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醬烤野味生死兩面
宇文述注意到不對勁的時候,隋軍的攻勢已經開始疲軟了。
攻城戰與野戰最大的不同,就是地形決定了誰也玩不了戰術,擺不出戰陣,只能拼硬實力。風陵驛的軍寨雖算不上城,但道理是相同的。
什麼是硬實力呢?就是指軍力、軍備、後勤等。說白了就是比誰的人多、盔甲厚、刀子快。
本來嘛,敬盤陀這邊除了人多,其他的並不佔優勢。即便是有木牆阻擋又借了黃河天險,但自身實力的不足還是難以彌補。
但因宇文述的輕敵,加之也實在沒想到對方連扒屍體這麼沒品的事都幹得出來,導致在戰鬥的後半截,雙方兵器盔甲上的差距快速的縮小。這個時候,人多的一方馬上就展現出優勢了。
衝過河岸爬上軍寨的隋軍,幾乎是一個照面就被不知哪伸出去的鉤子給鉤住,拖進木牆後面被群毆。往常胡亂揮刀就能砍翻的賊軍,這次卻有了盔甲罩身,忙亂之下根本砍不到要害。
結果打到後面,眼見衝過去的府兵不少,戰果卻是越打越小。擅自潰退下來的兵卒也越來越多,督戰隊都殺的手抖了。
「大將軍,麾下帶前鋒營上吧!再打下去,府兵怕是要潰了!」
黃河南岸的左武衛大營中,鷹揚郎將梁元禮躬身請命。
「阿爺,讓某去吧!某的親兵有擅長破陣之士,定能拿下對岸軍寨!」宇文述的大兒子宇文化及也披掛在身,跳了出來。
「胡鬧,爾無軍職在身,速速退下!」
宇文述開口喝斥,很是不滿的瞪了宇文化及好幾眼。
他知道這貨在想什麼。
之前因為宇文述得寵,宇文化及也被楊廣安排做了太僕少卿,總全國馬政。誰知這貨膽子大的沒邊,居然敢違反朝廷禁令,利用邊貿私售鹽鐵給突厥。楊廣是眼睛里從來不揉沙子的,才不管這貨有個什麼樣的老子,直接拿了扔進牢里等死。
後來還是楊廣的大姐,下嫁宇文士及的南陽公主出面哀求,才免了這貨死罪。但也打入賤籍,不許為官。
宇文化及為了能夠翻身,厚著臉皮賴在他老子的左武衛不走,為的就是關鍵時刻方便他撈軍功,去博楊廣的歡心。
知子莫若父,這草包是個什麼水平,宇文述最清楚不過。平時的順風仗也就算了,這種時刻還跳出來搶功,絕對是智商低的表現。
「鳴金收兵吧!今日攻不下了!」
老將軍喟然長嘆,心裡怎麼也不是個滋味。
打了一輩子仗,怎麼有種越打越回去的感覺呢?
黃河南岸的銅鑼連續敲響,隋軍潮水一般向浮橋退去,留下對岸無數屍體。城牆上的流民軍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又打贏了。
「哇吼!」
「俺又活下來了,俺可真牛逼!」
「哈哈,狗官兵跑了,狗官兵跑了!」
「啊啊啊!」
「還有誰!」
「狗官兵,俺嗶你們姥姥!嗚嗚嗚……」
軍寨上下一片鬼哭狼嚎,兵器亂飛。有人相互擁抱傻笑,有人捂著臉嚎啕大哭。猛然鬆氣的士兵們只管發泄,以驅散劫后降臨心頭的巨大恐懼。
靠近河岸的木牆早已成了血色,如同屠宰場一般。血腥味混著各種污穢之氣,令人作嘔。許多士兵不等撤下木牆,便已在半路吐成了人體噴壺。
「呼!」
敬盤陀擦了擦額角溢出的冷汗,這才發現,衣襟內里早就濕透了。
「去查查咱們死了多少人!還有,把外面官軍的盔甲都收起來,屍體扔大河裡喂王八!」
手下的心腹領命,正要轉身,又被他叫住。
「對了,帶一隊人,去把官軍搭的木橋拆了!」
人總在經歷過後才能成長,敬盤陀終於想起來要拆浮橋了。別看眼下營地里到處歡騰,貌似士氣很高,要是再來一次這樣強度的戰鬥,他還真沒什麼信心能接得住。
對岸,宇文述黑著臉下了指揮台,吩咐誰也不許跟著,獨自進中軍大帳想靜靜去了。
不想個歪點子出來,這仗沒法打。
太陽漸漸西斜,天邊一縷紅倒映在河面上,分不清是晚霞還是鮮血。
黃河兩岸逐漸安靜下來,各自升起了炊煙。
士兵們躲在營帳中包紮傷口,沉默或忐忑的等待夜晚的降臨。誰也沒注意到遠在北面的群山中,也飄散出來一片炊煙。又或者注意到了,卻只當做白雲,未想其他。
「咳咳!大寶你搞什麼鬼,煙都扇我臉上了!」
九峰山,暫被李大德命名為王莽坪的西側空地,幾人正圍著一處篝火燒烤。站在木質燒烤架後方的錦衣少年,正怒斥蹲在一邊,拿了個楓樹枝編製的扇子扇風的帶甲青年。另有一個十來歲模樣,布裙朱釵的小蘿莉在一旁捂嘴偷笑。
東西兩處空地上,類似大大小小的篝火堆有上百個,像是要開燒烤大會一般。李大德他們在地勢高的西側還好,下風頭的東側空地上幾乎都被煙火籠罩,到處是咳嗽聲。
「三爺,我就說這傢伙不行吧?要不還是我來?」
被某人安排在一旁轉燒烤架的趙德柱開口嘲諷,頓時換來烏大寶的怒視和李大德的白眼。
「老老實實翻你的架子!沒看見那邊快烤糊了嗎?翻快點!不然等下沒你的份兒!」
某東家教訓完兩個愛胡鬧的手下,等身前的青煙被扇開,便端著個樹皮做的托盤,另一手拿著個大號毛筆在篝火上方旋轉的獐子上塗抹特意讓小桃兒帶的醬料。
要說物產豐富,他自然是心心念念著21世紀的。但隨著幾頓野外燒烤吃下來,心中那桿天平卻是越來越歪了。
在21世紀,他可不敢在野外烤牢底坐穿獸吃。
下午馮立手下的幾個獵戶拘謹的送來這頭獐子時,小桃兒還一臉可惜的嘟囔「小鹿這麼可愛」之類的,眼下早就眼巴巴的盯著,就差說「小鹿好香」了。
「嘿嘿,我以為三爺帶了毛筆出門,是要寫詩的~」
李成就是個挨罵沒夠的貨,眼看兩位小夥伴老實了,他又冒出來挑釁。
不過這次李大德卻沒什麼惱羞成怒的神色。他本來就沒有酸儒文人的那種迂腐和架子,不然也不會親自動手燒烤。聞言便得意道:「你懂個屁,寫詩能當飯吃嗎?老子這叫物盡其用,是最高境界!」
「呵,你這人總能說出些歪理,偏又叫人反駁不得!」
早就溜達過來等著混吃混喝的老張頭毫不客氣的嘲諷一番,隨後又搖頭感嘆道:「哎,如此烤制的野物,聞著的確胃口大開,要是有酒便好了!」
說著說著,眼神就飄向了桃兒。
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眾人在臨上山前,李大德吩咐過讓小桃兒帶了兩罐花露水的。那東西味道不咋地,但好歹也是酒啊。
雖然某黑了心的東家一再強調不能喝,但配方都是他搞的,能不能喝他自己不知道?
「咳,桃兒啊~」
這邊剛張開嘴,還不等討要,就見李大德已經似笑非笑的瞥了過來,像是看穿了他心思一般,哼道:「我說老張頭,你一分力不出,就想連吃帶喝?」
「怎地?老夫一把年紀了,風燭殘年,你還讓老夫給你出苦力不成?」
張澹一臉不滿的嘟囔著,隨手摸出一根手臂粗的樹枝,「咔」的一聲掰斷了扔進火堆。
一地眼球亂跳,李大德眉毛都氣抖了。
特么的風燭殘年有這個力氣?糊弄誰呢?
「你這老貨,果然藏了不少東西!」後者一臉凶神惡煞,當即轉身湊近了張澹,威脅道:「說!你是不是有什麼強身健體的秘方?不說今晚上就等著喝西北風吧!一根獐子毛都不給你!」
「哦~~原來你打老夫這個主意啊!」
張澹突然笑的有些賤,很是意味深長的瞥過周圍都豎起耳朵來的傢伙們,得意道:「有是有,但老夫憑啥告訴你?」
「……」
李大德突然憋住,眨了眨眼睛,轉身就抬腳向李成踹過去。
「瞎啊你,不知道地上涼嗎?還不快給張大夫搬個墩子去!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
「哈哈……」
李成狼狽而逃,篝火旁的其他人這次沒憋住,全都笑翻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