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臨江仙
不遠處,林陽傾耳傾聽,聞聽此言,差點將口中的酒水噴了出來。
秋香性子冷淡,但卻點了點頭,落落大方走向前去,早有人搬過準備好的琵琶。
秋香的琵琶確實彈得好,珠走玉盤,行雲流水,其精妙處,令人回味兒無窮,林陽側耳傾聽,他曾經可是音樂小王子,跑遍學校無數小美女呢。
“咚、咚咚、咚咚咚…”樂聲一響,夏花身子微傾、稍斂眉雙袖背於纖腰之後一腳抬起擺了個起手勢,隻見夏花輕抬玉足,將踏未踏時,背後雙手便自下向兩邊一甩長袖,飄帶既若流雲、又似羽翅般翩然飄起,神情含羞嫵媚舞姿極為優雅,楚國有佳人,輕盈螺旋舞。
華筵九秋暮,飛濤拂雲雨,翩如蘭苕翠,宛如遊龍,舉口越豔,罷前溪吳,姬停白苕,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低回蓮破浪淩亂雪炎風,墮秤時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這螺旋舞大大有名,許多藝伎伶人都會跳,在場的客人也絕不陌生,但是跳得如夏花這般舞技精湛,出神入化的卻絕無僅有,一時旬彩聲雷動。
觀賞的人遠遠看到夏花水袖如飛、翩若驚鴻的舞姿,禁不住也跟著大聲喝起彩,張士文一直想看冬梅出醜,不管她是起舞也罷,撫琴也罷或是清吟一闕好詞與他交好的幾位朋友都準備雞蛋裏挑骨頭,好好貶斥一番,他們都是一方名流,就算冬梅的表現比起其他三位頭牌並不稍遜,隻要被他們說的一文不值,在其他人心中也自有份量,許多人不免就會懷疑起自己的鑒賞水平來,自然不敢胡亂讚揚了,這就是評委的權威性了。
所以當夏花一舞方罷,張士文立即鼓掌笑道:“今日為郭大人踐行,我天香閣四大頭牌皆至,各獻絕技真是一樁韻事啊。冬梅姑娘,現在你總該讓大家見識見識你的才藝了吧!”
“冬梅豈敢推卻。”冬梅微微一笑,忽然站了起來,揚聲道:“郭大人縱橫官場數十年,如今仍舊皇恩浩蕩,委任大人去迢迢萬裏之外的太陽府任府主,諸位友好皆乘相賀,情意拳拳,令人感佩,小女子雖為一介青樓女子,自小在坊間摸爬滾打,一晃二十年,如今即將從天香閣中退出,臨別之際,願為大人及諸公歌舞一曲以助酒興,這詞曰臨江仙,小婢!”
“婢子在!”冬梅的丫壞忽地一解古箏的套兒,將古箏橫於柱角一席,正襟危坐,纖纖十指撫摸上了箏弦。
冬梅自袖中慢慢抽出一條白如雪的絹帶,先打散了一頭青絲,又複挽了個男子似的髻,將絲帶束緊慢慢向前走去,直走到樓外,平台憑欄,站住了身子。
天空漆黑一片,遠山如黛,江水中波光鱗鱗,映著她纖纖一道身影就像一個白袍秀士,微微揚起秀氣的下巴,仰望著天空一輪皎潔的明月,那剪影說不出的動人。
小婢纖指一拂仿佛一抹清泉水從她指下錚錚流瀉而出,冬梅將一揚已翩然起舞同時一縷悅耳悠揚的歌聲從她口中傳出與那悠雅的樂曲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此句甚為豪邁、悲壯,其中有大英雄功成名就後的失落、孤獨感,又含高山隱士對名利的澹泊、輕視。臨江豪邁的英世偉業的消逝,像滾滾長江一樣,洶湧東逝,不可拒,空留偉業。
曆史給人的感受是濃厚、深沉的,不似單刀直入的快意,而似曆盡榮辱後的滄桑。“青山依舊在”即象是對英雄偉業的映證,又象對其的否定,但這些都不必深究,“幾度夕陽紅”,麵對似血的殘陽,曆史仿佛也凝固了。
在這凝固地曆史畫麵上,白發的漁夫、悠然的樵漢,意趣盎然於秋月春風。但“慣”字又表現出了莫名的孤獨與滄涼。
“一壺濁酒喜相逢”使這份孤獨與滄涼有了一份安慰,有朋自遠方來的喜悅,給這首的詞的寧靜氣氛增加了幾份動感。
“濁酒”顯現出了主人與來客友誼的高淡平和,其意本不在酒。在這些高山隱士心中,那些名垂千古的豐功偉績隻不過是人們荼餘飯後的談資,何足道哉!
該詞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在感受滄涼悲壯的同時,又創造了一種淡泊寧靜的氣氛,詞中高遠意境就在這寧靜的氣氛中反射出來。
先聲奪人!
張士文和他的幾個損友,打算等冬梅隻要一起唱,就貶斥一番,比如詞句不夠新穎,曲兒不在調上,舞姿不夠優美,意境不夠深,等等等等,反正要極盡打擊之能事。
可是冬梅唱的曲兒他們全部受精了,冬梅跳的舞蹈也與他們以往所見的舞蹈大相徑庭,風格迥異叫人無從比較。
至於她唱的詞…
他們再狂妄也不敢說這詞不好。
這時的文人對好詞都有一私偏執狂般的狂熱,一個文士隻要吟得出一好詞,就能被達官貴人拱若工賓,這是多大的魔力?
這時候他們敢放厥詞打擾正如癡如醉地看著那月下翩翩起舞的人兒,用百靈般清麗絕妙的嗓音吟誦出的這千古絕唱,估計肯定有瘋狂的讀書人撲上來把他們丟進龍江中去。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有一點雜音打擾,他們聽清柳行吟出的每一個字,就連不懂詩詞之道的龍虎也圓睜二目,大氣都不敢喘。
隻有星光月色和一身湖光清風起舞吟唱的冬梅,那清麗妙音如天籍一般蕩緩開乘。
聽著冬梅用絲毫不亞於龔玥的嗓音,重新詮釋著這《臨江仙》,一種難言的滋味突然湧上了林陽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