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雪地青霜,一夜驚鴻
籬悠將現下的局勢都看了一遍,恍然大悟,笑道:“果然,這種局勢,就算把我放出來也於事無補啊,真是狠心啊!”
周圍人忌憚這個法陣,無人敢靠近。
大祭司有一段時間都沒在世上走動了,大多數人以為他已經離開中原,最先認出來的人沒敢輕舉妄動,可是今天,燕玖必須死。
籬悠緩緩靠近李霏騎著的馬,說:“把她給我。”
李霏嚴肅地看著他。
籬悠說:“我知道你不肯,不過我喜歡看人在生死攸關做出的選擇,你們今天必然是九死一生,而我有辦法將一人帶走,你可以不把她給我,可是這樣她就會跟著你一起死呢。”
他就是吃準了這一點,雖然籬悠不曉得他們什麽關係,可是他就是不喜歡他和燕玖走那麽近,未經過他的允許碰了他的小奴隸,代價就是死了。
李霏猶豫了。
燕玖抓住他手臂,道:“我們同進退。”
李霏說:“可我回來,保全你就是我的目的。玖兒,你能活著,便是最好的結果。”
“李霏……”燕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想要反抗,此時李霏已經將她雙手綁好,加上她有重傷,身體根本無法動彈,她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李霏將她丟給了籬悠,眼前最後一點光明,是他坐在馬背上,雪悠然而落的樣子。
好大的雪,漫天白雪。
她昏死過去,耳邊不斷有兵器相互碰撞的聲音,籬悠帶著她一直閃躲,最後催動了法陣,將人困在了裏麵,而他們也順勢逃離,消失在這個黑色的深夜。
寒氣逼人。
白色渲染了整片竹林,官雎再也找不到林子裏燕玖的蹤跡,還在跟身邊的人纏鬥,根本無法走開,經過半個晚上的打鬥,她體力已經有些透支。
林中有一陣急衝衝的馬蹄聲奔來,她回頭,認出了那個身影,即便他換了一身衣裳,一手弓弦,將身邊幾個黑衣人刺穿、擊斃。
她幾步走了上去,已經是拚盡了全身的力氣,燕宏虞已經下了馬,將她扶穩。
有時候,她多想就這麽抱上去,可是,如今還能這樣看到他,她不知道多高興。
她真的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也不喜歡哭鼻子,那樣會像一個小姑娘,可是此時,她卻抹著眼淚,哭道:
“對不起大人,我沒有保護好玖玖。”
燕宏虞眉頭一皺,將她護著,問:“你可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嗎?”
官雎還是哭,燕宏虞有些不忍心,伸出手給她擦掉了眼淚,道:“別哭了,我們得趕緊去找玖兒。”
“嗯!”
燕宏虞讓部下牽出了一匹馬來,他將外衣脫下遞給了她讓她自己穿上。官雎心裏暖暖的,披著衣服就上馬,過度消耗體力讓她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燕宏虞將她扶住,道:
“小心……還能不能走?”
官雎說:“我就是……有點餓了。”
燕宏虞差點沒笑出聲來,將自己備用的幹糧遞給了她充饑,曉得她暫時還沒能恢複體力,說:
“這樣,我讓安將軍與你同騎這樣你就不會摔下馬來,你介意嗎?”
官雎猛烈搖頭,道:“不行不行,我還未出嫁,男女授受不親的。”
官雎想,如果是燕宏虞說要與她同騎,那麽她一定毫不猶豫,啃了一口她兜裏的大餅,一口氣躍上了馬,道:
“放心,我不會摔下來的,大人我們趕緊去找玖玖!”
“要不,你先在這裏吃完,一會兒再趕上我?”燕宏虞著急找到燕玖。
官雎吞了一口大大的咽在肚子裏,剩下的她就藏好了,說:“我還能堅持一會兒,大人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好。”燕宏虞也騎上了馬,往竹林裏狂奔。
燕玖醒來,天已經亮,滿地都是皚皚白雪,所以黑衣服的籬悠坐在雪地裏,一目了然。她哭得眼睛有些腫,嗓子也啞了,半天說不出話來,聽到她的動靜,籬悠轉過身來,扶了她一把。
多久了,她沒有看到這樣的笑容。
竹林裏的聲響颯颯,寒風刺骨。她發現嘴角有些血跡,卻不是她自己的血,正疑惑,看到了籬悠手心上的刀傷,吃力吐出了幾個字:
“你幹了什麽?”
籬悠說:“別再說話,等你體力恢複,我帶你去你原來的地方。叫什麽?”
“綏城。”燕玖悶悶答了一句。
她也是時候回去了。
經過昨夜一場生死,她坐在雪地上,不哭不鬧的,隻是靜靜看著眼前一切,兩眼有些放空。
籬悠覺得,她失去了一些生動,沒有以前那麽可愛了。這是他的失誤,隻不過被關了幾個月,就讓他的奴隸變成這樣,這是何等罪過。
籬悠說:“你不求我去救一救那個誰?”
燕玖說:“來不及了。”
籬悠說:“你以前跟我說的,不到最後一刻從來不放棄希望。”
很多時候,她已經堅持到最後了,可是沒有所謂的希望。可她沒有放棄希望,隻是覺得她不能再坐在這裏發愣了,茫然得太久,忽然醒悟過來,其實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做。
燕玖對著雪地看了許久,連籬悠都不曉得她在看什麽,半晌過去,她說:“籬悠,我們走吧。”
體力已經恢複,她一瘸一拐在前麵走著,籬悠就在後麵,拄著權杖緩緩跟著。
有了籬悠,這一路就像開了外掛一樣,過五關斬六將,一切都很順利,順利的盡頭,看見了燕宏虞,燕玖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沒回過神來,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覺,兩條眼淚沒來由就滑到了下巴。
燕宏虞已經下了馬,走到她跟前,將燕玖的手握住,好冷的手,他怎麽都捂不暖,心裏疼了一會兒,將她摟在了懷裏,道:
“玖兒不怕,爹來了。”
“爹……”燕玖盡可能將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衣服裏,這樣才能掩蓋自己的哭聲,而她嗓子也啞得哭不出聲來,痛到了深處,自然是哭不出聲來了。
身邊一個老將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自己一身盔甲,好在身邊有官雎,借著她的袖子擦了擦眼淚,道:
“到底是個孩子……”
官雎一把搶過自己的袖子,自己蹭掉了眼淚,一邊吃著餅一邊大哭,道:“這父女相見的場景真是太感人了。”
棋盤一落,幹戈定。
紫衣少年拂袖而起,眼睫毛長長的,舉止優雅,氣質高貴。
聞人瀲意起了身,拱手道:“鄭大家果真是棋藝精湛,瀲輸了。”
鄭琴缺說:“那便要願賭服輸,請你撤出沛城吧!”
聞人瀲笑道:“鄭大家在周全時局方麵很是高超,也頗有自己的見解。吾王早就對鄭大家的名聲早有耳聞,何不為吾王效力呢?”
鄭琴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聞人瀲說:“吾王勤政愛民也是深入人心,相信你也見過他,也曉得他為人。究竟先生為何一直不肯輔佐這樣的君王呢?”
鄭琴缺一歎,說:“誠然,趙昊煦會是一個好的君王,而你輔佐他的原因,正是我不肯輔佐他的原因,而我,也許已經找到自己要輔佐的人了。聞人先生,後會無期了。”
他轉身離去。
這一盤棋,下得險,也下得奇,鄭琴缺怕是再也不會同他下棋了,還不知道燕宏虞那邊情況怎樣,看著山腳下一片銀白色,他這身紫色真是格格不入。
聞人瀲說:“無期嗎?”
驍國人一夜之間撤出了沛城,聖賢山莊恢複了往日的秩序。
博聞還在思過潭麵前麵壁思過,事實上,這件事情,他沒有什麽錯,所以聞人瀲也沒有罰他,聖賢山莊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自由的立場,效忠誰是自己的意願。
博藝提著飯菜走了過來,道:“博聞,吃飯了。”
博聞道:“博藝,怎麽樣了?”
博藝說:“什麽怎麽樣?師尊排的局,世上本就沒有幾個人能破,隻不過中途來了一個人,從棋盤上破解了師尊的局,這種棋我是看不懂啦,不過師尊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將人全撤走了。”
博聞很著急,道:“誰讓你說這個?我是說小師妹怎麽樣了?”
博藝瞪了他一眼,道:“博聞,其實,你跟小師妹早就認識了對吧?”
博聞鐵著一張臉,博藝無奈,繼續道:“好吧好吧,跟你賣弄一下這個局都不行,小師妹沒死,尞國宰相及時趕到,找到了她,聽說那時候隻剩半條命了。現在在沛城修養兩天,很快就回綏城了。可是你說,受這麽重的傷,得養多久啊?”
博聞說:“再重的傷也比不過心裏的傷吧……對了,太子怎樣了?”
博藝說:“清理戰場的時候,隻在那片區域找到了精英衛的屍體,不過幸存下來的人說,當時太子已經被亂箭刺穿了胸膛,已經死了,可是沒有人找得到他的屍體。哎,太子還那麽年輕,就這麽英勇犧牲,可惜啊!”
聞人瀲也要跟隨部隊一同撤出沛城,臨行,是伊滄瀾送行,兩人還不忘閑聊,說:“雖然這場戰亂已經結束,可我曉得,你從來不排無用的棋局,沛城一戰,你得到了什麽好處?”
聞人瀲笑道:“沛城的地理位置尤其重要,早在動亂開始前,風聲已經被送到了綏城。而夜驚鴻不可能放任著不管,他必會做些什麽來扭轉今日的時局。”
伊滄瀾驚訝:“你是說,夜驚鴻他根本不在幽都襲驀城身邊,而是在綏城?”
聞人瀲說:“經過這一戰,瀲也已經覺得至少有兩人是可以確定的。”
伊滄瀾想了想,說:“鄭琴缺和燕宏虞?你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了找出夜驚鴻?”
聞人瀲一笑,拱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