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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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臨軒的判斷沒有任何問題。
梁辰連戰四場，理論上來講，正是他消耗最盛之時。
若再等他把這口氣緩過來，勝負之數便難以估算了。
所以王臨軒選擇了在此時攻擂。
他抬起腳步，慢慢向四號台靠近，身上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決絕之意。
不過瞬息之間，王臨軒便已將自身的狀態、呼吸、氣海，調整到了最佳。
作為鹿鳴書院近五年來，最負凶名的外院弟子，王臨軒用的同樣是劍，但他手中的那把黑色長劍沒有名字，也沒有多麽傳奇的由來，而是他當初花費十枚靈石，在天光閣買的。
但凡是熟悉王臨軒的弟子都知道，王師兄從來不是一個喜好奢靡之人，更提不上所謂的享受。
他所居住的草廬是位置最差的。
他平日所吃的飯菜是最樸素的。
他腳下的布鞋大概價值十個銅板，他身上的素衫是書院發下來的院服，隻是因為多次浸泡洗滌，所以略顯褪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臨軒的故事，似乎比梁辰顯得更加勵誌一些。
他雖然從小家境優渥，在飲馬鎮守備府長大，但他的父親卻更偏愛他的弟弟，王臨風。
所以在家裏麵，最好的東西，向來都是弟弟的，而他所承受的，隻是父親更加嚴苛的管教和鞭子。
據說理由是王臨軒長得太過漂亮。
而飲馬鎮守備府的府令大人，王碩，卻覺得大好男兒，長了這麽一張俊俏的臉，實在有辱家門。
所以那些年裏，飲馬鎮的大部分鄉民，甚至不知道王家原來有兩位公子。
當然，王碩此舉興許隻是隨意編造的借口，他不喜歡長子的真正理由，也有可能是因為王臨軒的母親，正是為了生下他，所以難產而死的。
是的。
王臨軒和王臨風，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兩兄弟。
王臨風的母親原本隻是王碩的一個小妾，隻是在誕下王臨風之後，才做了王家的主母。
但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不可否認的是，王臨軒也正是因為自己與生俱來的姣好容貌，所以才能與鹿鳴書院，結下了一段複雜的道緣。
王臨軒11歲那年，正巧遇到司理院院主溫碧初下山緝凶，初見王臨軒，便對這個小家夥極有眼緣，雖然天資一般，但長相著實很符合溫院主的審美，於是便將他帶回了葬劍山。
王臨軒以為，自己的命運終於能就此改變，由此踏上無數人求而不得的慢慢修行路。
但事實卻證明，他的這一切皆為癡心妄想。
溫碧初並沒有打算將他收為門下弟子，更不可能為他浪費掉那寶貴的特招名額，她將王臨軒帶入司理院，隻是把他當成了姿色養眼的小唱。
而王臨軒每日所需要做的事情，自然也不是修行，而是服侍院主大人。
就像是院主大人養的一隻寵物。
為此，他遭到了不少同門的恥笑與嘲弄。
雖然礙於打狗看主人的道理，以及溫院主的盛威所在，也沒人敢鬧得太過分，但這無疑將王臨軒的自尊徹底毀滅。
置身於地獄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剛以為自己從地獄爬了出來，轉眼卻又再度跌落無盡的深淵。
所以從那以後，王臨軒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不再奢求能學到無上道法，而是越發努力，努力成為了溫碧初最喜歡的寵物狗。
溫碧初寵信他的次數越來越多。
漸漸對其也有了憐愛之意。
可就在這時，王臨軒遭受了一場意外，導致他被徹底廢掉了歡愉的能力。
具體發生了什麽，除了王臨軒之外，沒人知道。
但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溫碧初將他一腳踢下了床榻，但也憐其忠心耿耿，賜下了一門叫做《舍身功》的法門。
王臨軒憑借此法成功開海入道，成為了書院的記名弟子，再用了三年時間，躋身外院，隨即向當時有著外院第一人讚譽的胡子昂，胡師兄請擂。
並順利在生死擂上將其一劍誅殺。
事後人們回想起來，並沒有發現胡子昂與王臨軒之間有任何的仇怨，唯一可以解釋的，或許便跟王臨軒所遭受的那場意外相關了。
有傳言說。
當初王臨軒向長生院求藥，為了增強他在床笫之間的持久力，卻被胡子昂在暗中下了毒粉，這才導致他從此一蹶不振。
但同樣沒人知道，胡子昂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件事的兩位當事人，一個已經死在了生死擂上，另一個，則繼承了外院第一人的譽號，成了大部分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原本王臨軒的人生及命運，就此，可以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也終於得到了自己所夢寐以求的一切。
可數月之前，鹿鳴書院決定開山收徒，一封來自飲馬鎮的信，卻將他再次拖入了泥潭。
這是王臨軒入山數年以來，第一次收到父親的來信。
父親在信中向他道了歉，承認了自己以往的過錯，並希望他能夠不計前嫌，為弟弟王臨風謀一份前程。
王臨軒撕碎了信。
滴酒不沾的他，對著天邊的皎月大醉了一場。
然後次日，他走進了勳祿閣，用彭言喜，彭教習的把柄，換來了一句承諾。
結果不曾想，最後三長老帶回葬劍山的人並不是王臨風，而是梁辰。
據家中老仆帶來的口信所述，弟弟王臨風，便是被這個梁辰給廢掉了氣海，徹底絕了道緣。
王臨軒原本以為，自己既然承了弟弟入道之願，便算是還清了對父親的生養之恩。
但事實卻是，他因此結下了一段原本不屬於他的仇怨。
這便是因果。
所以今天，王臨軒終於再一次站在了梁辰的麵前。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是鹿鳴書院近五年來，最強的兩名外院弟子。
不論今天誰死在這個台上，都是書院的一大損失。
所以此時遠處高高在上的六位院主大人，都早已在心中有了準備。
梁辰為什麽會在尚未完成六院輪習的情況下，強行參加今年的內院擇考？
梁辰自己對外的解釋是，想要提前了解和感受一下考核的流程與氛圍。
為今後再次參加內院擇考打下基礎。
這樣的說辭當然是勉強能站得住腳的。
可對於幾位院主大人來說，就是單純的瞎扯淡了。
信你才有鬼……
他們很清楚，梁辰今天來，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趁著內院擇考的機會，殺了王臨軒。
或者王臨軒也是這麽想的。
偏偏，今天梁辰的情況比較特殊。
別看他之前接二連三將一眾外院弟子挑落擂台，看起來輕鬆寫意，不費吹灰之力。
可真正知道其中內情的蕭木、杜長春和顧浩然三人，卻對此刻梁辰的狀態擔憂不已。
他們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手保下梁辰的準備。
另外三位院主。
湯呈和邱子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作為場上為數不多的，與台上兩人均有瓜葛的溫碧初，卻與蕭木幾人做出了截然相反的決定。
在她看來，輸的恐怕會是王臨軒。
而她，想要保王臨軒一命。
之前在司理院的時候，溫碧初曾經承諾過梁辰，說她會在他們二人的爭鬥中保持中立的態度。
事實證明，她也的確做到了。
否則諸如汪清倫、蘇銘等人，也不會直到現在也沒被放出來。
可溫碧初承諾的是生死擂一役。
對於今天的內院擇考，溫碧初可從來沒有答應過梁辰什麽。
更何況，就算她答應了，女人，也從來是善變的生物。
對於幾位院主大人的心中所想，梁辰一無所知，但他卻清楚地聽到了來自貴賓席的一聲童音。
“王臨軒！你好好地打！若是有人想用作弊的方式贏下此戰，本王替你做主！”
此言既出，全場嘩然。
王臨軒亦有些詫異地轉過頭去，看了看那位身份顯貴的小童，當即執手行禮道：“多謝殿下。”
而梁辰則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他今日來得匆忙，並不知道說話之人是誰，但此刻聽王臨軒的意思，似乎是皇家的人。
可王臨軒什麽時候得到朝廷的支持了？
這在修行界中，當然是一個忌諱。
但對於此刻的王臨軒而言，卻無異於一張強大的保護傘。
幾位院主紛紛側目，對著“童言無忌”的三皇子露出了不愉之色，而旁邊的曹慶則連連賠笑道：“殿下隻是想保證此戰公允，想必諸位院主大人也無異議吧？”
對此，即便連火氣最盛的杜長春，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冷哼了一聲，便重新將視線轉到了前方的石台之上。
此時的王臨軒已經上台了。
但雙方卻並沒有立刻發起攻守。
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王臨軒謝過三殿下之後，便轉身對梁辰正色道：“早知今日，當時在甲號院，我就該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
梁辰輕輕一笑：“古人有雲，千金難買早知道，這會兒再說這個，沒什麽意義。”
“也是。”王臨軒點點頭：“毛洪還活著嗎？”
梁辰再笑：“當然。”
於是王臨軒的臉上忍不住閃過了一絲遺憾之色。
於是梁辰笑得更加開懷了一些：“若是想借天地盟的刀來殺我，是不是也太低估我了？”
“如此，便隻能我自己來了。”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