回，李小子聽到許仙的問話，卻隻是手抱膝，死活不肯吭聲。
許仙見他像個悶葫蘆似的，不由頭疼。他雖然仗著見識差距成功忽悠住這群村民，但是並不代表他是個能說會道的人。
麵對李小子這樣明顯抗拒的姿態，他還真的一點主意都沒有。
就在這時，旁邊的丁老漢砸吧了一下嘴，悶聲開口道：
“村子裏姓李的，都是三十年前北麵來的，落戶在沙荔裏，沒田沒地，靠著墾荒活下來。”
“李小子的爹，脾氣硬，一個人開了二十畝地，累的吐血死了。”
“他娘為了給他爹下葬，就將開出來的二十畝地買了五畝給程家。程家的人給了錢安葬，但卻沒過戶。他們家依舊要安二十畝的地給官差交錢。”
“家裏沒了男人，還要背著額外的地稅，他娘受不了，也累到了。然後為了瞧病，又買了十畝地。”
“但是地稅依舊是二十畝。最後大概七年前吧，官差來收稅，將他家的剛剛收的糧全拿去衝稅了。”
“他娘本來就有病，被這一弄，活活氣死。剩下姐弟二人，無衣無食！”
“她姐姐怕他餓死，斷了一家的香火，就主動將自己賣給了程家。”
“結果不到三年，死了。他想去程家要回他姐的屍體，但進了程家門後，不知怎麽的就被說偷了程家的東西。結果姐姐的屍體沒找回，反而搭上了自家最後的五畝地。最後不得不給程家人當佃戶。”
丁老漢吧嗒著嘴，一句一句的將李小子家過去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許仙聽了，都覺得有些驚訝。這可是前前後後十幾年的事情，一般的村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更別說清清楚楚的說出來。
再一想平日裏沙荔裏村民對丁老漢的評價，不得不感歎，恐怕這才是真正的‘心裏明白’吧！
對丁老漢一番話感到驚訝的，其實遠不止許仙。李三全，這個精明的小販，就發覺自己過去對丁老漢的評價有多麽離譜。
在以前，他一直覺得丁老漢是個傻子。要不怎麽被人占了便宜都悶聲不吭，一句話不說。
要是他的話，不把實在找回來，絕對不善罷甘休。
但是今天聽完他這一番話，再看他那又埋著腦袋不吭聲的模樣，還有那雙有些渾濁的眼，頓時感覺有點兒心虛了。
他李三全平日裏也沒少做糊弄人的事，估摸著全都被平時悶聲不吭的丁老漢給記住了吧！
忒嚇人！
其他人沒有李三全這樣複雜的心思，隻是為丁老漢口中所說李小子一家的悲慘遭遇而痛心。
因為李小子一家的遭遇，他們或多或少的都遇到過，隻是沒有李小子家那麽多那麽狠！
在聯想剛剛許仙說的故事，忽然有人低聲喊道：
“我看那，姓程的就是許仙說的老鼠變出來的奸臣，專門來禍害咱們這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