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萬物生存之道
殺手在做特訓的時候，有一個條例，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即將要殺死的人多說一句話，多說是錯，多做是錯。就這一個“多”字，也能生出許多變故來。
宋時應感慨了一聲，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能太把命運交到運氣手中。
黑衣人躍起向他砍來的時候，他隻不過用手擋了一下，並沒有想象中的痛楚襲來，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麵前倒了一地的人，還排得非常有秩序，一個不剩。他上前大致檢查了一下傷口，是胸口一箭致命，而且是短弩，這種弩在九州大地上並不常見，根據傷口的方向判斷放箭人的方向，回頭一看，那裏站著一排身形窈窕的蒙麵紅衣女子，看著最麵前的一個女子目光同別的女子要冷漠上幾分，便上前去低頭道了聲謝。
那女子撤下蒙麵布，正是官姝，她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不過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這麽喜歡強出頭，難怪聞人瀲會忽然派她跟來，但她不知道聞人瀲為什麽要保護一個無名小卒，她說：“大人肩負陛下托付，還是要愛惜性命些好，勿要脫離那些暗衛的保護，鋌而走險。”
宋時應笑道：“若是不鋌而走險，怎麽知道暗中保護我的到底還有什麽人？是陛下派你們來的？”
官姝說：“陛下可沒空管你！”
宋時應問：“既是一路同行，不免要相互稱謂，在下宋時應，姑娘如何稱呼？”
“霍香。”
宋時應說：“霍香姑娘，這次行動可能情非得已，隻不過此次案件懸殊，不可以往日之案同樣審理。我脫離大家獨自一人，便是想暗中查案。姑娘若是要與我同行，恐怕不能這麽……恕我直言，這麽多人總會引人注目的，更何況是一個男人，帶著這麽多女人。”
“那這途，便由我來保護公子吧！”說罷，官姝便將所有人遣退，隻留下她與宋時應相隨，宋時應卻往琉都相反的方向走，順著河岸而走，邊走邊問：“霍香姑娘，我想知道你的戰鬥力。”
官姝說：“怕我保護不了你嗎？”
宋時應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需得知道我們的實力，方可製定我們能走多遠的計劃。譬如在腥風血雨的時候，我能逞多久。”
官姝忽然正眼看了一眼這公子，看起來文縐縐的，卻也是性子爽朗，什麽都敢說，說也就說，還這麽幽默風趣。她想了想，給了一個大概可以形容自己戰鬥值的範圍，說：
“大人自便。”
宋時應說：“戰鬥力這麽強的嗎？”
官姝沒理會他。宋時應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眸子中有一種靈動的氣息，他彎起嘴微微一笑，說：
“不過我不喜歡打打殺殺，是個男人就不會讓身邊的女人涉險。”
他們要偽裝前行。
第二天一大早，偽裝成夫婦的兩人在山間行走，成功避開了追殺的耳目，混進了難民營被屠殺燒毀的地方。
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出來尋找他們的官兵來來往往，追殺他們的刺客又在暗中蠢蠢欲動，所以偽裝成平民也能行動自如，省去了許多麻煩。唯一不好就是……
這個宋時應麻煩事特別多，主要是她跟習慣了聞人瀲，也安靜慣了，一下子身邊這麽吵，她有些不適應。
燕玖上完朝，坐在大殿裏打了個噴嚏，隨後高公公就拿來了宋時應失蹤但是並沒有死的消息。她將紙條遞給了鄭琴缺，問：
“這個宋時應到底想做什麽？”
鄭琴缺看過之後，隻是皺眉，對著紙條研究了一會兒，說：“可是我派去的人都沒有宋時應的消息，那他的消息又是誰送的？”
燕玖問：“是他自己？”
鄭琴缺搖頭：“據我所知，這個人的作風肯定是查完所有的線索之後再露麵。”
要麽是他換了做事風格，要麽就是……他身邊還藏著什麽人。
燕玖說：“那……我還要派人出去找他嗎？”
鄭琴缺嚴肅地糾正了她話裏的“我”字，雖然她總是不適應，卻還是要時時提醒，他說：“這個事交給臣吧！陛下不必擔憂，眼下還有另一件事，北驍的使者義明渠還在偏殿等你呢！”
“義明渠？”燕玖記得這個人，對他的印象還是挺深刻的，一個人的人格魅力，隻要從第一次見麵的印象便能體現出來，這個義明渠，博學多識，品趣優雅，也是個難得的妙人。可是南北水利的事項都是全程交付給玄紹管理，難道出現了什麽問題嗎？
走到偏殿，義明渠獨自一人在大殿麵前賞花，那是一棵沒有葉子的杏樹，他張望了許久，等燕玖到來之時，他扭頭微微一笑，說：
“就要開春了，陛下這棵樹將會是今年春天的第一抹綠色。”
燕玖說：“南方不似北方，即便是萬物衰退的冬天，冰雪也藏不住匆匆綠意。有很多灌木都是不落葉，一年四季長青的。”
義明渠說：“天地萬物，何等神奇，為了順應自然輪回運轉，生靈也懂得適時變通才能生存下去。譬如北方的樹木，如果他們不落葉，那沉重的冰雪將把他們的枝幹壓斷。”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進化論嘛？從前她上學的時候，老師就同她說過，永遠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他們所製造的東西如今都無法用科學的角度去證明。也譬如她身上所繼承的梨幽的那顆心，為什麽能讓她起死回生，又為什麽能長生不老，又為何他開出來的陣法能移形換位，她說：“想不到義大人能看穿這天地之間的道。”
“說到天地之道，奇妙無窮，義明渠所識不過毫厘。”置身於知識的海洋之中，才發覺自己不過滄海一粟。義明渠好像忽然想起什麽，叫隨從將一個方形的紙盒拿了過來，說：“這次來不為國事，是受人所托，將這個東西轉交給你。”
“聞人瀲？”燕玖雖然本能排斥聞人瀲，可既然是送的東西，她自然會接受。他送的東西也絕對不會簡單，就算是一個小物件，也會是計謀的一部分，她不敢錯失任何一個線索。
義明渠說：“聞人先生怕是料事如神。我問他，有沒有什麽話要轉達的，他說，若你直呼他的名字，定要提他糾正，你應該喚他師父，一直到他肯讓你出師的那天。”
燕玖說：“帝王師，他可真是敢咬著不放。”
義明渠笑道：“這個世上恐怕也沒有聞人先生不敢做的事了，說起先生，怕是我這生見到的最難忘的人了，仿佛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他，譬如容貌，譬如腦子，譬如品性。就隻一眼，怕是難忘。”
“確實難忘。”尤其是他把精力全部加注在你身上的時候，你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燕玖這一生真要活在這個人的陰影裏了，她說：“因為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麽人能見得到他。”
義明渠說：“聞人先生說了，這個是教材，讓你好生研讀，因為時間不多。”
“什麽意思？”她那種心慌的感覺又來了，問：“什麽時間不多？”
義明渠搖頭，因為他也不知道，怕是愛莫能助。
他離去以後，燕玖打開了錦盒，是一本書，叫《周易》。她直接懵在原地，《周易》是傳統重要經典之一，相傳係周人所作，主要是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作為占卜之用。是中國傳統思想文化中自然哲學與人文實踐的理論根源，是古代漢民族思想、智慧的結晶，是一本好書，他為什麽要給她一本《周易》。
她想了想，可能是因為這本書涉及的天文、地理、軍事、科學、文學、農學對她從政有幫助？
可若是這樣有計劃的推動所有的事情，那他應該能料到今天的事情，這些知識早應該在她入門的時候就傳授與她，而不是教她下棋擺局，又在這個時候給她這本書讀。
這本書在這個時機出現在她的麵前，肯定有它特殊的含義，況且那句“時間不多”實在讓人匪夷所思，惹得她回去之後坐立難安，半夜又無法入睡，隻好挑了燈芯，翻開了那本書。
這本書還是有些特殊的地方。
書中很多地方都被撕掉了，不知道是不是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於是她又讓高公公搬來了原版的《周易》，發現聞人瀲撕掉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知識。在主要的內容上，他做了很多批注，隻零星幾個字，筆勁柔韌有餘，字體靈動瀟灑，像極了他的為人。都說字如其人，這話一點不錯。
她能夠想到，當初他在燈下做這本書的批注時，該是多認真？這本書沒有撕掉的地方，都有他的字跡，這可不是一個兩個月就能完成的。可這些字的確是他的字跡，不是他人代筆活直接挪用。
聞人瀲這個人，她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看穿。
真不知道，一直活在迷霧之中有什麽好？
她翻開了第一章，皆是教她如何問卦，八卦的排列可算是一個神奇的東西了，每一卦與每一卦之間千變萬化，她讀史書時候就知道，張良簡化的奇門遁甲陣就是這個原理，隻不過一個簡單的陣，就能將人困死在裏麵。若不是聞人瀲在她入門的時候對她講過陣法，通過陣法的不斷變換原理，她根本看不懂這本書。
現在看起來，可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