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千引蠱
梁師兄剛剛破了鎮妖閣四十層,馬上又要考取符師資格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三峰六院。
但卻並不是每一位前山弟子都對此感興趣的。
比如司理院與清心院。
整個司理院,除了院首沈槐之外。
暫時還沒有一個人知道,梁辰其實已經成為了暗衛統領。
畢竟梁辰暫時還沒有動用過他手裏的那枚梅花令。
所以大家還是該幹嘛幹嘛。
相較於一位新晉符師的誕生,他們對同門的逾規之舉更感興趣。
當然,也有不少人是抱著趕緊完成院裏任務,結束輪習的心態在埋頭努力。
司理院如此,清心院這邊的情況就更加極致一些了。
清心院,院如其名,最重要的主張就是修道先修心。
之前梁辰說,他覺得清心院的修行功法大多來自於佛宗,這當然是不準確的。
隻是或許因為夫子他老人家曾經當過大光明寺的主持,所以清心院內的確保留著不少大光明寺的遺藏。
比如梁玉玲修習的《如來喚心經》。
可除此之外,清心院也還有不少自身所創立的法門。
比如孫從聖現如今所主修的《金身訣》。
此法光從名字上來看,似乎是一種體術,但其實還是以寧心靜氣為主。
隻不過此時的孫從聖卻絲毫靜不下心來。
梁辰歸院闖塔的事情,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但昨夜孫從聖卻並沒有現身。
甚至於在梁辰來清心院找姐姐的時候,孫從聖也不見蹤影。
這其中是否存在著某種孫從聖對梁辰避而不見的想法沒人知道。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孫從聖遇到了一些麻煩。
讓他已經有些顧不上梁辰,甚至不顧上修行了。
更準確的來說,不是孫從聖遇到了麻煩,而是孫家遇到了麻煩。
此刻的孫從聖回想起信中父親的交代,目色中流露出了一些惱意,也有一些不甘。
但他別無選擇。
所以接下來,孫從聖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屋子,七拐八拐地,來到了清心院深處的一片竹林中。
清心院內共有四座比較重要的堂口。
比如之前利用霜兒,在生死擂的時候給梁辰下毒的,就是來自輪轉堂的徐源,現如今已經被李正念帶入思罪堂自省。
但在清心院中,真正用來讓弟子罰過的地方,卻不是思罪堂。
而是懸鏡堂。
方術就被幽禁在這裏。
說是幽禁,實際上對於方術的限製卻是極小。
他除了不能走出懸鏡堂的大門之外,其實日常修行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幹擾。
每日都會有清心院的教習來給他授課。
他若想借閱院中的功法文獻,也能得到滿足。
甚至於若是有人前來探訪,也不會受到任何的阻礙。
對於一名修道中人來說。
這樣的幽禁,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畢竟修行,本來就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
至於說自由……
左右不過也就短短一年的時間,將其看做閉關苦修,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所以孫從聖非常輕鬆地便進到了懸鏡堂。
然後他看到了正於桌前拿著一本書冊苦讀的方術。
“方師兄。”
聽到孫從聖的聲音,方術緩緩抬起頭來,輕輕一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孫師弟第一次來看我吧?”
孫從聖在心中長歎了一聲,挪動著肥胖的身體來到方術身前坐下。
“方師兄,你我二人無冤無仇,你我兩家在州府也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還有些舊誼,為何……”
然而,孫從聖的這番話還沒說完,便被方術揮揮手打斷了。
“正如你所說,原本我們兩家是有一些情分在的,開山小考的時候,我也並未與你為難,所以,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為了一個外人,來打破咱們州府世家之間的交情?”
孫從聖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方術口中的這個“外人”,指的是梁辰。
方術繼續笑道:“你一定很好奇,自清月齋一役,已經過去這麽久的時間了,我方家對你孫家的製裁之前也一直隻是些小打小鬧,為何這次突然用了重拳?”
孫從聖低聲道:“想必應該與天池那位有關吧?”
“你倒也不傻。”方術點點頭:“我小叔被那梁辰斷了一手,骨肉盡毀,即便日後能尋來天材地寶修複,也得付出很大的代價,你覺得,這口氣我方家就這麽咽了?”
孫從聖低著頭,掙紮著道:“但這與我無關。”
“確實與你無關,但……”方術冷笑一聲:“誰讓你是那梁辰的好友呢?”
話說到這裏,孫從聖已經知道,此事很難有回旋的餘地了,他暗暗握緊了雙拳,終究還是照著父親來信中所交代的那樣,問了一句:“不知方師兄要如何才肯放過我孫家?”
“很簡單。”
方術笑著拿出了一方紅漆木盒,將其打開來,裏麵放著一顆青色的藥丸。
“把它吃下去,之後聽命於我,你孫家不僅無恙,而且還能在州府站得更穩、更高。”
孫從聖看著盒中藥丸。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但用腳趾頭想也明白,這一定是方術控製自己的手段。
這一刻的他無比的憤怒。
卻不是對方術的,也不是對方家,甚至不是對父親的。
而是對自己的。
他是夫子欽定的天生道種,原本理應道途一片坦蕩,未來無可限量,卻隻因他懈怠於修行,或者說,不敢修行,這才導致今日成了刀下魚肉,任人宰割。
試想一下,如果今日的孫從聖如方家那位方世洪一般,入了知命境,遊龍榜上有名,方術還敢如此逼迫於他嗎?
方家還敢對孫家隨手拿捏嗎?
但很可惜。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但孫從聖仍舊沒有就此服軟,而是沉聲開口道:“方師兄,你難道是想要用辦法製住我一輩子嗎?”
方術卻是笑道:“孫師弟想多了,這是千引蠱,隻對下三境的修行者有用,隻要你突破驚元境,此蠱就會不攻自破。”
頓了頓,方術又道:“當然,孫師弟也別想著梁辰能解蠱,他雖是五品丹師,但蠱與丹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而且此蠱出自拜月教,尋常手段可是絕對奈何不得的,若是用強,隻會對你的氣海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孫從聖沒有再說話,伸手直接拿起了那顆青色藥丸。
目色中似有殺意輕輕閃過。
也不知道是否被方術所察覺,所以就在孫從聖準備一口將那千引蠱吞下之前,他補充了最後一句話。
“在修行的世界中,哪有絕對的敵友?一切都是利益罷了。今日我用這樣的手段鉗製孫師弟,或許會惹得孫師弟懷恨在心,但有朝一日,我相信孫師弟一定會明白,與我合作,或者說,與我方家合作,一定比跟著梁辰更加劃算。”
孫從聖仍舊沒有回答,而是手腕一翻,幹脆利落地將藥丸送入了口中吞下。
接下來,他隻感到從氣海中傳來了一陣溫熱之意,其餘似乎並無異樣。
見狀,方術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更加溫和了一些。
“孫師弟果然是個痛快人,實不相瞞,這千引蠱雖被冠以蠱蟲之名,但實際上對修行者亦是大補,隻要蠱蟲不噬主,反而會給你帶來無窮的好處,這些之後孫師弟可以慢慢體會。”
孫從聖點點頭,麵無表情地問道:“現在還請方師兄明示,希望我做些什麽?”
卻不曾想,方術隻是笑著擺了擺手:“暫時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你接下來隻需要照常修行就好了,若是有事,我會通知你的。”
孫從聖沉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對方術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行離開了。”
方術點點頭,目送孫從聖從懸鏡堂走出,嘴角掀起了一絲幽然的笑意。
與此同時,一位清心院的弟子也急色匆匆地從門外跑了進來,對方術開口道:“那梁辰已經通過符師考核了!”
對此,方術卻好似沒有任何反應一般,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幾品?”
“四品!”
聞言,方術反倒笑了:“還真是個怪物啊……”
隨後他又對來人吩咐道:“傳信回家裏,讓黃家和陳家動手吧。”
“是。”
等來人恭恭敬敬退下之後,方術這才重新拿起了桌邊的書冊,歎了口氣。
“都說天才最易早夭,這話真是一點兒不假啊,我跟王臨風可不一樣,我不會小看你的。”
伴隨著方術的這一聲輕歎,四象院中的火熱氣氛也正好達到了最。
此時的梁辰正可謂是意氣風發到了極點,手中拿著喬莊閑遞給自己的符師身份牌,喜不自勝。
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已經忘了方術這個人了。
亦或者,他覺得內院擇考當日,方葵上門挑釁,已經算是給方術出了一口氣。
但他出身草野,所以或許永遠都體會不到,一位世家天驕可以睚眥必報到何種程度。
他更不會想到,自己滅了王家滿門的舉動,將會導致方葵做出什麽樣的判斷。
正如方術所言。
他不是王臨風。
方家也遠不是孫家可以比擬的。
他們或許永遠無法撼動鹿鳴書院這尊大佛,但若真的想下定決心對付梁辰,隻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方術被幽禁,並不能讓方家下這樣的決心。
但方葵不一樣。
他才是方家年輕一代真正的翹楚。
隻要方葵開口,方家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將梁辰這樣的威脅,徹底扼殺在繈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