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方老師——

  差不多三點了，雨終於小了，又來了幾個家長，領了些學生回去，鄧校長又帶走了幾個學生，最後隻剩下龍皛妹和周星鴿。一了解，才知道他們是表姐弟，周星鴿父母都在外，一直借住在外公外婆家，與大兩個月的表姐龍皛妹一班讀書。


  這時，鄧芳芳走了過來，見龍皛妹和周星鴿在教室外背靠著牆壁，便邊走邊說道：“皛妹，你們倆過來，剛一社有人從你們家路過，帶信了，你爺爺今天在竹林摔了，走不來了，叫你兩姐弟自己慢點兒回去。”


  “爺爺摔了啊？嚴重嗎？那我們自己回去。”龍皛妹倆跑過來焦急地說道。


  鄧芳芳迎上去，蹲下身子，對龍皛妹說道：“不著急，不嚴重，隻是走不來了。這女兒就是長得乖，忘了問，你奶奶呢？怎麽不來接你們?”


  周星鴿馬上回答道：“我外婆生病了，病了很久了，煮飯都不行，飯都是外公在煮。”


  鄧芳芳站起來，說道：“哦，那呀，聽說家裏還養的豬牛哈，兩個老年人也真是辛苦。你們那麽遠，下這麽大雨，肯定漲水了。你兩姐弟就在我那兒去歇，明天回去吧，好不好?”


  龍皛妹和周星鴿都囁嚅地說道：“要回去。”他們不停地用手扣著背後的牆壁。


  “要回去呀?”鄧芳芳無奈地複了一句，又問道，“你們方老師呢？”


  方玢傑恰好從辦公室走了出來，手上拿著把雨傘。


  “方老師，你拿傘到哪兒去?”鄧芳芳馬上走了幾步過來，問道。


  方玢傑說道：“送這兩個學生回去，時間不早了，看這雨也小了。”


  “你路都不熟，他們家最遠，要過三道河的，你能送？”鄧芳芳急著說道。


  “我去過，家訪一回的。那時晴天，河好過，今天，肯定漲水了，不放心的。”方玢傑說道。


  鄧芳芳看了看他，又說道：“你還穿這雙鞋，出門就濕，沒水鞋吧?”


  “沒有。哦，我想起了，向姨在廚房放著一雙水鞋。”方玢傑高興地說道，直往廚房而去。


  “那有呀？我也去看看，那能穿嗎?”鄧芳芳跟了上來。


  “能呢，鞋大，前次雨天我就穿過。”方玢傑邊打開廚房門邊說道，進去把水鞋找了出來，漆黑發亮，向姨平時把什麽都是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我來我來，我來給你穿。”鄧芳芳笑著跳過來蹲下身子，拿起一隻雨鞋。


  方玢傑連忙推辭，邊奪鞋邊說道：“不用不用，哪要得？要不得，我自己就好。”


  “哎呀，快脫嘛，不行，說的我給你穿。”鄧芳芳不鬆手，強著說道。


  方玢傑知道拗不過鄧芳芳的，自和她打交道來，他好像就從沒贏過，隻好說道：“好好好，謝謝謝謝！你以後有好事我多幫忙哈。”


  “我有好事啊，必須的，肯定找你，你當然跑不了。”說著很快就給方玢傑換上了鞋。


  方玢傑把鄧芳芳扶了起來，自己雙腳跳了跳，說道：“看，穿著正好，我去送他們倆，很快就回來了，真想放假好好好好地休息一下囉！謝謝妹妹，我很快就回來了。”


  “去吧，我和我爸都跟向姨說了，她就煮到今天中午，晚上我煮飯。這下雨後，她們就忙了，正好也下田地裏去。”鄧芳芳說道。


  “你爸也去送學生去了的，他說送了就回家，那邊正好順路。我先走了，拜拜！”方玢傑說了就出得門來，對倆學生喊道，“龍皛妹，周星鴿，把書包背好，我們走吧。”


  “我們背好了的，方老師，您送我們嗎?”龍皛妹高興地問道。


  “嗯，送你們。你們前麵帶路，我們走吧。”方玢傑三人便打起雨傘，頂著淅淅瀝瀝的雨往前走去。


  鄧芳芳從廚房探出頭來，喊道：“誒，過河你們一定要慢點兒呀，慢點兒——”


  “好咧，好咧，知道，不用擔心。”方玢傑說完就跨過了院牆口子，又走過了新學校，護送著他的兩個學生朝山那邊的家裏走去。


  一路比較沉悶，方玢傑便變著法引導龍皛妹和周星鴿說話。他們也就慢慢變得活躍起來，輪番問這問那，周星鴿問道：“方老師，是不是每一代人都要讀這麽多年書呀?都要從幼兒班、小學、中學、高中，到大學，要讀好多年。”


  “讀書倒不會都是這麽多年吧，古代有人少年中舉，也有考秀才都考到老的。現在人基本都讀到二十多歲，以後可能長，也可能大幅縮短集中讀書的年齡的，誰知道呢？不過呀，學習在每一代人身上有一樣是相同的，那就是學習都是伴隨終生的，可不光是在學校，可不隻是都要讓人領著學習書本上的。”方玢傑回答道。


  “哦，老師，您說這世界誰是主人啊？是誰在主宰呀?是人嗎?”龍皛妹疑惑地問道。


  方玢傑想了想，說道：“我想啊，主宰世界的是意識。葵花向陽開、人往高處發展，這都是意識在支配著。有生命的就有意識，有能量的也能給它設計意識。意識推動著世界的發展，更快、更高、更強、更美好，這些都是因為有意識在主宰著。”


  “方老師，真能有這麽大作用嗎？意識是什麽呀?”周星鴿問道。


  “嗯，有啊。你們這會兒想問一些問題，這就是一種意識的表現啊，知道嗎?”


  龍皛妹和周星鴿又主動講了些方玢傑不知道的事兒，一路歡聲笑語。


  方玢傑們先是來到了一道不算寬的小河，平時都踩著石頭一步能過，但這時水已淹沒了河兩邊的石頭。方玢傑就站在水裏，一次抱一個遞過了河。第二道河很寬，是一塊斜斜的大石板。石板上打著一條水槽，平時河水就從水槽裏引去灌溉農田。方玢傑隻好脫了鞋，又折了根樹枝拄著，一個一個背了過去。龍皛妹給方玢傑打著傘，他穿鞋時，周星鴿在前麵驚叫起來，大聲說上麵水潭裏有一頭牛在漂，龍皛妹和方玢傑快步走上前去，兩姐弟便猜想說那肯定是山上牛過河時，被衝下來淹死了。方玢傑安撫兩姐弟讓他們別怕，等送了他們就去通知人，看是誰家的牛。一行三人又繼續往前走，好不容易來到了第三道河，這兒離龍皛妹的家已經不遠了，走過去轉過山梁就能看到她的家的，終於很快就能到了。


  這道河嚴格來說，倒不是河，隻是向裏凹進去的大石板。平時晴天就隻有滴答滴答的水不停地滴下來，把作為路的石板滴得濕漉漉的。石板路很窄，外麵就是懸崖深淵，聽說下麵有一深水潭，可誰也不敢伸出頭去看的。


  今天發了山水，這兒已經變成了一道急流飛瀑，傘一去，隻打得嘩嘩的聲響，傘也嚴重變形一半。方玢傑試著走了兩遍，都被衝得搖搖晃晃的。中間的水幕突得太出來，那裏石板外麵凹陷得厲害，能踩的地方太窄了，背、抱、牽都是不穩當的。方玢傑便索性收了傘，脫了鞋，挽上褲腿，叉開雙腳站在了最中間邊上那兩塊稍寬的地方，麵向裏麵撐手站著，又讓龍皛妹和周星鴿把傘偏向裏麵，減少水的衝勁，又能擋些水保護好看路的視線。方玢傑首先招呼著周星鴿慢慢挪過來，當到中間的地方時方玢傑又換了手撐著，把他護了過去，方玢傑雖然身上基本都濕了，但還是鬆了口氣，很是欣慰。方玢傑歇了歇，又招呼著龍皛妹緩步過來，來到這最危險的中間，方玢傑也慢慢換過了手，一手護著龍皛妹的身子提醒著讓她踩實，快跨上安全的路上去。龍皛妹隻差一步就可以跨上去了，方玢傑手也護不到了，他便收過自己的左腳站好，正想收右腳，這時，隻聽轟的一聲，上麵突然泄下一道洪水來，打在方玢傑的身上，把他全包裹住了，一個趔趄，摔下了深淵，隻留下轟隆隆的水聲和兩個孩子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在回蕩：“方老師——”


  又傳來了好多好多的聲音：

  “方玢傑——”


  “玢傑——”


  “傑哥——”


  “傑呀，兒啊——”


  “這兒是重症監護室——”


  “去神經內科吧——”


  “老師，我們會常常來看您的，我們好期待您早點兒醒過來啊，老師——”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