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鄭校長家的彩電
下午一點鍾,全體教師開會。
會議上,先是學習兩份文件,每個領導又例行都做了講話,或強調了幾個注意事項,或新安排了工作……總是有那麽多理不順做不完的事情。最後,學校向每個老師下發了足足有十八張紙的教師工作考核、年度考核、教學考核、安全考核等等方案。其實開學時就每人印了一份,客氣的要求大家提出修改意見或建議,可很多老師都不知把它遺忘在哪個角落裏了。現在,在這兒再次翻開,手中的這些沉甸甸的方案全是阿拉伯數字,單這教學工作考核方案,真不愧是出自滿是數學腦筋的武主任之手,隻看各項標題,就全被理成了工工整整一大串數字:一、招生工作5分;二、教學工作60分;三、師德表現5分;四、完成任務5分;五、教學常規9分;六、工作量12分;七、出勤4分;八、加分細則;九、說明。隻差一項,就搬了一座珠穆朗瑪峰——拾圓。上了年紀的老教師戴著老花鏡,看一個忘兩個;年輕的呢,還是看看吧,可別因忽略而丟了太多分……
會議好不容易結束了,聚攏來的學生、老師、家長大多各自散去,校園又恢複了平靜,方玢傑才想起來,今天是星期五,又是一周熬了過去,應該說是又將度過一年,好累。
一年開始時,覺得終點很遙遠,而到了這段的盡頭,又感到實在過得太快,分分秒秒都是在不經意中悄悄地離自己遠去,這時,往往都會有疲憊、孤單、寂寞襲上身來。方玢傑抬頭望見幕布上在寒風中簌簌發抖的幾個大字,自言自語道:“元旦,新年,元旦哪……”
方玢傑來到走廊上,幾個年輕人也走了過來,於是大家就站在走廊上閑聊起來。鄭校長下樓來看到了,問道:“你們幾個站在那兒商量啥呢?談的什麽業務?”
艾蟈安滿臉堆笑,說道:“鄭校長好,我們能有什麽業務要談的,在這兒無聊沒事兒幹,繼續在慶元旦、過新年呢!”
“沒事兒幹?來來來,上我那兒去,看電視,看電視。”鄭校長說完帶頭往回走。
大家沒有什麽好去處,就像沙地的蘿卜——一帶就來,都跟著鄭校長就往上走。
大家來到了鄭校長的家,其實就是頂樓的兩間寢室,也不是很寬敞。有的落座在沙發上,有的落座在鋪著席夢思的床上,鄭新燕馬上給每人端來一杯熱茶,大家連連感謝。
一台29英寸的彩電,在牆角抽屜桌上。打開電視機,聲音馬上就回蕩在房間:“恭祝新老朋友們元旦快樂——”可圖像千呼萬喚也不出來,一分鍾過後才露出朦朧的晨曦似的圖像,這兒的每個人似乎都是睡眼惺忪,看不清晰,足足有兩三分鍾才算晴朗清晰過來。
到鄭校長家,看電視是一部分內容,總不能全都傻愣著看,得找一些話題來輕鬆氣氛。光人家說還不行,每一個人都得說,一是盡義務,二是顯出自己的交際、知識與才能,顯示出自己是合群的,也是能找找樂趣的現代社會人。
“鄭校長,這電視圖像今天出來得更晚了,是不是它也怕冷,看起來有點兒不太清晰呀。”馮峰逸首先第一個發言,他平時來看電視也最多。當然,也是純屬無話找話,隻表明他也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
“就是要用電燒一會兒。”鄭校長很平靜地說。
艾蟈安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哪兒零件出了問題?”
“可能是哪裏出了問題,我找人來修理過,可又沒檢查出什麽毛病。”鄭校長也無賴地說。
馮峰逸還在這問題上糾結,分析道:“怕是電視受潮了,或者是顯像管兒出了問題,跟我家電視情況差不多,看起人著急。”他常在這兒看電視,自然這話,也不知說了多少遍。
鄭校長深深地咳了咳,也不否認,他動了動身子,蹺起二郎腿,專注地把頭轉向電視。
方玢傑也不對準誰,隻看著電視,感歎道:“現在的電器一門,樣式新,包裝是越來越精美。我們在學校那會兒,在外麵看的還大多是黑白小電視,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又詢問鄭校長,“鄭校長,你們這電視怕買來不久吧?”
“好幾年,買了兩三年了。那時是將近三千,全鄉彩電我這是第一台。現在便宜多了,千多也能拿來一台彩電。”鄭校長一說起以前的事還是很自豪的。
“鄭校長,以前的質量可好多了,現在的鋼材質量越來越差。我們家那台茶花牌兒,十幾年了還在放,有問題就找人修理修理,一直將就著,隻樣式包裝比不上這台電視機。”馮峰逸說道。
“現在科技產品換代太快,幾年甚至幾月,又是一個新樣式。老輩子都說‘現在的東西中看不中用……’”方玢傑發起了感慨。
沒等方玢傑感慨發表完,孟方冶進來接上話,說道:“是啊,我也覺得現在社會變得太快了。鄭校長,您說是個啥原因呢?”她有點兒笑意很好看,不過純粹是個幼稚的問題嘛。
鄭校長正不高興方玢傑說現在的東西中看不中用,聽孟方冶問了這個問題,忽然高興起來,說道:“是啊,現在這個社會變得很快,我們就是跟著時代趕,你們要做時代的排頭兵才行。也要站穩自己的腳跟,可不能走到歪門斜道上去了哈。”大家聽了,忽然都笑了,僵硬的氣氛一下輕鬆起來。
電視節目不怎麽出彩,感覺還沒有今天學校慶祝的氣氛熱烈。時間也不早了,馮峰逸提出要回去做晚飯,今晚學校食堂可不開舀。一屋的客人全都響應起來,都欠起身,準備走。鄭校長夫人從外麵進來,說道:“誒,不走不走,大家今晚都不走,就在這兒吃飯,飯都壓好了。我跟你們說,你們住家都太遠,過一個節也不容易。再說回去也是吃,這兒也一樣,就當自個兒家吧,坐坐坐……”
鄭校長站起來,覺得這個決定,應該他來下,斬釘截鐵地說道:“回去吃什麽?就在這兒,就在這兒,吃個便飯嘛,坐坐坐,我們繼續看電視,沒有什麽事情需要你們那麽革命,以後多的是時間,電視才剛開始,別走了,坐,坐!”
鄭新燕過來,斜站在門口,說道:“飯真的是壓起了,你們就莫客氣嘛,看電視,莫走莫走。”
“那就辛苦鄭老師哦,那我們就真不客氣啦!”
“不辛苦,不辛苦,隻要你們不嫌棄就好!”
“肯定不,肯定不,就是不好意思。”
大家都笑了,於是又都坐了下來。先先後後又有沒回家的幾個年輕人來這兒走動,但他們來學校的時間都相對久一些,自己對周末吃飯都有很好的籌備與計劃,所以隻看兩眼電視或擺談幾句就走了。鄭校長一家也知道學校每個人的情況,所以也不強留下每個人吃飯。
屋外走廊裏,牟芝琳一直在跟鄭新燕一起打雜,這會兒卻要走了。鄭新燕手上濕漉漉的,支著手肘擋住去路,笑說道:“別走,別走呢。你男朋友煮的有那麽香嗎?想過二人世界吧,哈哈哈——”
牟芝琳笑著推開鄭新燕的手,擠過去,跑下樓去了,隻留下鄭新燕的聲音:“看你急樣,多吃點兒哈,把你長胖。”屋裏屋外的人都又都起哄笑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