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桃溪夢酒
今天添了不少客人，校長夫人又叫鄭新燕去喊了輔導員老師和另外一個很少煮飯的老師，人就更多了，平時吃飯這裏就顯得小了，便把吃飯的地方換到了鄭新燕的臥室。
鄭新燕的臥室東西很少，一張床，一套三屜桌凳，便是主要家什。床上疊放著一床淺綠色被子，給人清新淡雅的感覺，透過蚊帳，幾件紙折掛件若隱若現。一張黃色梨木桌子雕刻著精致的花紋，一開燈，更泛著亮光。桌子邊緣放著一梳妝小鏡，橢圓心型，鄭新燕平時肯定沒少照照。桌子正中間整整齊齊碼著一排書籍，黃色的竹筒內插有各種筆，一大一小兩支毛筆訴說著女主人的情趣愛好。
拉開窗簾，窗台上種著三盆蘭草，窗玻璃上方貼著蝴蝶“春”字窗花，下方是花鳥窗花，上下映襯左右對稱，看來是剛剛用心貼上，很應時節。牆上橫幅寫著“室雅蘭香”，筆畫柔和，上部著墨很少，就像一層雪花覆蓋著，這是書畫糅合了。另一麵牆上掛著一長幅紅竹油畫，很是大氣，也使整間臥室的裝扮相得益彰，住著很是溫馨。
艾蟈安打開折疊著的梨木餐桌，又跑前跑後打起雜來，很是勤快。他先找來碗筷擺上，鄭新燕舀菜，他又馬上去端過來，嘴裏嗬嗬笑著，不停地與鄭新燕說話，誇獎之聲不絕。鄭校長提來一小壺酒，已經溫熱，壺上手繪竹鳥圖，很好看。鄭新燕端來幾隻竹葉小瓷杯，擺在酒壺旁邊，鄭校長便招呼大家坐下。馮峰逸推著方玢傑挨著鄭校長右邊坐下，艾蟈安坐在對麵靠門的位置，隻說道：“我坐這兒合適，安逸，巴適，正好跟你們端菜。看，鄭老師又端來了，我來我來，燙——”他起身接過來，又驚歎道，“哇，幹筍子燉辣豬蹄，還是木竹筍子，金黃金黃的，這顏色，這香味，這才香哦——”
“少說話，快放快放，當心口水掉進去。”旁邊孟方冶催道。
“那正好，我一個人吃。”艾蟈安笑嘻嘻地應道。
“就你饞，一個男生也是好吃嘴兒。”孟方冶一說大家都笑了。
鄭校長向艾蟈安招手道：“小艾，來，來，坐這兒，這兒有位置。”邊說邊拍拍左邊空椅子。
“快去吧，這兒都是女生坐，你是女的呀！”幾個女老師推他過去。
“好吧好吧，我今天就陪鄭校長，一看這壺，就知道裏麵一定是好酒。”艾蟈安邊走邊說道。
鄭校長說道：“你說好酒，這就對了，這是我特意去打的，桃溪釀造，我叫它桃溪夢酒。這酒合我口味，就像是給我定向釀的酒啊，‘喝了咱的酒能圓你們夢，喝了咱的酒越喝是越有’，當然這都是我平時喝酒自個兒找的說辭。”大家都哈哈直笑，有女教師還說鄭校長好有才，隻聽聽就要流口水了。
鄭校長接著說道：“今天這酒，我特意溫熱了，剛又加了山上養的蜂蜜，酒香味兒醇人不醉。因為今天又是個好日子，你們家都遠，大家遠離家鄉也不容易，在這兒，大家就是一家人，所以你們今天都喝點兒，實在需要保養身體的，我也支持，喝飲料，喝湯吃菜都可以，就圖個熱鬧哈。”大家一致讚同，連聲感謝著。
打開壺蓋，一股酒香隨之溢散開來。鄭校長對每個人都很熟悉，倒多倒少基本就是為人定製，不喝酒的，鄭新燕便為她們倒上溫熱的飲料。
鄭校長率先舉起酒杯，提議道：“來，這真是一大家人，安逸呀，都端上，桃溪夢酒世界佳釀，哈，今天，我們也學學年輕人，熱熱鬧鬧，請一起來喊句什麽，‘元旦快樂’，好不好……喊——”大家便高聲喊道：“元——旦——快——樂——”大家都各自喝了一口，直道好喝好喝。
鄭校長夫人接過話茬，說道：“我和你們呀，一樣，都是外鄉人。但我們都在這兒住了二十六年，習慣了。你們不一樣，年輕，才來，又不比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如果不習慣就多來我們這兒，當自個兒家。”
大家都很感動，有的說道：“謝謝姨，我們還是習慣，太給您添麻煩了。”有的說道：“好啊好啊，我天天來，就讓新燕給我煮吃的了。”大家七嘴八舌，大家很是高興。
鄭校長夫人笑著說道：“我家燕兒呀，就是勤快，很小就能煮一家人的飯了，我們家平常都是她做的。”鄭新燕便不好意思起來，大家對她好一頓誇獎。
鄭校長夫人提醒道：“你們別光顧說話，吃吧，這些都是自己家種的菜。這是幹四季豆，這是曬的蘿卜幹，這是茱薹，這是木竹筍……這些呀，都燉了半天，吃吧。”
大家直說道：“謝謝姨，謝謝姨，您也吃，確實好吃。”
鄭校長端起酒杯，說道：“來來來，無酒不成席，再一起喝一口，人越多越熱鬧。”大家同意，又都喝了。
鄭校長又說道：“說起這木竹筍，要1500多海拔的山上才有這種竹子的。三月間裏，早上上去，晚上回來，來回一整天。不過，好吃，脆、嫩、香，節短，肉厚。在桃溪條件是差點，離城也遠，但物產豐富，這兒老百姓又特別重視教育，我們濟校長，他是非常重視人才的。所以你們隻管安心在這兒工作，大膽地工作，少受外麵的幹擾，還是很可以的，也是大有可為的。今天看了，你們編排的節目很有特色，都非常精彩呀。尤其今天這個師生合唱，看得出來，我們這兒也還是大有人才的嘛。來，大家再舉杯，圓圓滿滿，三杯到點，餘下大家隨意，好不好？”大家都答應，謝過鄭校長又喝了一口。
方玢傑喝了說道：“鄭校長家裏這酒喝起就是巴適，正宗抿抿甜。今天，你們這些美女老師，還有馮老師們，獻唱的節目表演，唱歌才最好，全鄉的家長都誇翻了。”大家忙相互謙讓，極力讚揚對方。
鄭校長說道：“馮老師正牌音樂專業，很有音樂專長，學校決定了你去訓練鼓號隊。明年，應該馬要上就要說今年了，四月份，全區將舉辦一個大型鼓號隊表演賽，一定要去拿個好名次，因為我們有這個人才，我們有這個條件。”
女輔導員馬上雙手端起杯子，杯裏盛的飲料，說道：“那必須是好名次，來，馮老師，我敬你，預祝你大展宏圖，旗開得勝，把那幾個鄉的都pass掉，來，幹！”
馮峰逸對於酒場倒沒多大的經驗，不知怎麽應對，隻“嗯嗯”著喝了酒，但心裏還是有點打鼓，忙說道：“才能有限，才能有限，主要是我從沒有單獨訓練過，怕是擔當不起如此重任。”大家忙給他打氣，都說看好他，馮峰逸隻能接受了任務。
鄭校長又問艾蟈安道：“小艾，你教複式班，辛苦啊。教的哪兩個年級?我都記不清了。”
“辛苦是辛苦，還好能承擔下來，教的是二、四年級。謝謝鄭校長的關心，每次來我們學校都要來專門關心我。”艾蟈安回答道。
“年輕人，就應該有幹勁兒，還要要幹就幹出色。”鄭校長頓了頓又說道，“你們年輕人哪，一定要知道，現在吃些苦是好事，不會吃虧的，隻要工作上了路，就輕鬆。現在呀，都是些新編教材，你們都得好好鑽研大綱、鑽研教材，教書就是要頭腦清醒，思路清晰，教起自己輕鬆，學生也不受累，能達事半功倍的效果。”
“是呀是呀，鄭校長說得就是好，我們現在欠缺的就是經驗。”大家都異口同聲說道。
艾蟈安又說道：“新教材側重於學生素質培養，動手實踐的比較多。這裏的學生比起我們實習的城市學生，知識基礎是差些，但這兒學生動手能力還是很強的，隻要教了，引導好了，再放開去讓他們做，基本都能進行出色的操作。”
鄭校長很有慈父般的親切，說道：“是呀，小艾說得很對，那是自然的事兒嘛。你們看，隻說幼兒班，城裏都是小班、中班、大班、學前班，都有咯。我們山區，隻讀一年學前班，沒法比呀。所以，在這裏教書要有耐心，要分階段彌補這些不足，特別是低年級，或者是你們新接手的年級。我以前接一個班，最低都要一兩個月才能進入我的節奏。學生學習上沒規矩，沒養成好習慣，你費再多的力都隻能是白搭，對不對？你們要好好幹，多向老教師請教，他們隨便說兩句，那都是幾十年的積澱，很受用的。來，再喝一口。”
大家都說：“那是自然，鄭校長的話我們年輕人聽了就是受用。”一起又喝了酒。
鄭校長夫人不時提醒大家別光說話、忘了吃飯，又給客人夾菜，很是熱情。
幾口酒下肚，方玢傑覺得臉上緊繃繃的，看見鄭校長神色自如，自知喝酒不是對手。方玢傑提過酒壺，心想向鄭校長敬了酒，這樣就可先放杯。他先在心裏捋了捋，提起酒壺給鄭校長倒好酒，順帶也給其他喝酒的添上，也招呼喝飲料的相互添上。他端起酒杯，說道：“來，大家都端上。我給鄭校長一家，也給在座的各位敬一杯。今天我們這些年輕人，特別是我，特別感謝鄭校長你們一家人對我們的關懷。姨又特別的辛苦，不光是今晚，平時就來添了不少的麻煩。我才從學校出來，多少方麵要請鄭校長，鄭老師，在座的各位兄弟姐妹，一定多指導我，多幫助我，借這杯酒，感謝鄭校長和姨一家，也祝今晚所有的人元旦快樂，天天快樂，來，幹！”方玢傑一口下去，就像在喉嚨裏哽住了，忙夾一筷子菜咽下去才沒反胃吐出來，好久話都說不出來。
校長還要給方玢傑倒酒，方玢傑馬上推辭，說道：“謝謝鄭校長，我平時都不喝的，不喝的，酒量不好，你們就慢慢喝對，慢慢喝對。”
鄭校長見方玢傑臉紅紅的，說話都不太利索的樣，也就不再堅持，隻問道：“方老師啊，工作上你很負責，也不愛娛樂，平時呆在屋裏都是在幹些什麽呀?”
方玢傑說道：“就是，平時好像找不到什麽事兒做一樣，就找圖書室老師借些書，看看書啊，雜誌啊，這些什麽的。”
鄭校長說道：“多看書好哇，不過還是要注意身體，多休息。我看你們這些新老師，都很負責的，愛鑽研，腦子也活，教學上大家都各自很有一套，這是好事啊，大家一定要響應濟校長的號召，好好幹，大膽幹，幹出特色，幹出成績。”
方玢傑已有幾分酒意了，說道：“平時課多，也就沒有多少閑暇時間了。我覺得生活好像隻是偶爾有充實的時候，自己成功完成了一件什麽事兒，上課時學生聽得津津有味兒的，心裏就有成就感，心裏很踏實，和別人交往時感覺到能和他一比高下，甚至人家信服你欽佩你時，心裏啊很飄飄然，才體會到什麽叫做自信。”
桌子上的其他人感覺方玢傑說的話，怕是有點兒偏，都直向他使眼色，說些吃飯時用到的一些客套話，想岔開話題。但方玢傑已經沒有多少意識去控製什麽了，包括識別周圍的人物、場合和自己的思想話語，說起話來反顯得格外的坦然，繼續道：“鄭校長，姨，各位好兄弟姐妹，你們，我說句內心話，我有時自己在想，真不想像現在這樣工作，我怕把我這個教書育人的人變成了機器人，逼成了一個軀殼。大家常聽到講理論的人說，‘中國人如何如何行，可是，可是就是拿不到諾貝爾獎’。我迷惑呀，這究竟是對於誰在說?對學生、對老師、對於教育製度、對他們自己？還是對全體頭腦能想事兒的中國人在說?好多傳統做法和現代花樣都渾然禁錮著中國，對教師發號施令，‘你們要怎樣怎樣做，你們要怎樣怎樣做’，行嗎？不行。有效果嗎?沒有。我們都看到的嘛，現在要精簡機構嘍，上邊部門反而在增加人員，區教辦還要統考還要幹什麽什麽，大談改變教育現狀的，還雞腸小肚倒回去去量化教師，老一套。當然，死整，學生考得好，上級有好的看法，家長提供更多實驗品，領導總會有得意的地方。讓全體教師埋頭拉車，不解放老師去解放學生，老師不敢創新而讓學生有創新精神，這在哪裏生根發芽？不能的，需要的是：變、變、變，哈哈哈哈，變、變、變……”一種配合起來的笑，加深了說話的含義，延伸了說話的空間，使接下來的擺談以及大家的暢談也有了很好的銜接。方玢傑醉意不斷上來，人逐漸變得迷迷糊糊起來。
鄭校長讓艾蟈安馮峰逸扶著方玢傑下樓回屋去休息。大家繼續談起來，也說方玢傑今天喝酒太急太猛了，都很快吃完了飯，道謝離開，各自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