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你與我，最後的戰場（四）
“和卡爾穆諾不同，我的願望是建立一套能夠解釋世界真相的統一理論，以及一套可以給人類帶來無盡可能性的工具箱。工具箱會像女士的裁縫或是雕塑家的工具那般專業，同時又會像裁縫的棒針和軟尺一樣親民。無需承擔魔法本身的毒素，而是通過對陣列簡單的排列組合，使得所有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漸漸理解魔法。”
克勞倫以清澈的聲音講解著自己的理念。
“除我之外，其他魔法師所想的都是如何將這份珍貴而強大的力量束之高閣，永遠地保留在他們自己的手中。我提供了大量關於魔法的革新，給世界帶來了改變，得以延續到現代的現代魔法，大部分都被認定為詹姆斯 J.克勞倫的成果。卡爾穆諾同樣是的我敵人，她那瘋狂而又愚蠢的想法讓我感到不滿，也就是說……”
“你們內訌了？”
“從直接衝突的角度來說確實如此，但不論在我還是在她的視野之中，映出的敵人，都是更為宏大之物。”
“？”
“嗬，在萬事萬物都看似一帆風順之際，某個事件發生了，讓我和卡爾穆諾徹底分道揚鑣，也讓我對世界的真相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認知，但也因此被困在了所謂‘應許之地’長達六十年之久，我們兩人對抗的開端是一次安靜的武裝衝突，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提出對方無法回答的問題，大概是克勞倫這個熱愛解說又害怕孤獨的男人的壞習慣。
那個藏身於慕詩嵐身體裏的超凡魔法師，在劉燁的身後露出了一個貌似隱藏著什麽深意微笑，如此答道：
“就是卡爾穆諾口中提到的，六十年前的那場意外。”
程文秋正在嚐試與聯合軍作戰指揮中心聯絡，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在太陽穴間竄過。
“……嘁！”
他麵露苦色，然而就在這時，麵前的屏幕上忽然出現了奇怪的波形，擴音器斷斷續續地發出電流聲般的輕微雜音，就像是讀取條形碼一樣，信息被轉換成了一串字母，然後出現在了屏幕的中央。
一串亂碼。
沒有上下文，沒有善意，也沒有惡意。
發信的人似乎並不指望接收者能夠理解。
程文秋凝望著那串斷斷續續的字句，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窺視一個精神病患者的思維一般，蘊含著某種信息，但卻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格式，看起來就像是一串雜亂無章的文字。沒有結構，也沒有語法，隻有幾個反複出現的字母。
程文秋思索著，這就像是在看一個有記小抄強迫症患者的筆記本，然後試圖利用那塞滿了一頁紙的無序的語句，來重塑那人當時的想法一般。
“這到底是什麽……是指揮中心傳來的聯絡暗號……還是從戰場上傳出來的信息……不對……”程文秋的眼裏充滿了血絲，他感覺到腦細胞在灼痛，眼前的這行文字上似乎某種特殊的力量，讓他無法長久地注視著它。
“喂。”肩膀上傳來輕微的振動，一陣淡淡的茶香裹住了程文秋的臉，他得以將注意力放到外界，發現韓子城正拿著一杯茶遞到他跟前，另一隻手裏還拿著一塊手帕，“你留鼻血了。”
“什麽？”
“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唔……”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是這麽惜字如金。不趁現在多說點的話，也許過了今晚，就再也說不了了。”
“血……”程文秋輕輕擦去鼻子下淌出來的紅色，韓子城的打斷讓他的思維出現了錯位，一股異樣的感覺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就像是在一堆紛亂的線中突然找到了線頭一般。
他轉過頭去看著屏幕，將字句的斷片連接起來，重新拚接、組合、排列，確實感到某個東西正在模糊成形。程文秋感受到了一股朦朧的焦慮感，他覺得口幹舌燥，但又無法去喝杯中的茶，他隱約意識到，如果自己低下頭去，那麽到目前為止積累下來的一切努力都會崩塌殆盡，但不知為何，這時候腦海裏又出現了一個揮之不去卻又十分熟悉的字母。
他忍不住輕聲地念了出來。
“K”
“嗯？”
韓子城朝他這邊看了過來，不知為何，剛剛那一聲讓他心中微微一顫。
“K號文件，那東西……可惡，到底在哪……我們必須找到它。”
幻象如同大霧一般散去了。
劉燁全身都在流冷汗，並不是因為害怕或是其他的什麽情緒，而是他的靈魂在戰栗，他又回到了那個氣氛溫馨的房間，克勞倫坐在他的對麵，在兩張沙發的中間，木桌上擺放著一個西洋棋盤和一些瑣碎的玩意，右手邊壁爐裏的火熊熊燃燒著，向外輻射著暖意。
“呼——我們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正題？”
“是的，在粗略而快速地講述了背景之後，是時候向你揭開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了。”
劉燁看著克勞倫，比起什麽關於世界的秘密，他更想知道克勞倫為什麽偏偏選中了他，這才是他最在意的地方。畢竟，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卡爾穆諾到頭來不過是克勞倫用以達成自己目的的工具，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克勞倫的布置。成功和失敗似乎都隻是抵達他所想要結果的手段而已。既然卡爾穆諾的成功是克勞倫計劃中的一環，說不定他現在所做出的思考也是計劃的一環……不行，一旦這樣聯想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這個貌似對立鏡麵或是俄羅斯套娃般的思維迷宮就是克勞倫計劃的精髓，如果不能從無限的思維循環中跳脫出來，任何計算都會被幹擾，絕對無法從中擺脫。
現在得保持自我。
既要保持思考的謹慎，也不能因為過分的疑心而束手束腳，就算這種想法也是計劃的一環，也總比就這麽放棄要好得多。
“……嗯，你準備好了嗎？”
“是，嗯……準備什麽？”
就如同身下的椅子和地麵突然間消失了一般，劉燁仿佛突然沉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他又一次進入了幻象之中。
“怎麽一臉不快啊，對基礎陣列的解析工作已經進入尾聲，揭開魔法本質的神秘麵紗指日可待，卡爾穆諾，為何你卻表現得那麽不安呢。”
這一次，克勞倫和卡爾穆諾的對話似乎更具平等性了，他們站在一處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裏，典型的英式裝修風格，劉燁覺得這裏有些熟悉，看到窗外的聖保羅大教堂便忽然意識過來，這裏是英國魔法協會的對麵。
等等……在倫敦的時候，宋流芸是不是說過，在英國魔法協會對麵，有一處地方給她了一種極不尋常的感覺？
“克勞倫，如果我說我不同意繼續進行下去，而是要將計劃暫時擱置，你會怎麽做？”卡爾穆諾輕聲說著，不管是她還是克勞倫，都和之前幻象中的相貌一樣，沒有什麽變化，但從語氣中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她對眼前這個白發年輕人的忌憚，但舉手投足間投射出的自信似乎又昭示著她有某種足以控製對方的東西帶來的底氣。
“《靈魂原典》的編撰工作已經完成，全新的魔法理論即將傳播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新的時代已經到來，卡爾穆諾，不是我不想停下來，而是我們已經，無法停下來了。”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些。”卡爾穆諾那仿佛晃蕩著朗姆酒的雙瞳盯著克勞倫，“你刻畫逆召喚陣列的事，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
“那對你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你想要得到那超凡的力量，就必須通過逆向的陣列，我在替你承擔風險。”
“克勞倫……你對付不了巴爾。”
“一個已經和相位融為一體，可以使用相位之力，被我們稱之為‘魔神’的魔法師，是的，我不是他的對手。”隨著克勞倫聲音的逐漸提高，卡爾穆諾的瞳孔收縮得越來越小，“但是，我從來沒說過，他是我的敵人。”
卡爾穆諾的手中亮起血紅色的輝光，一根劉燁從未見過的，漆黑的如同毒蛇一般扭曲的魔杖浮現在她手中。
“別白費力氣了，血詛咒早就對我無效了。”克勞倫轉過身看著卡爾穆諾，就像是兄長對待鬧脾氣的妹妹一樣，朝她伸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除了薔薇術式以外，你所有的魔法，都是出自於我構建，當詛咒之術不起作用的時候，你就應該明白，無論如何，你都無法戰勝我。”
穿著酒紅色裙褲的少女身體微微顫抖著，咬緊了唇，沒有說話。
“我們的願望有太多重合的地方，考慮到你過去對我的幫助，隻要你不阻擋在我的麵前，我就不會對你做什麽。”
麵對著渾身被不詳氛圍纏繞的，湧動著恐怖魔力的邪惡魔法師，克勞倫的語氣異樣的溫和而平靜。
“嘁……”
卡爾穆諾的眼裏閃爍著灰白色的光影，大量朦朧的霧氣瞬間彌漫在屋內，淡淡的光幕在其中若隱若現，而她自己則瞬移到了屋外，如同毒蛇一般的黑色魔杖“砰”的一聲粉碎，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鎖鏈，纏繞在這幢有著紅色屋頂的閣樓之上。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嗚……”
卡爾穆諾發出了一聲嗚咽，不僅是因為景色和視野突變產生的震驚和混亂，而是快速成型的萬華禁法對她的靈魂造成了沉重的一擊。
她被困在了自己的封印之中。
“我對你的術式進行了微調，以你的聰明才智，想要逃出來應該用不了太久吧。”
克勞倫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腦海。
“可惡……”
卡爾穆諾無法穩住搖搖晃晃的視界。
“你就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吧，希望你脫困的時候我們還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