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這個世界沒有奇跡
第五種顏色出現的刹那，劉燁的眼眶開始流血，他的身體開始顫抖，這是從未有人嚐試過的事——也許所有嚐試過的人都死了。
前所未有的痛苦折磨著他的靈魂，火烤水淹電擊這些傳統酷刑與其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構建術式的壓力本就是直接作用於精神，更何況於是對基礎陣列的重組再造。
這相當於憑借一己之力，在開創一個全新的體係，那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
“哢哢哢……”
他的骨骼從指間開始逐節逐節的出現裂紋，他的皮膚一下子多了許多或深或淺的傷口，血液在蒸發，但這些肉眼可見的創傷和痛苦，劉燁已經感覺不到了，眼眶，鼻孔，耳朵，所有能流血的地方都有殷紅的液體在淌落，精神上的痛苦壓倒了一切。
意識已經模糊，他隻憑著一股意誌強撐著維持著魔力運轉。
能做到這樣的是他，也隻有他，也隻能是他，沒有“絕對掌控”的天賦存在，魔力早已經脫線狂暴，將魔法師本身吞噬殆盡了。
承受著難言的苦痛，幾秒之後，一汪神異的清涼順著他的眼睛向顱內流淌了過來，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但劉燁感受到了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體內。
這一刻，他的眸子裏出現了一個戴著圓環的三角，就像是一個完整魔法陣的六分之一，幽幽地在他的眼瞳裏旋轉。
千分之一秒之內，劉燁打出了自己能夠打出的一切攻擊術式。
強大是瞬時的，那不屬於他的力量眨眼間便消退了，被壓製住的疼痛立刻湧了上來。
腰、腿、頭、手臂、口、鼻、眼、耳……沒有一處不傳來麻木的感覺。
但是，一束銀白色的光芒誕生了，經由他手中的枯木杖進一步放大，這足以撼動山海的能量它居然毫無負擔地承受了下來，並以一種更狂暴的方式，向著前方氣定神閑的南瓜頭少女，發射了出去。
時光仿佛慢了下來，世界變得那麽安靜，好似這座偌大的城市裏，一切的一切，都匯集到了這銀白色的光束之上。
無聲無息間，光束消失了。
衝擊波橫掃了整片太平洋，但是卻沒有掀起任何波瀾，仿佛衝擊波是存在於另一個維度之上，對這個世界不會造成影響。
爆炸發生在了另一個次元。
結束了……
“喂，剛剛那個術式，叫什麽名字？”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劉燁心裏一沉，但身體卻因為傷勢太重動不了了，隻能保持著下落的姿勢，往地麵的方向緩緩墜落。
“真是不錯呐，但是好像還沒有完成誒，還是殘缺的。”戴著南瓜頭套的少女出現在了動彈不得的劉燁身旁，“你怎麽看起來一副沒有鬥誌了的樣子呢？是以為自己已經獲得了勝利嗎？誒……你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少年漫畫裏的主角吧？依靠那種帶著‘拋棄一切的絕望’打出的攻擊就能夠獲得不可思議的增幅，從而打敗實力強得多的反派boss？你是這麽想的嗎？”
“咯……”牙齒都要咬碎了，劉燁終於稍微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瞪大了眼睛看向身旁少女的南瓜頭套。
毫發無損，甚至連衣服都是。仍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用悠閑自在的語氣不露聲色地炫耀著自己無可比擬的強大。
“唉——如果是已經完成的術式，說不定還有些機會哦~雖然可能性也不大就是了。光從設計的角度來看這個術式的確是很成功了，至少我一時半會兒是解析不出來你使用的組合。”少女頭頭是道地點評著，“但是呢，想要用這種半成品一下子打倒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呢？”
她在說什麽？劉燁的耳朵裏嗡嗡直鳴，什麽都聽不清。
他已經絕望了，徹底絕望了，就好像跌落到了懸崖穀底的深潭之中無法呼吸一般。對手的實力太強大了，兩人之間的差距已經大到了無法彌補的地步。
對方隨手一擊便可以將他打成重傷，而他傾盡一切轟出的超越自身極限的魔法，卻被她雲淡風輕的說成了“半成品”。
自始至終，他唯一給南瓜頭少女造成傷害的，竟然隻有最初那個出其不意的一拳。
後續的燃燒生命的爆發，那醞釀許久的決死之意，那聲勢浩大的五陣融合，不過是無聊的自我感動，甚至連對方的衣角都不曾觸碰到。
就在剛剛，有那麽一刻，就是奇異之力在自己身體裏激蕩的時候，劉燁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少年漫畫的主角，可以絕地翻盤，完成驚天逆轉。
簡直就是個笑話，自己像個小醜一樣可憐。
這個世界，不存在奇跡。
從來就不存在，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不要這麽頹喪嘛……你創作的半成品也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哦~你看，這不是傷到了我的手指尖嗎？都破皮了呢。”
少女笑吟吟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劉燁的眼跟前晃了晃，指尖正中心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破口，這是滿帶著侮辱性的挑釁。
為什麽，為什麽這樣邪惡的魔法師可以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為什麽沒有代表正義的英雄出來製裁她？將生命踩在腳底視若草芥的她可以隨心所欲地揉捏著為了這個世界的和平一直在努力的人們，憑什麽？憑什麽？！
劉燁的心中湧起一股悲憤的情緒，他很久沒有哭過了，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上一次流淚是什麽時候，可他現在卻委屈地想哭。他不是什麽好人善人，他隻是不想這個世界再一次淹沒於戰火，他隻是希望熱愛生活的人能夠好好地活著，不熱愛生活的人也可以開開心心地混吃等死。
如果，如果自己年幼時沒有來到博雲城，沒有一時興起去報名參與什麽百人計劃，沒有接觸天一工坊，沒有認識百裏茗。
那麽，他也就不會認識詩嵐，不會進入世紀晨曦，不會卷進魔法的世界，也不會發現陳思允的單純隻是偽飾，更不會接觸到至高科技，也就不會看到這個人間的陰暗麵。
更不會為了平息兩個世界之間越靠越近而產生的旋渦而努力。
也就，不會死。
“阿拉，開始後悔了嗎？不要這麽著急地進行回憶嗎？你和我之間的戰鬥，可還沒有結束哦？”
“結束了，你贏了。”
劉燁心如死灰，臉色慘白，他沒有力量再戰鬥下去了，也沒有信念再支持他戰鬥下去了，對抗強大敵人最重要的信仰，他已經沒有了。
悲憤和後悔交織在心頭，釀製成了最讓人心酸的苦酒，一線入喉，心中作痛。
拯救世界什麽的，誰愛去誰去吧。
“哼。”
僅僅隻是遭遇了這點挫折，這家夥就已經一點戰鬥**都沒有了，所謂的神選者，也不過如此，真是浪得虛名。
南瓜頭少女指尖一點，一麵虛幻的鏡子在劉燁麵前浮現，鏡中是詩嵐三人所在的戰場，畫麵的角落裏，隱隱約約地出現了其他人的影子。
但是，沒有人關注到那些渺小的影子，因為畫麵中央的三人已經遍體鱗傷，尤其是泫雅，身上的傷勢已經到了快要危及生命的地步！
“喂，你在這裏倒下的話，就等於自己宣判了她們兩個的死刑哦~”
看到劉燁眼中燃起的憤怒之火，南瓜頭套下的她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少女的手中第一次浮現出了魔杖，極簡的全黑，什麽紋路都沒有，隻在距離粗細兩端各一寸的位置上，各有著一圈暗金色圓環。
我知道，你的身體裏一定還潛藏著更為恐怖的能量。剛剛的術式很不錯，但僅憑這樣，是不足以對得起那幾個家夥對你的重視態度的。
站起來吧，讓我看看，你的靈魂裏，到底還藏著什麽。
魔杖對著劉燁的眉心輕輕一指，他的雙眸刹那間變作了一片赤紅。
“宿殃未殄，惡念旋起。”
解放你心中的憤怒，展現出你最後的力量吧。
再……獻祭一個小生命。
手指一勾，遠處的戰場，一根黑色的尖刺忽然於半空中浮現。
“你看呐，她，是因為你，而死的哦~”
“泫雅！”詩嵐一聲疾呼，聲音中帶著莫大的悲戚。
“啊，好疼……”
防護結界裏，哲平盤膝坐在昏迷著的獠牙死神和茶發少女身邊，撥弄著地麵中露出來的一截鐵釘，一不小心劃破手指。
血，漫了出來。
“你這家夥……你這家夥……你這家夥！！！！！！”
極度憤怒之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腦海裏滲透了出來，順著他的神經網絡淌下，逐漸流遍了全身，在外的表現便是有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漸漸籠罩了他的身體，從頭到雙腳，完全包裹。
他的身子懸浮在了半空中，緩緩地正了過來，隻是雙眸還是赤紅色的一片。
“果然沒這麽簡單……血詛咒的完全解放形態到現在才展現嗎？這家夥之前一直沒有盡全力？不，不對，他隻是沒有能力主動將血詛咒對生命力的限製完全放開，不是故意藏拙。”少女收起了自己的魔杖，向後飛了一段，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嗯……是比之前強了不少，但為什麽總是感覺這還不是全部呢？”
“劉燁……”詩嵐望向了遠處，她能夠感受到一股衝天而起的龐大力量，那是熟悉的氣息。
泫雅安靜地躺在她的懷中，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002-008號……不是說009號也出動了嗎……”少年掃了一眼剛剛趕到戰場的另外七位和他年紀相仿的四男三女，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疑慮，“她人呢……”
這七人雖然戰鬥力略遜於他，但是憑借人數上的優勢，暫時能夠在和那個怪物中不落下風，為他和這位……爭取到了喘息的時間。
剛剛突然出現又消失的黑色物體究竟是什麽？
並肩作戰的人在一瞬間猝不及防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即使是沒有感情程式的他，也感到了一縷淡淡的憂傷。
沒有說什麽，001號向周圍掃視了一圈，那些警衛廳和特別調查局的家夥都昏死在了一旁，有些因為傷勢過重已經沒了呼吸，四周的城區也是一片狼藉。
沒想到第一次出動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真是……
真是爛透了。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劉燁吼叫著抬起了手，身形唰地位移到了少女的麵前。
“嗖——”
少女的南瓜頭套應聲而斷，瞬間裂開成了兩半！
精雕細琢的臉龐，稚嫩卻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氣息，小巧的鼻梁驕傲地挺立著，南瓜頭套下的臉好看得出奇。
但是……劉燁的眼裏看到的卻不是這些，他所關注到的，隻有那雙眼睛。
那雙灰白色的，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了卡恩莫迪在《雪之歌》中創造的冰雪幻境裏對他說過的話：
“擁有這樣眼睛的人都是時間上的不穩定因素，他們某種程度上可以決定未來的走向。”
“嗯？在這樣的狀態下竟然還能保持理智？”少女看到了劉燁藏在赤紅色的瘋狂下的眼底的清明，笑著舔了舔嘴唇，“不可思議，你的負麵情緒這麽少嗎？”
“哼。”
劉燁輕笑了一聲，也算是因禍得福，這家夥不知道在他身上施加了什麽術式，大概是除了激發現在這股力量之外還有什麽巨大的精神副作用，《琉璃千幻》中有一種可以消解一切精神影響的術式，他這才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借此機會重新獲得了繼續戰鬥的資格。
那雙眼睛……也就是說……她是和沃森是一個級別的魔法師嗎……
“你好像對我的眼睛很感興趣。”少女那雙灰白色的雙瞳漸漸隱去了，露出了一雙紫色的寶石般的眼睛，“怎麽，想要把它們挖出來收藏嗎？”
“你的玩笑和你的品位一樣惡趣味。”
劉燁瞳孔微縮，那雙眼竟然是可以隱藏的嗎？
“哈，看起來你又恢複信心了呢。”
“嗬嗬，這還要歸功於你。”劉燁握緊了雙拳，“拜你所賜，我的力量恢複了。”
雖然，隻是暫時的……而且，有不小的代價。
“很有信心嘛，既然這樣，那我也就稍微認真一點好了。”少女用左手輕輕握住了右手那纖細的手腕，一根漆黑的魔杖緩緩顯現，“加油哦，打贏我的話，我可以替你解除身上的血詛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