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此情不可說
接近傍晚時分,燕玖將自己打理好,班溪有事先出去了,整個軍營顯得有點安靜地不像話,找不到薛明靖,也找不到襲驀城和班溪,但……找到了白聽舟。
不知為何,她看見他,還是心跳多於恐懼,興許是因為被他針紮多了的緣故,原來這樣就可以讓一個人怕另一個人的話,那麽她以後也可以試著走針灸這一行,紮到別人不敢生病。
他仿佛走路自帶光環,即便沒什麽表情,也是一道風景線,有時候她就在想,聖賢山莊選莊主是不是以貌取人,三個莊主都是山莊的顏值擔當。
大莊主白衣翩躚,二莊主氣質蘭心,三莊主一絲不苟。
她好不容易穩定住了心神走過去,問:“他們人都去哪裏了?”
白聽舟說:“說是給死去的士兵舉行入土儀式。”
“我也要去。”
白聽舟說:“你最好不去。”
昔日一起作戰的戰友,如果連送他們一程都不可以,那他們走得有多淒涼?雖然他們並不一定能記得自己,去看看也好。
燕玖一直不知道,接近荒漠的地方,還有這樣一片綠意掩埋的地方,青草漫過人的膝蓋,隨風搖曳,一座座慘白色的墓碑如星空般點綴在這一片綠海,有點很新,有點已經點上了歲月的痕跡,在上麵裂開了一條痕跡,有的連上麵的名字都看不清楚了。
燕玖就將手搭在頹廢的泥牆旁邊看著遠處他們送行的樣子,有人在無聲抽泣,這樣的情景她反而不敢靠近,隻是遠遠看著不說話。
她不該來的,她不喜歡這樣悲傷的地方,可是她又挪不開腳步,她腳下這片青草下,埋著尞國無數英魂,築起一手恢弘的英雄壯歌,波瀾壯闊,似巨浪,一陣一陣敲擊在心頭,激蕩回腸。
回去的時候,燕玖回了城裏,讓城裏裁縫的老太太按照她畫的設計圖縫了很多孔明燈,走到了荒漠裏,白聽舟擔心她的傷勢,便也跟著在旁邊看著她自己弄自己的。
今晚的月亮很圓,沙漠的月亮也很幹淨。
他看著燕玖在布條上寫下了“青嬰”這兩個字,然後係上了孔明燈,點了火。說來也奇怪,隻要將形狀弄對了,這燈居然就往上飛,而且很穩,朝著月亮的方向飛去。
白聽舟怔了一怔,看著月光下這個女子,剛脫稚氣的臉上,有一絲尋常女子沒有靈氣。
她是怎麽知道這樣做能讓燈飛上天的?
此時,她已經雙手合十,對著月亮的方向祈禱:“青嬰,希望這盞燈能指引你,去快樂的地方,忘記這紅塵中所有的煩惱,不再為世上之事勞神傷懷。”
第二盞燈飄起,係著的字樣,是對逝去英魂的緬懷。
第三盞燈,她將布條打了個結,白聽舟沒有看到上麵的內容,他竟然也會好奇,道:“第三盞燈寫了什麽?”
燕玖的手一抖,燈差點掉了下來,好在她扶住了,等到燈飄遠了,她才放下心來,回頭對白聽舟說:
“是我的少女心。”
白聽舟說:“你也有少女心?我聽你身邊的那位薛明靖說,祖國尚未統一,你沒有心思談戀愛。”
燕玖說:“我唬他的。”
是了,這個年紀,少女心也很正常。
白聽舟說:“讓我猜猜,是太子,還是禹王?”
“都不是。”燕玖笑道,好像,她從未敞開心扉跟別人說過她心裏的感情問題,也沒有這樣暢懷地說過她心裏的小秘密。
白聽舟說:“不是?我聽說,這倆兄弟為你都打起來了。這是其次,你是聰明人,太子和禹王背後皇權較勁,你死我活,最後隻會一王一寇。而你遲遲不說,這兩人有一天輪到為情弑親,便是你的罪過。”
燕玖說:“你相信人會為情弑親嗎?骨肉至親。”
白聽舟說:“說不準,當一個人被妒火衝昏了頭腦,那一刻誰也阻止不了,而往後即便是後悔也於事無補,所以你若是對他們倆都沒意思的話,早些跟他們坦白了,遠離這個紛爭。”
燕玖對著月亮歎了口氣,說:“誰說我沒說過,我感覺有時候我的話跟耳邊風一樣。”
白聽舟不覺得她的話像耳邊風,隻是有時候,說得太過委婉,沒有讓那種情結絕望。他說:
“或許,你該考慮,跟你掛念的那個人一起走。”
要是事情有這麽簡單就好了。
燕玖直接坐在沙子上,手裏捧著一抓沙子,說:“這個世上,做一件事往往就是這麽難。”
“難?難在哪?”
燕玖學著他說話的腔調,說:“第一,八字還沒一瞥,我隻是單相思,我說想走對方也未必會帶我走。第二,我師父不會放過我的,他處心積慮做那麽多事,處處針對我,我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可我知道,倘若忽然有一個人出現在他麵前擋著,他一定會把那個人給殺了……話說他會殺了你嗎?”
白聽舟道:“那個人是我嗎?”
燕玖說:“假如……我是說假如,你這樣的身份,他會殺了你嗎?”
白聽舟說:“沒有這個假如,我們算半個師徒,我不會做出此等不恥之事,更不會讓你為難,所以你基本不用想這個問題來為難自己。”
燕玖覺得他好沒趣,撇了撇嘴,說:“那我再舉個如果,如果,我跟你之間存在愛情的可能,你會不會介意之間的師徒身份?”
白聽舟思考了一會兒,就在燕玖等著他回答的時候,他嘴唇動了動,說:“你的話題跑偏了,我們說的是,瀲的事情。瀲會殺了隔在你和他之間的那個人,是吧?”
燕玖說:“是的,師伯你跟師父相處久了,肯定對師父很了解,倘若這個人以明確的樣子站在他麵前,他會殺了這個人,是吧?”
白聽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聞人瀲的事情,他根本不會管。他危險得像一個美麗的物件,你永遠也想不到他下一步究竟想做什麽。
他說:“所以你把這個人埋在最深處,是想保護這個人?”
“可以這麽理解。”燕玖望著他的眸子,說:“我希望這個人可以好好的,是個會呼吸的生命,沒有我也沒關係。”
白聽舟忽然正眼看了一眼這個女子,可惜她背對著月光,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在她沒注意過來,他揚起輕功忽然飛起,朝那隻緩緩飛起的孔明燈飛去。
燕玖一看情況不妙,快步追上去,將他扯了下來,不再讓他逼近那隻孔明燈,隨後,兩人一起落了地,燕玖傷勢為愈合,白聽舟還扶了她一把。
白聽舟說:“看來你對這個人很上心。”
燕玖轉身離開,說:“今夜之後,這個人也會成為秘密,請師伯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我相信,你不會是師父派來的臥底。”
“臥底?”此刻他忽然很想冷笑,可卻笑不出來。
他們走在回去的路上,兩個背對著月光而走的影子,並列成一雙,肩並肩走著,沉重地若有所思。燕玖自己展開了話題,指著地上的影子,說:
“師伯,你聽說過鬼嗎?”
“……那是什麽?”
燕玖忽然停住,指著他那半邊的影子,陰森森地說道:“你的肩上好像爬了什麽東西。”
白聽舟看了那個影子,一切都很正常,可是燕玖的樣子看起來好像看到了什麽驚悚的東西,眼睛瞪得很大,他心裏也疙瘩了一下,看著自己的肩膀一眼,的確沒什麽東西。
難道那是什麽很可怕的東西嗎?
燕玖解釋道:“也有枉死的士兵,不願投胎轉世,我們剛剛從墓地回來,沒準……纏上那麽一兩個……”
可是白聽舟什麽也沒看到啊,難道她能看到他看不到的東西?
正當他要信的時候,燕玖繃著張臉,麵無表情得走在前麵,道:“師伯你好沒趣,逗你玩你都不給點表情,我一個人會很尷尬哎。”
他差點沒笑出來。
他很無趣嗎?他思考了一會兒,對著她的背影喊:“別動。”
燕玖以為他要做什麽,想回頭問他,他又嚴肅說了一句:“叫你別動。”
燕玖感覺到事情貌似有點嚴重,不知道是什麽,就沒敢動。
白聽舟看著她木木地愣在原地,真的沒有動,忽然覺得一股玩勁湧上心頭,說:“不要看腳下。”
燕玖忽然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她剛剛隻是說出來嚇人的,沒想到這個世上真的有這個東西嗎?她是個好人啊!看著她的樣子,都快哭出來了,白聽舟問:
“你們一般都怎麽處理這個東西?”
“我……我不知道啊……”燕玖明顯帶了一點哭腔,聲音還在發抖。
“它……它站起來了。”
“啊……”聽白聽舟這麽一說,燕玖再也管不住了,拔腿就往白聽舟這邊跑,死死抱著他在那裏狂叫,顯得白聽舟很淡定,他最終還是被這個樣子逗笑了,多少年了,他從未這般開懷笑過。
燕玖抬頭,看見他的笑,好像明白了什麽,回頭一看,剛才她站的地方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她快氣糊塗了,一咬牙,轉身就要走,可是發現腿已經被嚇軟了,怎麽都走不動,這也太沒誌氣了吧。
燕玖很尷尬,她蹲在地上錘腿。
“還能走?”白聽舟試圖將她扶起來,不過燕玖不領情,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撇著嘴沒理他。
白聽舟說:“對不住。”
燕玖的氣消了一半。
白聽舟又說:“可以走回去嗎?”
燕玖說:“我需要一個人背。”
白聽舟說:“男女授受不親。”
就是不願意背咯。
燕玖說:“反正我走不了。”
白聽舟說:“那我走了。”
燕玖叫住:“等等……等我腿有點知覺再走。”
烏漆墨黑的,她剛剛被他那麽一嚇還心有餘悸,他休想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
話說她今天怎麽這麽沒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