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惡魔之眼
如果一定要給梁辰一個合適的性格評定的話。
那麽睚眥必報這四個字是一定排得上號的。
不論是王碩、王臨軒、王臨風這父子三人,還是楊懷先、汪清倫、方術這幾位,都一定深有體會。
但偏偏落在周明川的身上,卻好似成了一個例外。
當日在飲馬鎮開山小考的時候,周明川便對梁辰多有刁難,其後更是險些將梁辰格殺當場。
若非鹿鳴書院三長老張行之出手救援,恐怕梁辰早就死了。
可周明川現在還活著。
不僅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如果單看境界的話,現如今的周明川已經有著兩儀境巔峰的修為了,比望嶽高出一線,與梁辰持平。
當然,如果真要放手廝殺的話,梁辰有絕對的自信,對方在自己手裏撐不過五個回合。
他一直沒有去找周明川尋仇,當然不是突然轉了性子。
隻不過想要殺周明川,比殺王臨軒和楊懷先等人要麻煩得多。
周明川是落日穀的內門弟子。
而落日穀又是滄州數一數二的修行勢力。
雖然與鹿鳴書院比起來相差甚遠,但也絕對稱得上是滄州修行界的中流砥柱了。
梁辰不是散修。
更不是魔修。
他既然入了鹿鳴書院的山門,就得講鹿鳴書院的規矩。
即便想要對周明川動手,也得講究一個師出有名。
憑借當初飲馬鎮開山小比一役所結下的仇怨,梁辰當然是有理由去找周明川的麻煩的。
但問題在於,當日張行之已經對周明川略施小懲,將他燒成一塊焦炭了。
自然也就代表著這段仇怨就此了結。
若梁辰再貿然對周明川動手,便代表了鹿鳴書院對落日穀的製裁。
暫時來看。
不是很合適。
所以梁辰才將周明川留到了今天。
有意思的是。
今日的周明川在見到梁辰之後,非但沒有繞著走,反而主動上前來搭話,言辭間把姿態放得很低。
甚至稱呼梁辰為“師兄”,真可謂是謙卑到了極點。
這還不算。
眼看梁辰這邊沒什麽表示,周明川當即低著頭,恭恭敬敬地將一枚法戒遞到了梁辰的身前。
“當日在飲馬鎮,明川一時衝動,險些鑄成大錯,還望梁師兄高抬貴手,就此揭過。”
梁辰挑了挑眉,伸手接過法戒,發現這果然是一件價值不菲的空間類法寶。
跟他手上的須彌鐲一樣。
而在這法戒裏麵,竟滿滿當當地堆著如小山一般的銀錠與靈石。
見狀,梁辰立刻就明白了。
想必是當初望嶽參加鹿鳴書院內院擇考觀禮的時候,專門找人打聽過,知道自己喜歡這些東西,所以此番特地來投他所好。
梁辰伸出手指在那法戒的表麵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然後他又看了看站在周明川身後的望嶽。
對方眉宇間的愁容裏似乎多添了幾分哀切,緊接著也跟周明川一樣,對著梁辰深深鞠了一躬。
事至於此,梁辰再拿捏著似乎也不太合適了。
所以他將那法戒戴在了手上,笑著將周明川扶了起來:“周師弟客氣了,當日不過隻是一場誤會而已,貴宗一向與書院關係極好,咱們以後也得多走動走動才是。”
聞言,周明川這才一臉誠懇地抬起頭來,麵露感激之色道:“多謝梁師兄。”
一旁的望嶽也跟著長鬆了口氣,臉上的愁苦之色變得更加自然了一些。
三人就這麽有的沒的寒暄了一陣,梁辰正準備找個借口離開,卻忽的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尖銳的風嘯聲。
眾人抬起頭來,正看到半空中的那道金光璀璨的氣旋突然自兩邊被拉開,露出了裏麵那片幽深的黑芒。
從遠處看去,就好似一隻巨大的眼睛,隱匿在雲霧中俯瞰眾生,令人頭皮發麻。
對於這無比震撼的一幕,不同的人,立刻生出了不同的反應。
作為今日場間明麵上境界最高,修為最強的兩人,餘驍和遊衣突然臉色大變,身上的靈氣轟然而起。
因為他們分明從那隻巨瞳中感受到了一股邪惡且陰冷的氣息,隻是被這麽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讓這兩位親傳弟子的氣海掀起了驚濤駭浪!
而站在梁辰身邊的羅陽昊則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因為很明顯,今日這廣寒秘境的入口,似乎跟班門堡往年所記錄的模樣有所不同。
遠的不說。
至少十年前廣寒秘境大開的時候,空中出現的分明是一座宮殿的殿門。
門開而入,裏麵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封世界。
也就是廣寒秘境。
但今天這突如其來的黑瞳是怎麽回事?
跟羅陽昊抱有同樣疑惑的,還有諸如周明川、望嶽這等滄州大門大宗的弟子們。
梁辰當然也是早早地就做過功課,知道這廣寒秘境的通道入口長什麽樣的。
但在這個時候,他卻似乎顯得有些走神兒。
因為有兩件事情同時發生了。
首先是梁辰突然感到須彌鐲中傳來一陣溫熱的暖流,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便與他的氣海產生了共鳴,透著諸如雀躍、激動、興奮等情緒,與空中那隻巨瞳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就好似被困在樊籠多時,終於獲得自由的猛獸。
這種情緒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讓梁辰的神識都出現了片刻的停滯。
藏在他神識中的那道,眼看已經快要灰飛煙滅的人影便在這時睜開了雙眼,開始猛烈掙紮起來。
僅用了不到十息的時間,便擊破了身外的那一道道囚欄,一口將上方的火蓮吞入肚中,然後隱匿不見。
等梁辰重新回過神來的時候,甚至還來不及去探查自己的神識出了什麽問題,便發現身邊的姐姐突然雙目變得一片空洞,身上的金光溢散不止,整個身體便如同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毫無知覺地朝那巨瞳飄了過去。
“姐!”
梁辰大喝一聲,抬手抓住了梁玉玲那如藕玉一般的胳膊,立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撕扯著自己往幽暗的天空而去。
梁辰目色一沉,已經將破曉劍緊握在手,但還不等他將手中的劍揮出去。
不。
是還不等他抬起手臂,一股強烈的痛楚便猛地自他的大腦深處傳來,仿佛有一根鋒利的長針將他的頭顱從中洞穿。
梁辰在猝不及防之下手指微微一顫,自姐姐的玉臂間滑落,最後堪堪抓住了院袍絲袖的一角。
“歘……”
伴隨著一道驚心動魄的撕裂聲,梁辰手中一輕,隻留下了一角金色的布片,而他的心神也因為超負荷的刺痛,竟主動切斷了與外界的交互。
於是梁辰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與此同時。
鹿鳴書院後山的某座洞府中,也突然散發出了一股驚天之氣。
一位瘦若枯柴的老人於瞬時之間來到了司理院的那片荒園中,看著躺在樹枝上飲酒的溫碧初,沉聲道:“怎麽回事?”
溫碧初的眼中醉意朦朧,好似發呆一般盯著遠方的天空,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老人沒有多問,身形再度消失不見。
而溫碧初則再次拿起手中的酒壺,恰到好處地擋住了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很明顯。
此時的整個大梁修行界應該都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即便是六大派,恐怕也坐不住了。
尤其是天池……
想到自己手中所掌握的情報,溫碧初再次露出了嘲諷似的笑容。
但這絲笑容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便消失無蹤了。
因為她忽的想到了一件事。
此番廣寒秘境開啟,宗青陽沒有去。
難道說……
夫子早知道這當中會有問題?
溫碧初再次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猜測。
因為夫子不是那樣的人。
那麽,顧浩然知道嗎?
否則為什麽胡衝這次也沒去?
溫碧初轉過頭,似乎是看向了崇武院所在的方向。
她看不到顧浩然。
因為對方早在重陽節前三天就離開了葬劍山,所去不知何方。
當然。
更關鍵的是,廣寒秘境的異變究竟從何而來?
為什麽十年前的時候沒有任何動靜,偏偏今天出現了“惡魔之眼”?
哪怕是到了溫碧初這等層次的人,也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但她至少認得那浮現於大梁九州之上的黑色巨瞳。
因為那曾是“天魔教”的標誌。
聯想到天魔教,溫碧初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從自己這裏拿走了梅花令的那個少年。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早在數月之前,梁辰就找她詢問過關於廣寒秘境的事情了。
因為他在找《心血來潮》。
所以……
此番廣寒秘境的變化,其實是因他而起的?
念及於此,溫碧初再一次笑了,一口將壺中的梅子酒飲盡,衣衫輕輕一蕩,自樹梢翩然落地。
她伸出手,在近前的一座殘碑上輕輕拂過,眼角帶著一絲難得的柔情。
“你們說,我們等的那個人,真的會是他嗎?”
話音落。
荒園中的風聲嗚咽不止,便仿佛是千萬孤魂在齊聲吟唱。
或許是祝福。
或許是詛咒。
樹影交錯之間,映得溫碧初那嬌媚的身姿風情萬種……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