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月夜的太陽一
“噠噠噠……”
孔文軒的手指在書案上不緊不慢輕輕的敲著，帶出節奏單調而死板的聲響，形成一種莫名的壓迫力，讓聽著的人的心跳似乎也被感染，不自覺隨著這種節奏跳動，有種被掌控了生命的感覺。
這是吳勉在離開孔文軒的夢境的時候，囑托孔文軒習慣的一種行為。
在朗州的時候，吳勉在人前經常會用手指敲擊桌麵等事物，表達他或是緊張或是思考或是煩鬱等，但是他本人實際上並沒有這種習慣，這是他孔文軒人為製造的習慣！
孔文軒赴朗州和他換回身份後，他就要以自己的身份在朗州出現了，若是那時還有和假扮知州的時候的習慣出現，豈不讓人生疑？
為此，他在假扮之初就給自己設定一些自己沒有的習慣，其中最明顯的就是用手指敲擊物品。
這種非常惹人注目的習慣在他刻意經營下，朗州的官員就算沒見過也應該聽說過了，到時候就算孔文軒換回了身份，表現出了不同的思維模式和習慣涉及朗州的各項政事，隻要這種習慣還在，而吳勉也沒有表現出這種習慣，那麽別人一般也不會聯係到假扮這件事上，至多隻會以為孔文軒終於是要展露手腳了。
“那孩子，小聰明倒是不少。”輕笑著，孔文軒看向了一旁自己醒來後就著手畫出來圖表，眉頭旋即微皺：“此次他在朗州的應對之法，那份老練成熟，便是我也不敢說以他現在的身份和處境能做得更好。而這圖表……圖表，圖讖之表征，他以此語言其法子，不帶絲毫障礙，想來圖表專指他這法子已是他心中既定之事實，然我從未聽過見過圖表指這法子……這等詳細精細的法子，非幾代人研究不可得之，到底是誰教他的？”
……
沉吟片刻，孔文軒驀然搖頭輕笑自言：“罷了，長生也沒說什麽，我何苦在這煩惱。而且拜師傅為師，在不歸碑前立了誓，生是我昊天門的人，死是我昊天門的鬼，同氣連枝，也出不了什麽事情。”
………………
朗州府衙。
等宋映月回去休息後，吳勉坐在窗邊就著月光把玩著銅鏡，眼神迷離的盯著天邊的明月，似乎在思考，但是腦袋裏麵卻空空如也，什麽想法也沒有。
其實他也清楚，自己現在還不到可以休息可以放鬆的時候，雖然孔文軒周長生他們能夠搞來三千石糧食，但是以這個時代運輸條件，就算是隔壁的互州運過來，到朗州也差不多要損耗幾百石！
這些損耗，還有運糧隊過來後的安置問題也都需要考慮。
而且因為沙寇的原因，他還需要確定糧道周圍的情況，派人偵查駐守，免得被沙寇截胡。
但是一時之間，他實在是提不起任何心思去想東西，隻想自己就這麽腦袋空空的傻坐著。
“吳勉啊吳勉，你可不能就這麽墮落下去，和某人一樣日記裏盡是打牌。”
最終，吳勉還是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怠惰，重新整理思緒。
“明天要製造蝗王，不過諸葛老頭去大破縣了……看來要讓小師姐明天和我一起待著，不然難保龍皓對我下什麽暗手，畢竟他的師門是師傅剿滅的……”
“話說小師姐可靠嗎？還有那個南宮家的小千星……”、
“嘖！”
略顯煩躁的咂了咂嘴，吳勉長歎一聲：“算了，就這樣吧。而且就算他會下手，也不敢弄得多明顯，到時候等諸葛老頭回來或者師兄過來讓他們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問題。而且我也隻是來朗州走個過場，等師兄過來就會回長商，到時候還可以讓師傅檢查，也不怕出簍子。”
自言自語的安慰了自己一想事情就心煩意亂的心緒後，吳勉將注意力轉到了自身身上。
靠人不如靠己，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根基淺薄，完全靠不住，但是他也不想自己成為一個隻會到處拉關係找幫手的人。
但是來朗州後，他忙碌不停，無暇修煉，再加上前兩天差點道化，對自身的情況要進行一個新的評估。
唯有清楚自身的情況，他才能製定符合自身應對各種情況的方式。
閉眼，勻息凝神，吳勉輕車熟路的開始感知起自身的狀況。
而這一感知，他的嘴角不自覺的勾出一絲苦澀的淺笑。
他發現自己的內力修為竟然倒退了一些！
“黎大人說為官之後就放下了修煉這一點，嗬，還真是真實啊。我這才幾天？內力就可以明顯感知到倒退的跡象了，雖然這可能和我差點道化也有關係，但是事情多了耽擱了修煉導致修為倒退這一點，也是不爭的事實。”
“而且這還隻是內力，雜事多了，難免影響心境，心法的感悟也會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給消磨了……”
“或許修煉就該躲到深山老林裏，逍遙自在，不涉人間煙火……”
……
“呸！”
驀然睜開眼，看著案上收拾了一遍，但是依舊還是有些雜亂的各類案牘，吳勉再次抽動了嘴角。
“昊天門弟子有不少是身居高位又修為高深的，既然如此，那麽必然是有法子規避雜事影響修煉的法子，隻是我現在還沒接觸到而已。三師兄就是一個例子。”
“哼！我一個穿越者還會弱於土著不成？他們能辦到的事情，我也能！”
給自己打氣後，吳勉突然又想起了大刀門。
大刀門都已經被剿滅了，門派秘籍資源大多也都收繳了，隻留下一兩個漏網之魚，倒也沒讓他多在意，他此刻想起大刀門，是基於修煉上的問題。
大刀門是江湖門派，而且原來和朝廷還頗為交好，會幫助朝廷一起對抗沙寇，在朗州江湖中有著不錯的名聲和地位。
但是想要在江湖上站穩腳跟，不是有名聲有地位就夠了，還需要自身有足夠的實力。
什麽是實力？
有強大的內力，能施展威力強大的武功！
那怎樣徐練出強大的內力？
一個，是靠時間磨，另一個，則是吃！
不提那些靈丹妙藥，一般的內力提煉是需要從食物中獲取的，現在朗州鬧災，吃口飯都難，如何有多餘的糧食來給武人提煉內力？
給城外災民的那點糧食給武人來說，連保持修為都辦不到，隻會讓自己不斷衰弱，而這，在吳勉看來也是大刀門劫糧的主要原因。
作為一個江湖門派，大刀門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夠守住自己的地盤，在朗州有自己的地位，可是一旦門人弟子的修為都落下了，那麽在朗州還會有大刀門的地位和名聲嗎？
吳勉也看過朗州朝廷這邊分發給大刀門在內朗州各個江湖門派的糧食數量，雖然遠比一般百姓多，但是麵對修煉之人，那些糧食也還是不夠用。
修煉一途，不進則退。
他來朗州後不過幾天沒修煉，就已經感覺到內力衰退，而大刀門弟子已經在這片受災的土地上生活了不短時間，想來因為缺糧導致內力衰退的情況早就發生了，在這種情況下，大刀門會有劫糧的心思也不奇怪。
畢竟沒有內力支撐，大多武功就是個花架子，守不住他們大刀門的榮耀。
隻是他們這麽做的原因吳勉雖然猜到了，但是讓他再次選擇的話，他還是會下令剿滅大刀門，絲毫不會遲疑。
劫糧，這種事情絕不可開頭，不然其後就會有一堆門派跟風，百姓也會有樣學樣，朗州絕對會一片混亂。
混亂，是一切罪惡滋生的土壤！
“不過這種強權壓製隻能維持一時，最終還是需要解決朗州的災情才行。不然以後隻會爆發得更加嚴重……”
轉頭看向窗外，眺望大破縣所在的方向，吳勉略顯煩躁的搓揉了幾下銅鏡。
“諸葛老頭現在應該到大破縣了吧？”
………………
縱使是堅硬的石頭建築的房屋，若是在沙漠中被風沙侵蝕幾年，也會變得千瘡百孔，難以看出當年的模樣。
大破縣便是如此。
當年宋太祖大破前朝的時候，此地作為最終戰場，也是風光了幾年，隻是隨著朗州的氣候越來越惡劣，時至今日，大破縣早就已經風光不再，幾十年前就已經無人居住了。
乘著大鵬鳥來到大破縣地界後，諸葛晴負手立在大鵬鳥背上，注視著下方被月光渡上一層銀白的大破縣遺址，表情凝重而疑惑。
在他身後，勞添嶽收起了一枚同音螺，沉聲道：“不論是我們執金吾的秘法，還是同音螺，都無法聯係到他們。不過外麵有他們留下的暗號，可以確定他們確實到這裏了。”
諸葛晴微微點頭，繼續凝視下方的大破縣片刻後，淡淡道：“你驅使大鵬鳥在外麵等我，我下去看看。”
“我不能下去嗎？”勞添嶽皺著眉頭道：“下麵發生了什麽事？”
“若我沒看錯，下麵乾坤顛倒，日月逆轉，若沒有秘法護身，下去便是死。”
諸葛晴語氣依舊平淡，但是內容卻石破天驚。
勞添嶽雙眼瞬間瞪大了幾分：“乾坤顛倒，日月逆轉？這等手段世間可沒有幾個人辦得到，你確定？”
“我還不至於連我自己壓箱底的手段都認不出來。”
諸葛晴說罷，縱身一躍，跳出鳥背，向著大破縣墜落。
墜落的同時，他雙手掐出了之前與吳勉聯手對付鼓搗出淫祀的大鵬鳥時候，使乾坤逆轉的秘法手決，等到落到一定高度的時候，陡然翻轉手決。
有那麽一刹那，他的麵色陡然慘白，眼中流露出了無法抑製的痛苦之色，但是轉瞬之間，他的麵色又恢複紅潤，眼中的痛楚也全部消失，似乎沒有一絲變化。
但是沒變化的隻是他。
落地之後，他周圍的景色大變，映照在大破縣遺址上不再是銀紗般的白月光，而是灼熱無比的豔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