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裏老謝老婆做賊似的敲了敲徐老太的門，小保姆在裏頭喊著：“誰呀？”
“是我，小丫頭，隔壁老謝家！”
小保姆開了門說道：“謝阿姨，你找老太嗎，她已經睡覺了。”
“我還沒睡，謝家媽媽進來吧！”徐老太在裏屋說話。
徐老太過了一刻鍾方才從裏屋走出來，批了件披風，依舊單人沙發上坐著，看見茶幾上什麽也沒有，馬上對小保姆說道：“怎麽不給謝家媽媽倒杯水？！”
老謝老婆馬上擺手搖頭說道：“我不用我不用，這麽晚打攪您，真是不好意思！”
徐老太說道：“一杯水還是要的，你來找我肯定是有事情要說，慢慢說好了，不著急。”
老謝老婆笑著不住地點頭，張嘴說了半天奉承話：“今天曬東西，從小陳那兒知道您要上北京，說是您兒子高升，孫子又要出國念書，哎，您老真是被老天爺砸中的好福氣喲！”
“我有什麽福氣，有福氣就不會這麽大年紀，一個人住咯，媳婦兒女婿倒是都有，卻沒有一個在跟前兒端茶倒水兒的！”
老謝老婆聽著，心想這頭一回這麽近著聽徐老太說話，這滿口的京片子聽著到真是挺好聽的，想到這裏嘴上立刻接話說：“您家那些媳婦女婿比不得我們這樣的工人階級，都是些忙大事業的，照顧不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話到這裏，老謝老婆意識到自己好像話說得挫了別人的痛處，又馬上圓回來說道：“不過現在工人階級也越來越好了，您看老李家三個兒子，一個個都那麽出息了，哎，我看著真是羨慕哦！”
“嗯，是啊，今年過年見到他家老大李五一，我也是好多年沒見著了，以前在巷子裏刷槍舞棍的，吵得個不亦樂乎，現在人變得穩重得很，老婆找得也很周正！年三十兒他過來給我拜個早年，穿了一身西裝、皮鞋，真是人出息了，怎麽看著都覺得體麵！”
“哎！是啊是啊！您老真是說得我中了我的想法，今年在我們一家子在老家過年，我還對我那沒出息的兒子說來著，再不好好學習，你今年要是再考不上，我都不知道怎麽和老李家的說話了，真是沒臉啊，哎！”
“我聽說你大兒子在縣城裏複讀，現在怎麽樣了？”
“我也不太懂，過年的時候去了趟老師家裏拜年，老師說他上半學期模擬考試考得還可以，可這有什麽用呢，他上年的時候，回回模擬考試成績都挺好，結果一到高考……”，老謝老婆說著說著，不覺勾起了心中傷痛處，眼淚撲索索止也止不住，徐老婆忙遞了塊手帕子給她，她不肯接，用袖筒子直接擦了擦，繼續說道：“我們家是半邊戶，老謝就是個車站買票的，在這小城裏沒親戚沒關係的，您說我家的孩子，不靠讀書還能有什麽出路。”
“你大兒子讀的文科理科？”徐老太問道。
“理科。”
“老王家媳婦兒王瑾就是小城裏重點中學的班主任，是理科班，我聽說她現在每天下班回來還給李八一還有老高的女兒高圓圓補課，你當時給孩子複讀，怎麽不找找她？把孩子留在身邊，可以讓王瑾一起給輔導輔導，還可以每天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關心他的心態變化。”
這話也是說到了老謝老婆的心坎裏，她是有些後悔了，可你要她低頭去求老王家人，她又怎麽都邁不過心裏這道坎兒，她低著頭，唉聲歎氣地說到：“當初我老家那姐姐說縣城裏這所學校好，又是省重點，好容易弄到了一個名額，我聽了就把孩子送了過去，現在我也是後悔了，當時要是有您老一起跟著商量商量就好了，哎！”
“也不用過度擔心，縣城畢竟不算遠，你們平時多跑跑，關心孩子，了解他的動向就好。”
老謝老婆忙點頭稱是，接著，她看著徐老太忍不住說到：“無事不登三寶殿，為了孩子，我也是厚著臉皮這夜間還來打攪您。”
“沒事兒，你說來我聽聽，什麽事兒。”
“謝飛想學醫，我覺得他能考上省內的學校就不錯了，可這孩子心野，他見著人家王佑安考上了北京的學校，他說他也想考北京的學校。”老謝老婆邊說邊看著徐老太的眼色，見她嘴角上揚，目光可親，馬上把話給說道：“我知道我沒什麽臉麵來求你，雖說是鄰居，平時也總沒照應個什麽的，當然，您老條件好，也不需要我們來照應，這次為了著兒子，我也是厚著臉皮來求您一回，到了高考完了，出分數錄取的時候，想求您在錄取時給托關係幫幫忙！”
徐老太心裏琢磨著老謝老婆大概就是為著孩子讀書的事兒，她心裏雖然也麽個底兒，但嘴上也不好現在就給駁了回去，想了想說道：“北京不像小城，過了一條江就整個城市逛遍了，我們家在北京關係、親戚那是有的，隻是你的這件事兒，我還是得問問兒子女兒，我一個老太婆了，對現在的許多情況也都不太清楚了。對謝飛來說，他現在最重要的是考出個好分數，隻有上了分數線，才有可能調到你的學籍檔案，否則，那是任憑誰也都沒得辦法！”
老謝老婆不住地點頭，插話道：“您老說得實在是在點子上，還有三個多月就要高考了，老謝前段時間還說，我要不要去陪讀，我還在猶豫陪讀又得花錢租房子，經您這麽一說，我覺得我得去縣城裏住上3個月！”
“是的！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好孩子的飲食起居，孩子負責出成績，家長負責搞後勤。”徐老太頓了頓嗓子繼續說道：“謝飛的事情我會看著辦的，如果能有什麽關係，那是最好，如果沒有，我們也一起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接下來你們也要辛苦了。”
千恩萬謝出了徐老太的門，老謝老婆把這些話兒在枕頭邊跟老謝全都說了一遍，老謝不吭聲，老謝老婆抖了他一腳罵道：
“兒子考大學這麽重要的事兒，你倒是說句話呀你！”
“等他上了線再說吧，考不出好分數，你這都是瞎折騰。”
“這怎麽叫瞎折騰，這叫未雨綢繆！兒子的事情，從小到大都是我在操心，你管過沒有你？！”
“小聲兒點兒，孩子們都睡了！這世上不止你兒子要考大學，將來我還有兩個女兒要考大學！”
老謝老婆扭過身去一肚子委屈不痛快，她本以為她走這一步，老謝聽了會不住地誇她，哪知道又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在老謝看來，她這兒全是在做無用功！這時候她想起來關於陪讀的事情，於是又忍不住說道：
“我過些天去謝飛學校旁邊找個地方住著，給他做飯洗衣服。”
老謝不說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