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了九月，天氣總算是緩和了許多，老謝一家剛送了兒子去小城旁邊縣城裏的一所學校的複讀班回來。這學校是省裏頭剛劃出來的第一批省重點中學，為了進這所學校的複讀班，還是托人找關係介紹才得了這麽一個名額。
老謝老婆到家東西一放就跑過來找老李老婆說話：“大姐，我可是一直把八一的事兒放在心上！現在有樁現成的好親事，就看你跟你家老李同不同意了。”
“這次送我兒子去縣城讀書，我跟我那姐姐見了麵，她跟另外兩個鄉下的姐妹承包了十幾二十畝塗地種黃花菜還有席草，其中有一個家裏老爺子就是以前的大隊書記，老公現在正好就是縣城裏這所學校的副校長，生了三個全是女兒，現在準備給大女兒招贅個女婿。我瞧著，感覺女方家裏條件不錯，就提了你家李八一的情況，不知道你們什麽想法，沒敢多說。”
“他們家不在小城裏頭，去做了上門女婿，那八一工作怎麽辦？”
“反正隻是個合同工，又不是個正式的編製。人家家裏頭說了，隻要人好，女兒配得上，結婚了就給在學校安排個工作，正式編製！”
“我得跟我家老李商量商量，縣城裏頭，還是給人家家裏去做兒子，我家老李怕是不會同意。”
“你好好跟你家老李說，是縣城，又不是鄉下，不種田又不出工的，人家一家子可都是吃國家糧，老了也是有退休工資的！人家那學校可是省重點，這次要不是靠關係，我們家謝飛差了十好幾分人家複讀班是不收的，省城都有人把孩子送了來呢！”
說的話來，徐老太家門打開，走出來一個中年模樣的保姆出去倒垃圾，老謝老婆見著立馬說道：“徐老太家不是個年輕的小保姆嘛，怎麽又多了個這個年級的保姆啦？！”
“你還不知道呀？難道我忘了跟你說？換了有幾天啦！”
“好好兒的，換保姆幹嘛？我看那小姑娘長得挺機靈的模樣，早裏頭菜市場裏碰見過好幾次。”
“老太婆嫌人家小姑娘太愛打扮，說什麽‘年紀太輕，心思是花的’。小姑娘走的時候一直哭哪，你竟然不知道這事兒？！”
“這老太婆，一看就是個難伺候的主兒。老早我就聽得外頭的人說，她在北京兒子家住著，天天跟媳婦兒過去不，稍不順她的意就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有一次吵了起來，她就撲通兩腿跪在地上向她媳婦兒磕頭！你說厲害不厲害！”
老李老婆聽得木目瞪口呆：“我們還一直覺得徐老太挺和善的一人兒，又知書識禮，說話也是慢條斯理的，說得那京腔京調的。”
“和善？！跟她沒啥半毛錢關係，當然跟你和善咯！你也去伺候伺候她看看，就知道和不和善咧！”
“你怎麽知道得這樣多？誰跟你說的啊？！”
“我跟我們家老謝前兒去糧店買米買油，排隊的時候聽別說來的。”
晚上吃飯，老李老婆跟老公、兒子提了這事兒。李八一隻顧吃飯，聽了也不言語，再看看老李，吃到最後隻說了句‘我得在想想’，便放下碗筷出去溜達了。
老李怎麽想都覺得麵子上不好看，雖然都是吃國家糧，可隻聽過鄉下人想盡了辦法往城裏遷戶口，就沒聽說過城裏人把戶口遷到小縣城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兒子那打幾個嘴巴子都放不出屁來的德行，老李也犯愁如果把這家給回了，這小子哪年月找得上老婆去？！想著想著不覺走到下麵巷子，見口路燈底下兩桌象棋，旁邊兒還圍了一圈兒老頭兒在看著，他於是也走過去看看熱鬧。
剛找了個位置看棋，同一條巷子裏的小趙也在，立馬喊了聲李叔給遞了根煙過去。小趙全名趙建軍，與老李一個單位，年紀與老李家大兒子差不多，前段時間小趙老婆去醫院做了個人流，把肚子裏的二胎給流掉了，這段時間帶著已經有了的兩歲的孩子在娘家做月子，小趙一個人倒是樂得輕鬆自在，下了班在單位食堂吃了，就出來溜達。現在國家開始搞計劃生育政策，他家裏一個孩子2歲還差月份，已經不滿足再要孩子的條件，加之兩個人又都在單位有正式工作，怕丟了這飯碗，一個孩子就一個孩子吧。
“你老婆還沒從娘家回來？”老李問道。
“下個禮拜。她說難得回去趟，多住會兒。”小趙笑著回道。
“她娘家在哪裏來著？上次聽你說，我又給忘了。”
“小城東郊的郊區，從咱們這裏坐車過去得一個半小時。”
“哦！知道了！”
老李還想起來這小趙的老婆也是鄉下出來的，當年因為‘土地陪嫁’政策，才出得來有了城裏戶口，還被安排進了食品公司工作，逢年過節的，巷子裏認識他老婆的，沒少過來求著幫忙多弄點兒肉啊，蛋啊，豬蹄子牛尾巴之類的。
夜裏回來，依舊擠了一屋子的人在看著電視，老李走進裏屋對著在看書的兒子說道：“你要是沒意見，我就跟你媽去說，讓人家老謝家幫著給那邊兒回個話。”
李八一一臉隨你們高興的樣子，回道：“你們倆看著辦吧。”
老李被兒子這要死不活的態度弄得脾氣又上了來，嘴巴開始罵道：“你成日裏看些個什麽東西，搞得像人家天天要去參加高考似的。”
李八一看看他，不說話了，老李‘哐’地一聲把門給關上出去跟老婆說事兒去了。
第二天老李老婆興衝衝地跑去找老謝老婆說話，兩人就已經開始商量幾時兩家人見麵，要準備些啥東西，說著老謝老婆趕忙又跑了回縣城把話給帶到了，滿心歡喜地以為可以等著吃喜酒來。
眼見著二兒子的婚事總算有了些眉目，老李這幾日的心情格外的暢快，就像是一口終年卡在喉嚨裏的老痰總算給咽了下去，雖然不甚舒服，但終究是暢快了的，吃飯的時候，老李總要多喝一杯小酒。
老李老婆扯了布給八一做了件新的的確良襯衫，又把老大李五一當年在家穿過的中山裝給改了改，出發前一日還在老高的雜貨鋪裏又買了兩樣糖果，數著年畫上的日子，心裏頭可是美得，比年畫上的人兒笑得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