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時間之外的往事(四)
,魔法方程式
「辛迪?辛迪?」
隱約間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與此同時肩膀被輕輕地搖晃,辛迪慢慢睜開了雙眼,模糊的視線里浮現出熟悉的輪廓,漸漸清晰——查理彎著腰站在他身前,右手搭著他的肩膀,一臉關切。
「查理……」他呢喃了一句,身子前傾想要站起來。
辛迪發現自己仍舊坐在餐桌旁的那張椅子上,脖子因為長久地靠著椅背的邊沿而疼痛不已,手腳微微有些發麻,想要坐正卻直感覺氣血翻湧,腦袋重得像是灌了鉛一樣,而且視線里的一切都顯得搖搖晃晃的,差點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辛迪,這是怎麼……是鎮定劑的藥效太強了嗎?」查理攙著他的手臂幫他在椅子上坐穩,右手的五根指頭指尖浮現出淡淡的紫色幽光,在辛迪的臉上、額頭上輕輕掠過,想要檢視一下好友的身體狀況,但他的魔力剛剛滲入辛迪的皮膚,就被一股如同電芒一般的白光阻隔了下來,不止如此,強烈的震蕩順著指尖傳來,一陣疼痛伴隨著酥麻感迅速擴散開來。
「嘶——」
查理輕咬了一下嘴唇,嗖地收回右手,然而指尖上已經出現了幾個細小的孔洞,鮮血從裡面涓涓地溢出來。
「查理……呼——呼——呼——」
辛迪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大口大口地穿著粗氣,花了好幾秒鐘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需要……水。」
查理皺了皺眉,一頭金黃色微卷的頭髮在油燈昏暗的燈光中甩了甩,沒說什麼,只是轉身走去倒水。
等他拿著裝滿水的木杯走回來,辛迪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這位肩膀上披著大衣的魁梧男子,此時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摩挲著下巴,明亮的雙眼凝望著面前油燈中搖晃的火苗,陷入了沉思。
「你要的水。」
查理鬆了一口氣,把裝滿水的木杯放在桌上,伸手一推,木杯輕飄飄地滑到辛迪面前,儘管杯中的水面與木杯的邊沿近乎平齊,但卻一滴水都沒有灑出來。
「查理,我做了一個夢。」
辛迪目不轉睛地看著油燈中的火苗,說。
「哦?什麼樣的夢?」
「我不記得了。」
「人確實很容易忘記夢的內容,睡眠質量越高,睡眠程度越深,就越容易忘記,忘記的速度也會越快。」查理說著抬起右手,在薄薄的紫色光膜覆蓋下,指尖的傷口已經基本癒合,「忘記是很正常的,那說明鎮定劑的效果不錯,看來這個配方是有效的,我再調製一些,接下來一段時間就繼續用吧。」
「不,查理,這個夢不一樣。」辛迪轉過頭來看著查理,查理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很久不曾看到過的光采,彷彿現在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那個奔波逃亡了三年之久的通緝犯,而是那個被譽為「魔法界冉冉升起的明星」的天才魔法師辛迪·貝洛斯。
「有什麼不一樣?」
「我不知道,我說了我已經不記得內容了。」
「不記得內容了你還說重要?」
「是的。」
查理無語地聳了聳肩。
「我想知道,作為全世界最厲害的藥劑師,你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幫我想起來那些被遺忘的內容?」辛迪微笑著望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夥伴,「查理,這對我很重要。」
「你別這麼看著我,雖然我是個英國人,但卻沒有那方面的癖好。」查理笑著搖了搖頭,「要說回憶夢境,那幫整天神神叨叨的占卜術士說不定會有什麼奇怪的方法,比如用蜥蜴尾巴和蛤蟆的血在臉上塗抹,再用草灰勾勒出紋路,最後點上某種味道古怪的熏香,配上其他人聽不懂的咒語,我在南美旅行的時候見過類似的行為,給那時的我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不過,至於是否有效果嘛,就很難說了。雖然被施術者通常都會說自己『想起來了一些東西』,但作為一名藥劑師,我很懷疑那是不是致幻物的結果。」查理用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從現有藥劑學的理論知識中,就我所知,是沒有辦法能夠幫人回憶夢境的。」
「但是,你是查理啊。查理·努維斯,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藥劑師。」
「好好好……讓我想想,毒蘑菇、舊鞋跟,魚腥草,薔薇花。葛藤……致幻劑的材料或多或少應該會有些用,應該還需要些其他的材料……」查理用手輕輕揉著眉心,「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配方,也許是半個小時,也許更久,而且我也沒法保證藥劑能夠有效果。辛迪,別抱太大的希望。」
谷貳
「這不是希望與不希望的問題,查理。」辛迪抬起頭,用他那暗藍色的眸子凝望著自己這位好夥伴的臉,「我們必須成功。」
「為什麼?辛迪,可能你對藥劑學不了解,我必須得告訴你,在藥劑學中,沒有什麼百分百成功的定理,也沒有什麼一定有作用的配方。」
「查理,在那個【夢】里,有解開我為什麼會在三年前陷入瘋狂的鑰匙。」
查理立刻站了起來,他飛快地抿了抿嘴唇,眉毛不斷地來回移動著。
「你確定?不是我懷疑你辛迪,但你不是說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
「我確定,儘管我記不起任何細節。」
「……」
查理和辛迪對視著,彼此不語。
「我會竭盡全力。」
最後還是查理率先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木杯,轉身向著黑暗中走去。
「謝謝你,查理。」
查理停下了腳步,金色的捲髮隨之顫動了一下,他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他回頭看向辛迪,那張五官精緻的臉在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陽的染色下,呈現出一種酒醉般的微紅,眼角似乎有寶石在閃光。
記不清有多久了,可能從辛迪動筆原典開始,甚至更早,這個性格陰沉說話冷淡的傢伙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感謝的話。不管自己幫了他多少次,哪怕是在三年前,自己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權力、金錢、名譽和地位,和他一起成為通緝犯的那天,即使這三年來自己全身心地撲在研製能夠解決他狂躁症的藥劑配方上,都從來沒有得到過哪怕一句像樣的感謝的話。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查理抬手逝去眼角的淚珠,笑著問。
「這些年來你幫了我很多,但我也做不了什麼,只能動動嘴皮子了。」
「你這冷血的傢伙竟然能夠說出這麼溫暖的詞句,真是上帝的恩典。」
查理說著不由地微微低下了頭,陽光從他身後的窗戶里傾瀉進來,在有些古舊的地板上打出邊緣模糊的陰影,他的臉沉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辛迪不會無緣無故地做任何事,這也是查理之所以相信三年前那場慘案不是出自他的本意的關鍵原因。
他不會無緣無故殺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感謝別人。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查理不知道那會是什麼。雖然在對未來的預測上,辛迪一直有著奇怪又準確的感知,但查理覺得此刻他也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會是什麼,應該只是有著某種模糊的印象,但那一定給他帶來了很糟糕的預感,不然他不會這麼反常。
在黑暗中,查理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抬起手臂。
日光裹著響起爭先恐後地從窗口湧進來。
逆光站著的他,像是寡言的神袛。十指舒展開,舉在眼前,看金色的光芒穿過指縫流淌而下,洗去空氣中的沉悶和心中的不安。
「貝洛斯。」
坐在餐桌旁的辛迪再次看過來。
「你知道嗎?藥劑師的雙手是他們最寶貴的財富。」
「你對那雙手確實很愛護。」
「我會挽救你的生命。」查理咧嘴一笑,「我以我的雙手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