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拐點
梁辰拿出來的硯台,隻是一方普普通通的石硯,既不是法寶,也不是什麽值錢的古董。
但對於鹿鳴書院的夫子來說,卻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因為係統明確說明了,此物是夫子少時所用的真品!
隻不過……
這硯台既是夫子少時所用,距離現在少說也有六七十年的時間了,他真的還能認出這是自己的硯台嗎?
對此,梁辰保持強烈的懷疑。
但他還是想要試一試。
畢竟。
歲月可以淡去,但因果這種東西,卻是難以泯滅的。
果不其然。
在看到此硯台的下一刻,那位老人便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輕咦,隨後伸手接過了硯台,細細端詳了一番。
很快便在臉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真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竟然能在這裏見到它。”
聞言,梁辰當即拱手對著二人行了一禮,開口道:“弟子梁辰,見過夫子,見過大師兄。”
宗青陽微笑著搖了搖頭,似乎還頗有些責怪地看了自己老師一眼。
很明顯。
此行兩人原本是並不打算在梁辰身前暴露身份的。
否則早在他們剛一開始見麵的時候,就可以直言了。
但梁辰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幹脆利落地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
理由很簡單。
現在我已經知道你們倆是夫子和大師兄了。
你們還想把我趕下葬劍山,就不合適了吧?
夫子顯然也沒想到,梁辰竟然認出了他們倆的身份,隻能幹咳一聲道:“看來你並不願意離開書院。”
梁辰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書院是夫子的書院,若真的想要讓我離開,自然不用與我商議,不過我很想知道,為什麽?”
是的。
這才是梁辰最想不明白的問題。
要知道,現如今的他可不再是剛剛入門時的愣頭青了。
他是五品丹師、四品符師、內院擇考榜首,鎮妖閣前四十層最短時間的紀錄保持者,被譽為外院第一人,手握半座長生院、半座司理院、半座四象院。
六大院主一致認為梁辰是未來宗青陽的接班人。
至少在梁玉玲開海入道之情是這樣的。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梁辰即便自稱一聲鹿鳴書院近十年最強天驕,也沒有任何問題。
不管怎麽看,他都是一眾院主、教習、弟子眼中書院的未來。
所以於情於理,夫子都沒有任何緣由,將他拱手送給其他五大派。
這件事情本身就沒有任何道理。
所以梁辰問了這麽一句為什麽。
但很可惜,不論是夫子,還是大師兄宗青陽,似乎都沒有回答的意思。
倒是夫子突然反問了一句話:“你為什麽要殺徐正?”
梁辰微微一愣。
然後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徐正。
就是王家的那位徐管事。
是梁辰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殺的第一個人。
也是在他開海入道之前,殺的第一個人。
那會兒的他沒有靈氣,不懂功法,全憑自己前世作為雇傭兵的身手、經驗、技巧,才完成了對一名成年男子的絕殺。
也由此開啟了他真正的無敵之路。
因為正是徐管事的那隻錢袋,激活了《大梁修仙傳》。
但梁辰沒想到的是。
現在看來,自己犯下的這起,理論上來講最不起眼,也最不重要的命案,竟然接二連三引起了不少大人物的注意。
比如裁決司三州巡察使,曹慶。
再比如,夫子。
這就跟夫子要將梁辰趕下葬劍山一樣沒道理。
因為在徐管事之後,死在梁辰手裏麵的人多了去了。
從綜合實力上來看,梁辰殺過王臨風。
以死亡人數上而論,梁辰滅了王家滿門。
甚至再說得大逆不道一些,梁辰還悄然殘害過同門,便是那日夜襲甲號院的賀勉。
至於像什麽黑龍會老大陸成元,長生院教習楊懷先等人,則就更不值一提了。
但為什麽大家都如此重視一個小小的王家管事?
梁辰暗暗沉了一口氣,隨之應道:“因為姐姐在王家做工的時候,曾多次遭到徐管事的責難。”
“僅此而已?”
梁辰看著老人那雙波瀾不驚的雙眼,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氣短。
夫子沒有散發出哪怕一絲一毫靈壓。
卻給了梁辰一種無與倫比的壓迫感,甚至讓他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但那與生俱來的強大心髒,以及前世無數次麵對審訊與生死之間的恐怖曆練,卻讓梁辰咬著牙,重重地點了頭。
“還有我聽說他一直覬覦姐姐的美色,想要行不軌之事。”
不曾想。
夫子還是搖了搖頭:“這還是不夠。”
“您到底想問什麽?還望夫子明示。”
“我想問的是,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姐姐的特別之處?”
梁辰沉默了片刻,隨後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她的修道天賦很好。”
這當然是一句大實話,但從梁辰的口中說出來,卻又帶著一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夫子歎了口氣,將手中那方石硯收下,然後又從袖中抽出了一支青色玉筆。
“總不能白拿你東西,這個就送給你吧。”
見到此物,宗青陽眼中的懶散意消融了不少,眉角的笑意更盛三分。
梁辰恭恭敬敬地接過筆毫,臉上浮出了一絲異色。
暗青色的筆身入手冰涼,沁人心脾,沒有與梁辰的氣海產生共鳴,卻讓他莫名感受到了一種血脈相連的奇異感。
仿佛這支筆原本就應該是他的。
“此筆名為驚鴻,正好你現如今入了四象院,或許能用得上。”
梁辰眼前一亮。
對於四象院的符師們來說,手中的筆便是心中的劍。
隻有出自名師之手的劍才能擁有自己的名字。
筆亦如此。
所以梁辰知道,夫子贈予自己的這一支驚鴻筆,哪怕不是一件高階法寶,也絕對不是什麽俗物。
他滿心歡喜地將其收入須彌鐲中,再次對夫子拜行了一禮。
“弟子定不負夫子所望……”
夫子點點頭,似乎今日的談話到此為止了,當即轉身便欲離開。
卻從背後又傳來了梁辰的聲音。
“不過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夫子回過頭來,疑道:“何事?”
梁辰低著腦袋,恭聲道:“弟子還想向夫子求一道符。”
“冰火寒天符?”
梁辰心下一驚,隨後點點頭道:“正是。”
就在片刻之前,他還準備回到甲號院之後,通過單品類抽取的方式,用手頭的靈石去賭一把。
但現在他遇到了夫子,自然就有了更好的選擇。
鹿鳴書院為大梁六大派中最特殊的一個。
或者更準確地來說,是包容性最大的一個。
劍道、符道、丹道、陣道,無所不通。
而夫子他老人家更是萬法歸一的傑出代表。
早在梁辰還沒來鹿鳴書院的時候,就曾從三長老張行之的口中,聽說過關於夫子的各種豐功偉績。
比如夫子曾在大光明寺當過主持,也曾與天池聖女把酒言歡,去藏劍山莊賭贏過神劍,跟寒霄宮宮主於寢宮論道三夜,拔過萬壽閣閣主的胡子,還曾在劍道大會上破了岐山劍陣。
所以夫子懂劍,懂丹,懂陣,自然,也懂符。
冰火寒天符乃寒霄宮秘術,但梁辰相信,這對於夫子而言,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所以他就這麽光明正大地開了口。
想要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而夫子也的確沒有讓梁辰失望,隻見他伸出指尖,在空中輕輕劃過一道道繁複的氣線,再隨手拾起了地上的一片落葉,將符紋輕輕印刻於其上,符葉飄至梁辰的掌心中,輕如鴻毛,卻又好似重如泰山。
梁辰瞪大著雙眼,看著夫子那神乎其神的書符手法,一時間竟沉醉於其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這世上沒有多少人有如此榮幸,能親眼目睹夫子出手。
哪怕隻是畫了一道冰火寒天符。
所以這便是梁辰天大的機緣。
見梁辰似乎進入了某種玄之又玄的悟道之境,夫子的眼中並沒有太過欣慰之意,反而再次歎息著搖了搖頭。
他沒有打擾梁辰,而是帶著宗青陽踏入了山間的雲霧之中。
宗青陽的臉上重新浮上了那層好似萬年不變的懶散意,對夫子問道:“他到底知道嗎?”
夫子回道:“隻知其然,卻不知所以然。”
“如此看來,老師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這話聽起來頗有些調侃的意味。
但夫子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道:“他不是說了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麽是否將他逐出葬劍山,也沒那麽重要了。”
“老師真的不是在推卸責任嗎?”
“小孩子懂什麽……”
“我不小了……”
兩人的聲音越緲,直至再不可聞。
夫子與大師兄的出現,並沒有驚擾除了梁辰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甚至連顧浩然都始終以為這兩位還在大漠尋道。
整座鹿鳴書院。
不。
應該說整個大梁王朝都不會想到,夫子與宗青陽突然回到鹿鳴書院,就為了看一眼梁辰,更不會有人意識到,三人這番看似平淡無奇,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談話,將給整個大梁修行界帶來怎樣的驚喜。
人類曆史在不知不覺間,於此輕巧地拐了個一個彎兒,翩若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