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首丹
聽著梁辰這略顯囂張的話，楊懷先的一張國字臉立刻就沉了下來。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梁辰難道真的學過煉丹術？
但很快，楊懷先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不可能。
自從上次在草廬甲號院與梁辰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之後，這楊懷先便專門差人去查了梁辰的底。
畢竟是書院的老人了，楊懷先又不傻。
既然跟對方結下了梁子，總得搞清楚人家是什麽來路才是。
別到時候臉麵沒保住，還惹來更大的麻煩。
好在，經過調查楊懷先得知，這梁辰在書院裏根本就是無根的浮萍，既無靠山，也無背景，隻不過是三長老一時興起，從飲馬鎮這麽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撿回來的傻小子而已。
或許的確有幾分修道的天賦，否則也不可能拿到登山小考的榜首，甚至得到幾位院主的青睞。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天才？
這些年在書院，楊懷先什麽樣的天才沒見過？
修行界什麽都缺，唯獨不缺天才。
更何況是六大派之一的鹿鳴書院。
因為天才最易早夭。
尤其像梁辰這種不知天高地厚，有一點成績便得意忘形，目無尊長的天才，在楊懷先看來，絕對蹦躂不了太久。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恰當的時候，稍微卡一卡對方的丹藥資源。
屆時，梁辰自然知道來磕頭認罪。
隻不過楊懷先沒想到，對方竟然在第一次的六院輪習中，就被選進了長生院。
當真是作繭自縛，自投羅網。
如此一來，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這梁辰還不是任自己拿捏？
念及於此，楊懷先稍微安了心，再看向梁辰的目光中，已經多了一絲嘲弄。
連控火術都不曾學過，就想煉丹？
這是自暴自棄了？
還嫌之前不夠丟人現眼嗎？
“既然你也想試試，那便去吧，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一不小心炸了爐，不僅需要留堂做一日丹童，其餘損失也得從你的貢獻值裏麵扣，一次五點……”
然而，楊懷先的這番話還沒說完，便見梁辰微微一笑：“才這麽點兒啊，楊教習恐怕還不知道，我在登山小考頭名的獎勵裏麵，就有五百貢獻值，這麽看來，足夠我炸一百個爐子了呢。”
楊懷先話音一滯，待再欲發怒之時，轉頭已經看到梁辰悠然邁步進了丹房。
於是他隻能對其他記名弟子說道：“待會兒你們這位梁師兄炸爐的時候，都各自閃開一點兒，注意看他是怎麽失敗的，也算給你們有些啟示。”
說話間，便見梁辰已經慢步來到了位於東南角的一座銅色丹爐前。
殿中的丹爐都是統一規製的，當然說不上孰優孰劣。
梁辰選中這座丹爐自然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隻是單純憑眼緣挑的。
不過修道也是在修機緣，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梁辰選中這座丹爐，便是他的機緣。
亦或者，是那座丹爐的機緣。
選中了丹爐，梁辰卻是不著急起火，而是悄悄從物品欄裏取出了凝氣丹的丹方，就地盤坐，仔細研讀起來。
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梁辰才將丹方收進了懷裏，再次於心底默背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遺漏任何的細節。
而這一幕落在楊懷先的眼中，不禁又多了幾分別的味道。
“嗬，什麽都不懂，就敢進丹房，恐怕連怎麽起火都不知道吧？與其說他是不知者無畏，不如說他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我倒想看看，他此番該如何收場！”
正在楊懷先心中揶揄之時，梁辰終於緩緩站起身來，對不遠處的一個黑臉童子招了招手。
這便是丹童了。
之前梁辰在大門口看得真切，那些長生院的師兄們在煉丹的時候，都是讓這些丹童們負責幫忙取來原材料的。
梁辰自然也打算照著葫蘆畫瓢。
黑臉童子來到近前，似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梁辰，隨之道：“我剛才看你在門外站了大半天了，是新來的記名弟子吧？”
梁辰點點頭：“勞煩師兄，我想取一些凝神草、禾石、天星葵、秋霜白露……”
黑臉童子似乎有些不情不願地樣子，聽著梁辰報出來的材料清單，再問道：“各要多少分量？看你要的這些材料，是想要煉製凝氣丹？但有幾樣東西不太對啊……”
聞言，梁辰忽的心頭一震。
是他大意了。
這裏是長生院。
即便隻是一個小小的丹童，在經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單論對於藥材的辨識，以及丹藥的逆解，絕對可以把梁辰這種初來乍到者碾成渣渣。
好在還不等梁辰回應，那黑臉童子便接著道：“既然是第一次開爐，我勸你還是選擇像怯血丹這樣煉製難度較低的，以防炸爐。”
梁辰知道對方是好意，於是幹脆道：“也是，多謝師兄提點。這樣吧，還勞煩師兄帶我去一趟植園，我看看究竟需要哪些藥材，再做決定。”
黑臉童子點點頭：“也好，跟我來吧。”
說著，黑臉童子便領著梁辰往旁邊的一扇房門走去。
長生院設有專門用來種植靈植的園圃，當然，裏麵培育的都不算多麽名貴的東西，但滿足學生們的日常煉丹需求還是沒問題的。
而且勝在種類繁多，數量龐大，基本上五品以下各種靈丹的原材料都能在這裏找到。
最最關鍵的是，但凡是內院以下弟子，所需要的一切煉丹材料，均可免費使用。
不需要花錢，更不需要花費貢獻值！
堂堂大梁六大派，就是這麽大氣！
當然，這些靈植材料隻能用在丹房中煉丹，帶是帶不走的，更別想著拿去幹二道販子的勾當。
要是被司理院發現，最嚴重的，可能被開除離山！
相反，到了內院弟子的層次，乃至於書院的一應教習、院主、長老，如果想要取用植園裏的材料來煉丹煉藥，就需要花費一定的靈石和貢獻值了。
說白了，鹿鳴書院的這一做法，算是正兒八經的劫富濟貧……
而且劫的還是自家骨幹、核心成員。
雖然這一規定的確折損了書院中高層人員的利益。
但對於像梁辰這樣的記名弟子，或者外門弟子來說，卻是大大受益的。
沒有人知道在長生院設立之初，那首代院主大人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些年來此條例也的確飽受爭議。
可最終還是被長生院作為傳統留存了下來，直至今日。
梁辰並沒有在植園中停留太長的時間，待黑臉童子走後，他便以最快的速度找齊了凝氣丹的所有材料，甚至沒來得及仔細參觀參觀。
至於怯血丹？
鬼才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兒……
就算梁辰想煉，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著手啊！
找齊了材料，梁辰又裝模作樣地在門口躊躇了片刻，這才再次回到了丹爐前。
這一次，梁辰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直接催動了體內氣海，雙手結了一個暗印，直指爐底的地火。
“起！”
話音落下，梁辰周圍的溫度明顯拔高了許多，杏黃色的火苗陡然從地底竄起，朝丹爐洶湧燎去。
看到這一幕，這一次不僅是楊懷先，就連剛才那名黑臉童子，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煉丹之前，不先靜氣沉心，就這麽冒冒失失地起火，實在是有些莽撞。
看來此子這次煉丹是要失敗了啊……
黑臉童子略顯失望地轉過頭去，不再關注梁辰。
畢竟像這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生，每年書院開山的時候，他不知見了多少。
所以他甚至都沒有發現，梁辰身前那座丹爐的受熱容積，竟然如此的均勻，絲毫不像是新手所為。
另外一邊的梁辰，在正式開始煉丹之後，便已經浸入了全部的心神。
再也沒有關注過自己周遭的情況。
此時的他隻覺得無比的新鮮。
而且這煉丹似乎有些……簡單啊！
“這溫熱丹爐說起來很難，但實際操作起來好像很容易啊？是我的錯覺嗎？”
“唔……好像差不多了，可以先將禾石放進去了……”
梁辰一邊在心中默默自語，一邊操控靈氣打開了丹爐，迅速將手邊的一味靈材投了進去。
“這金烏訣果然神妙無比，不僅可以隨心所欲地控製地火的強度和受熱位置，而且還能透過火意感受靈材的狀態，如此一來，這煉起丹來也算是事半功倍了。”
這是梁辰第一次煉丹。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甚至連老師都沒有。
完全屬於無師自通。
所以他也在一邊實操，一邊不斷總結經驗，如果這次失敗了，下回再開爐，也能少走些彎路。
不多時，梁辰手邊的靈材已經盡數被投進了丹爐中，接下來，就是等待成丹了。
此刻也是最考驗丹師控火技巧的時候。
哪怕是再小的一個失誤，也可能導致最後的失敗。
若是火力完全失控，則會引發炸爐。
可看著梁辰那滿臉的氣定神閑，哪裏有半點緊張的意思？
站在丹方門外的楊懷先已經漸漸皺起了眉頭。
他是堂堂四品丹師。
可以說是與丹藥打了一輩子的交道。
對於一爐靈丹最終能不能成，他隻需要遠遠地看上一眼，便能知曉。
也正因為如此。
這會兒的楊懷先才顯得分外焦躁。
不對勁。
實在是不對勁。
那梁辰麵前的丹爐怎麽可能這麽穩定！
簡直像穩如老狗一般穩定！
他用的是什麽控火術？
不對。
他怎麽可能會控火術！
他不是從飲馬鎮那種窮鄉僻壤來的，一無背景，二無靠山的傻小子嗎？
怎麽可能學過控火術？
而且看他現在的樣子，哪裏像是首次煉丹？
根本就是一副駕輕就熟的態勢！
照這麽下去……
楊懷先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心中甚至開始琢磨著，要不要強行打斷梁辰的這一次煉丹。
然而，他還是慢了。
已經不用“照這麽下去”了。
因為就在下一刻，梁辰腳下的地火迅速斂去，丹爐的頂蓋無聲開啟，一陣濃鬱的藥香隨之飄出，嫋嫋輕煙籠罩在梁辰的臉上，再被他高舉起來的手臂迅速打散。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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