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沒有什麽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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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煙氣繚繞,沸騰的水泡不停膨脹,再破裂,發出美味的咕嚕聲。
梁辰撈起一塊毛肚,夾到姐姐碗裏,然後抬眼掃了掃躺在門邊的沈槐,心頭五味雜陳。
修行者行事果然難以琢磨。
就像剛才。
宋若輕前一秒還一副欲殺沈槐而後快的決絕,後一秒便直接認了慫,陷梁辰於不義。
完事兒還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進到梁辰家裏繼續蹭火鍋吃。
一時間,就連梁辰也無法判斷,這個看起來呆憨的女孩兒,究竟是心機深沉,還是純屬腦子有毛病。
有意思的是。
此時的李正念也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撈著鍋中的一條寬粉。
似乎已經完全顧不上沈槐的傷勢了。
所有人都知道,沈槐死不了。
至於斷掉的手指重新接回去會不會影響他的修為,好像就不太重要了。
畢竟。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此役,他們每個人都是幫凶。
正如那句老話說的那樣。
當雪崩發生的時候,每一片雪花都在勇闖天涯……
大梁王朝有火鍋,卻沒有啤酒。
這讓梁辰深以為憾。
甚至覺得手邊的梅子酒也沒之前那樣好喝了。
今天梁玉玲做的是鴛鴦鍋。
這本來是大梁王朝沒有的玩意兒。
還是她從梁辰那裏聽來的,覺得新鮮,故特別找人打了這麽一口看起來造型古怪的“陰陽鍋”。
梁辰喜歡涮紅鍋,李正念喜歡涮白鍋。
不過正如之前李正念所說過的那樣,他並不忌葷腥,所以哪怕是鮮切的牛肉,也吃得津津有味。
桌上沒有人說話,但氣氛比起之前卻和樂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梁辰的錯覺,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難得的溫馨。
修行者對食物的需求與境界呈負相關。
像在座的這幾位院首,都有著三才境的修為,理論上來說,即便辟穀三年五載也不成問題。
反過來說,他們也很難一頓飯把自己吃撐,除非進食的不單純是食物,還有靈氣。
今天梁玉玲準備的食材都是普通的牛羊肉,自然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所以酒過三巡,梁玉玲第一個放下了筷子,隨後以收拾院子為由,離了桌。
這頓飯,才算是正式開始。
“她們說的沒錯,你姐姐的手藝的確不凡。”
第一個開口的是宋若輕。
似乎代表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態度。
梁辰搖搖頭:“火鍋這種東西,有什麽手藝不手藝的。”
宋若輕沉默了片刻,似乎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實在無趣,於是幹脆將懷裏的書卷拿了出來。
卻是沒看。
而是拋到了梁辰手裏。
梁辰看著被揉得皺皺巴巴的書冊,確認這就是之前宋若輕一直在讀的那一本,翻開第一頁,上麵寫著四個字。
《七星藏凶》。
這是一道劍陣!
梁辰目色一驚,隨後皺緊了眉頭。
“天階的,非內院弟子不可傳,今日算我破例了。”
梁辰仍舊沒有開口回應,握著陣書的指尖微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薑皓主動夾了一片牛舌到梁辰碗裏。
“確實是好東西,還不謝謝宋師姐?”
話音未落,便聽宋若輕再道:“你若心有不平,等什麽時候你能打得過我了,可以邀我上生死擂,大不了我賠你一條命。”
梁辰看了看碗裏的牛舌,緩緩抬起頭來,終於問了三個字:“為什麽?”
宋若輕仍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
“若是師尊知道我殺了沈槐,一定會很為難,我不想讓他為難,所以本來隻是想給沈槐一個教訓,是你會錯了我的意。”
梁辰越聽越覺得心頭堵得慌。
宋若輕不怕上生死擂,甚至不怕死在自己手裏,但她怕師尊為難,擔心司理院會趁機向靈樞院發難。
這似乎就是修行界的規矩。
或者說,是弱肉強食的規矩。
梁辰當然能理解,卻難免感覺有些憋屈。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陣術收入了懷中,對著宋若輕舉起了酒碗。
“多謝師姐厚贈,我幹了。”
宋若輕仍舊沒什麽太大的反應,目光還是那樣呆呆的。
但她沒有飲酒,而是繼續拿起筷子,對下一片鮮牛肉發起了攻勢。
就好像……
剛才還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與此同時,李正念美滋滋地喝了一碗火鍋湯,悠悠開口道:“來之前,師尊跟我說了,希望梁師弟晚一些再來我清心院輪習。”
梁辰聽到這個消息,才終於明白了李正念的來意,不禁沉聲道:“為什麽現在不行?”
李正念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梁師弟自入山以來,實在是鬧出了太多的動靜,師尊不喜,認為梁師弟還需多多修心。”
梁辰一撇嘴:“所以我不是更應該去你清心院學一學靜心之法嗎?”
李正念搖搖頭道:“法隨心願,梁師弟並沒有此願,學萬法也皆空。”
梁辰始終不太喜歡李正念說話的這種調調,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以極快的速度問道:“我不去也可以,那你得同意我姐姐入院修行。”
李正念微微一怔,再次搖頭道:“她不是我書院弟子。”
“那我就要去清心院輪習。”
“不行。”
“若我一意孤行呢?”
“師尊不會同意的。”
梁辰這是在耍賴,是不講道理,而李正念的態度也非常堅決,兩人就像是小學生吵架一般,顯得非常幼稚。
所以喬莊閑適時地發出了一聲咳嗽,笑道:“沒事兒,他們清心院不歡迎你,我們四象院可是很歡迎的。”
梁辰一反常態地顯得有些固執:“我剛才就說了,我可以不去清心院,但我姐姐的情況有些特殊,她可能需要借助清心院的法訣才能開海入道。”
這一次,薑皓的回答更加幹脆。
“我可以教她。”
薑皓乃長生院院首,換言之,便是在內院弟子的層麵上,最頂尖的存在。
但他不是一出生就能當上院首的。
同樣是從記名弟子、外院弟子這麽過來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
薑皓也曾在清心院輪習過。
當然懂得清心院的修心之術。
不止是他。
喬莊閑也懂。
甚至如果梁辰願意的話,他還可以用靈石去天光閣買。
而事實上,梁辰也早就這麽嚐試過了。
隻不過,他買回來的好幾本法訣都對姐姐幫助不大。
李正念當然不知道梁辰的苦衷的,但麵對薑皓的這番話,他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此事,我需要再回去與師尊商議一下。”
梁辰這才鬆了口道:“如此,便多謝李師兄了。”
關於姐姐梁玉玲的話題就此打住。
桌上的氣氛又變得有些沉默了起來。
大家繼續若無其事地涮著火鍋。
良久之後,薑皓才緩緩開口問道:“你剛才為什麽要動手?”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這話問得有些晚。
但無疑,是在座幾位院首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梁辰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筷子,輕輕笑道:“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諸位信嗎?”
薑皓暗暗皺眉,沒有接話,但表明了他的態度。
於是梁辰隻能再度解釋道:“老實說,沈師兄與我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麽血海深仇,雖然之前有一些小摩擦,但都無傷大雅,可剛才那一瞬間,我卻有些控製不住心中的殺意,就像是有人不斷在我耳邊低語,讓我殺了他。”
這話聽得有些古怪。
薑皓與喬莊閑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問道:“這種情況之前發生過嗎?”
梁辰搖搖頭:“沒有。”
幾人麵麵相覷,而宋若輕則突然開口道:“莫非是因為李師弟的醒魔鍾?”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麵色微變。
李正念手腕一翻,再次拿出了那隻紫金玉砵。
直到這個時候,梁辰才知道,那原來是一口鍾。
一時間,他心下急沉。
因為他聽懂了“醒魔”二字的真義。
於是頃刻之間,梁辰氣海中的日月之象急速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粹的光明。
下一秒,李正念毫無征兆地敲響了手中的醒魔鍾,發出一聲尖銳的長鳴。
“鐺……”
梁辰麵色自若,沒有任何反常,甚至還輕輕聳了聳肩膀,以示無辜。
宋若輕再問:“你的養氣功法是什麽?”
“明神訣。”
於是宋若輕緩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話音落下,她便再次將注意力放到了那沸騰不止的火鍋中。
而一旁的李正念也跟著露出了恍然之色,重新將醒魔鍾收入懷中。
梁辰故作疑色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哪位師兄能跟我解釋解釋?”
“你這明神訣……怎麽說呢,雖然的確是我鹿鳴書院的養氣功法,但與百年前的天魔教也有些牽連,所以難免在修煉的過程中會出一些岔子,尤其遇到像醒魔鍾這樣的法器的時候……便可能會被誤傷。”
薑皓苦笑連連,再道:“也不知道是誰傳你此法的,當真是害人不淺……”
聞言,一旁的喬莊閑倒是愣了愣道:“對啊,梁師弟你之前不是在飲馬鎮修行的嗎?怎麽會習得我鹿鳴書院的養氣功法?”
梁辰心道不好,但臉上卻是一片平靜,隻能含糊其辭地解釋道:“哦,是某位仙師賜下的。”
幾位院首麵麵相覷,不知道是不是聯想到了院中某些關於三長老的傳聞,一時間,看向梁辰的目光都變得無比曖昧了起來……
而梁辰也不再解釋,隻是大手一揮:“吃菜,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