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膝蓋上的獨語
馮峰逸病了，給學校請了一天假休息。這消息在老師中很快傳開，這年輕人，咋就病了呢？大課間時，不少人到馮峰逸那裏去看望他，濟濟一堂。
陶校長也來了，他在床邊坐下，手扶著被子，阻止馮峰逸從床上坐起來，關切地問道：“怎麽我們意氣風發的馮老師也病啦？是哪兒不舒服？看醫生了嗎？”
“我……”馮峰逸想說話，但覺得口幹舌燥，剛發一半音，後麵一半便提不起氣來，說不出來啥，隻好咳了一下，清清嗓子，又咽了咽口水。一女老師便馬上提起紅紅的水瓶倒了熱水，端給陶校長，說道：“陶校長，你遞給馮老師喝點兒吧。”
“多喝水好，潤潤喉吧。”陶校長接過杯來說道。
馮峰逸掀開一點兒被子，坐起來。陶校長又為他把枕頭立在床頭欄杆上，馮峰逸便向後挪動靠在枕頭上，接過陶校長手中的杯子，頭偏向裏邊輕咳一聲，喝了口熱水，好好緩和了一下。
“這幾天人感冒了，昨晚教室電扇壞了，上課後頭暈、心慌、口渴、冒汗，身上發軟。”馮峰逸說道，顯得有氣無力。
濟校長馬上接過話，說道：“哦，那是發痧了吧，看過醫生了嗎？”
“看過了，買了藥，讓多喝點兒鹽水。”馮峰逸說後又喝了口水。
“對，多喝鹽水，補充些鹽分，喝了嗎？”
“嗯，喝了。”
“聽醫生的，好好將養一下身體，二天我給你刮刮痧，對身體是很有好處的。”陶校長關切地說道。
“沒事，很快就好了。”馮峰逸又看了看大夥，“謝謝大家來看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明天就能上課。”馮峰逸好像突然增了不少的精力，精神也好些了，屋子裏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尤老師提著一袋水果走進來，遞給陶校長，看著馮峰逸樣子，說道：“吔，年輕人，看你精氣神比昨晚好多了嘛，昨晚那樣子，二兩勁都沒有。”
馮峰逸忙說道：“好多了，好多了，謝謝尤老師。”
陶校長側身把水果放在桌上，又對馮峰逸說道：“這是學校買的點兒水果，濟校長打電話回來還專門問了你的情況，叫我們大家都來看看你，還專門叫你現在隻好好養身體，工作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以後長著呢。”
“謝濟校長，謝謝陶校長，謝謝大家的關心。沒事兒，現在好多了。”馮峰逸一一感謝道。
尤老師看到牆上掛著的吉他，說道：“吔，這還有個高科技的喲。”他伸手取下窗邊的吉他，手指一撥弄，發出好聽的聲音，又打趣說道，“我來給大家彈唱一曲哈。嘣嘣，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唱起那動人的歌謠……”他邊彈邊誇張地表演，大家便一轟而笑起來。
又來有幾個女教師隻在門口瞄了一眼，實在太多了，問候一下便走了，似乎不願多留，不知是來看望還是來瞧熱鬧的。從學校傳來了大課間音樂的最後一個音符，時間也差不多了，陶校長便說：“那就這樣吧，我們就先去上課，馮老師你自己就先好好休息，我們空了再來看你。”
“好的，好的，謝謝陶校長，謝謝你們全部。”馮峰逸說道。
和馮峰逸共班的老師走在最後，還特意對他說：“馮老師，你就好好養息一下身體吧，這些天也是夠辛苦的。班上你的課我們幾個都已經分了，不用擔心。”
馮峰逸又連忙感謝，隻道大家辛苦了。
晚飯時間，方玢傑送來晚飯。馮峰逸這會兒正沉沉入睡，聽其他老師說吃了藥，老是想睡。多睡睡吧，也許能恢複得更快些。床頭掛著一麵彩旗，微微飄動，桌上又多了些塑料花和禮物，這是他教的學生來探望時特意送的。桌子靠床邊放著一本筆記和一支打開的鋼筆，顯然，馮峰逸喜歡寫寫東西。
方玢傑不忍心馬上叫醒他，便放下飯，拿起筆記本翻開看起來。這本筆記本前麵已經翻得很陳舊了，扉頁上是畢業贈言，第二頁全是簽名，寫得龍飛鳳舞的，這一定是班上的同學吧。筆記本上大多是馮峰逸寫的日記之類，也有摘抄，標注著出處。再往後翻，又留了不少的空白頁碼，筆記本中間位置看起來是他自己創作的音樂，因為上麵有著反複改動的痕跡，一頁頁翻過來，總共有七八首之多，這些，方玢傑倒不是很懂的，隻是暗暗讚歎不已。緊靠著這後麵，寫著一篇《攤在膝蓋上的獨語》，看這題目，是他在床上寫的吧，方玢傑看了起來：
攤在膝蓋上的獨語
今天晚上又是那樣的幽靜。飄進耳朵的清純蛙聲，能一一數盡。我想，這是大自然的美好，賜予人的純淨。我全身心地浸入，微微閉上眼睛，感覺身體在悠悠升騰，在空中多麽的灑脫，隻有空氣的清新擁抱著我。
如果一切都是如此的純淨、美好，摒棄世間的憂惱，這定是我追求的目標。但，我縱合上雙眼、捂住雙耳，也按捺不住的是那一縷縷躍動的心跳。一頓好飯、一句笑話，甚至一次跌倒重生……那都是生命中可愛的音符浪花。但這小小的音符越來越如此的難以壓製我爆炸欲裂的頭腦，隻有那滾滾的湧流才是生活的主體、才是生命的骨架。人生追求事業地位，創造財富金錢，這都是良善環境中多數人的欲望與行動目標，是我們人類社會賦予社會人的責任與權利，這也是能推動社會前進的發動機。
勤儉持家的人，需要同風共雨的身影；放飛思想的人，最想攜手登攀，沐浴那飄來的春風……春風在哪兒?我擁有嗎?回答的隻有實在的心痛。作為平凡普通的人，我唯一奢求擁有那麽一丁點兒的真實，擁有一片心的寧靜和一份生命的甜蜜。而為什麽老是心痛？心痛撞擊著我的胸膛，心痛撕碎了我美好的夢想。
我起身，看向純粹的大自然，找尋那一幅動態的美景，晨曦中的鳥鳴，春風中的水聲，夜暮裏的蛙詠……一切的一切，看在眼裏，聽入耳廓，而這時，露出的笑容為什麽還是那樣的自欺欺人，顯露出的僅是捆綁著的輕鬆?
一天忙自己的活吧，投入身心，什麽都忘記，真不想閑下來，否則隻會頂著一頭的無聊、惆悵甚至煩惱。
我多麽希望早點結束這樣的生活煎熬，一腳踢開，轉身而去，但現在還得邁著沉重的步伐蹣跚而行。可我堅信，不管何路，縱是荊棘叢生，自己就將登上峰頂，山那邊定是放飛身心的理想場景。因為那裏滿眼的綠樹鮮花，甚至屏蔽著鳥鳴蛙聲，隻有我肆意邁步前行……
唉，怎麽放筆呢?多想理順我繁雜的思緒，對著燈光胡亂自語，幾時幾刻我這心才完全充溢絕對的寧靜?
看到這兒，方玢傑不禁眼睛濕潤，感歎萬分，心想：“想不到這小子平日瀟灑的表麵還蘊藏著這樣煎熬的內心，君為天下人，天下何人能識君？五味雜陳哪，我們這一眾人又將何去何從呢?”
金黃的陽光斜射進來，撒滿屋子，灑落在兩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