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情愫（五）
她惱怒過，甚至還想著讓慕容簡溪也同樣吃如此大的苦頭。隻是漸漸地，慕容簡溪不再找她的麻煩，和她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麵，給她的生活帶來了一抹不同的曙光。
這道光照亮了她太過無趣的生活，在她原本封閉的心上開了一道小洞，吹進了外麵的暖風。上官婉卿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抗拒這一切的，隻是當她再度恢複到以往的生活時，內心卻感到無比的空蕩。
是啊，人都害怕寂寞，她已經嚐過了熱鬧有趣的滋味，她又如何忍受這黑暗冰冷的生活呢？
也是從那時開始，上官婉卿終於決定，如果真的有幸能夠再次遇到慕容簡溪，她一定不會再讓他跑到別的地方。
而現在，她就靠在慕容簡溪的懷裏，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聽著他的呼吸，細數著他呼吸裏的潮起潮落。
慕容簡溪卻並沒有怎麽看煙火，他看著煙火不停地照亮上官婉卿的臉龐，被這不停變換的美豔竟然有些鎮住了靈魂。
過去宮人告訴他，他的母妃無比的受寵，甚至能夠讓楚皇一連寵幸了一年。在她母妃身子不便的時候，楚皇也沒臨幸過別的妃子，仍是每晚都會宿在他母妃的寢宮裏。
而慕容簡溪每每聽到隻是嗤鼻一笑，楚皇這幾年納的妃子寵幸的妃子全部都是嬌豔的少女，一旦少女老去，那麽楚皇就會去尋找下一個少女。
對於楚皇的做派再清楚不過的慕容簡溪，隻當這一切不過是宮人為了安慰他所說出的笑話。
但是當他看到此刻的上官婉卿時，他卻在內心定下誓言，倘若此生他有幸迎娶上官婉卿，那麽他一定會和她“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
直到現在，慕容簡溪才總算理解了當年的楚皇。如果遇上了真心相愛的那個人，那麽其他人再好，也比不過麵前的這個人。
這個道理，他總算明白了。他也終於相信了，為什麽他的母妃會被人忌憚，甚至被人陷害。他竟然有些可憐起下手的那些人。
身為皇上，楚皇是沒辦法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的。楚皇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隻是他的母妃卻能夠讓他忘記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忘記前朝後宮原本一體，理應該相互製衡。
他母妃的出現，讓其他妃子都變成了將就。這些妃子原本也都是全國各地精心選出來的美女，隻是她們的美貌卻在他的母妃麵前黯然失色。夜夜望穿秋水，望來的卻是楚皇去了他母妃宮中的宣言。
這樣冰冷無味的生活持續了一年，而且還遙遠得看不到盡頭。這也難怪，為什麽會有人對他的母妃下手了。
畢竟，有些東西若是被人奪走了，過去得到這個東西的人也一定會嫉妒得發狂的。
慕容簡溪收回了有些太過散漫的思緒，他摟緊了懷中的上官婉卿。沒事的，他不是他的父皇，他不會有三宮六院，也因此，上官婉卿也不會被人害死。
他會和他，一世一雙人。
“你怎麽了？”上官婉卿覺得頭頂有些冰涼，她偏頭往上一看，發現不知道慕容簡溪已經淚流滿麵。那淚珠順著他的下巴滾下來，正好砸在她的頭頂上。
慕容簡溪看到上官婉卿的表情，也顯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怎麽了嗎？”
上官婉卿沒說什麽，她抬起手，輕柔地擦去慕容簡溪臉上的淚痕：“想到了什麽嗎？開心的，還是難過的？”
被上官婉卿這一擦拭，慕容簡溪才明白，原來自己臉上的冰冷是因為自己落了淚。他原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落淚，因為從他懂事起，他就明白自己沒有了母親。
而沒有母親的懷抱，他的所有眼淚都沒有了安身之處，就像他一樣。
因此無論受了怎樣的委屈，他都一直忍著眼淚，努力地瞪大眼睛，慢慢地等著那股霧氣從眼睛裏消失。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再流淚，尤其是在上官婉卿的麵前。
“隻是想到了我的母妃而已，我總算明白她為什麽會被人下了毒手，我也明白到底是誰下的手。”慕容簡溪輕歎一聲，他眼底的恨意開始慢慢消融——這沉澱了十幾年的恨意，似乎到了消散的這一天，“隻是我卻恨不起那個人，甚至有些可憐她。”
“是嗎？”上官婉卿溫柔地撫摸著慕容簡溪的臉龐，她的一顆堅硬的心，在看到慕容簡溪的眼淚時已經柔情似水，“你的母妃，是被誰害死的？你又為何可憐？”
“是皇後害死的。”慕容簡溪輕輕歎了一口氣，“可是這一切我卻不能怪她，因為父皇自從納了我的母妃後，便一直宿在她的宮殿，整整一年，後宮除了我的母妃再無旁人承寵。長孫皇後掛著一個皇後之名，卻和其他妃嬪一起守著活寡……”
“所以，她便衝你的母妃下手了是吧？”上官婉卿搖了搖頭，目光裏卻沒有任何的憐憫之意，“真是愚蠢，她肯定想著如果殺了你的母妃，那麽皇上就不會再寵幸你的母妃，從而就能享受到皇上的寵愛了。”
“是。”見被上官婉卿說中了，慕容簡溪歎了一口氣，“父皇似乎也有所察覺是她下的手，因此縱然我的母妃已經離去，父皇對於長孫皇後也不過那樣，從未召幸過，隻是隔三差五為了大哥和二哥的功課而過去坐坐。”
“這是她自找的。”上官婉卿的想法卻和慕容簡溪截然不同，她目光清冷，“皇後太愚蠢了。你的母妃她可以殺，可是倘若殺了之後，又出現一個和你母妃一樣的人物呢？難道也殺了嗎？如此下去，何時是個盡頭？”
“身為皇後，後宮之主，她原本不需要如此在意榮寵的。”上官婉卿歎了口氣，“縱然你的母妃出現確實讓皇上動了廢後的念頭，說到底也不過是念頭而已。能動搖皇後地位的，也隻有給了皇後地位的皇上而已。皇後提防錯了人，真是可悲。”
慕容簡溪沒想到上官婉卿會說出這樣的話，因此他也有些愕然。他有些試探地看著上官婉卿，問出了自己內心的疑惑：“倘若你日後遇到了這種事情，難道你就默默忍耐？”
上官婉卿聞言從慕容簡溪懷中掙紮著起身，她認真地看著慕容簡溪的眼眸：“雖然我不知道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如果真的有，我不會爭。是我的總歸是我的，這種事情倘若也需要我爭取的話，那獲勝了也沒什麽意思。”
“所以，我會離開，成全你……成全那個人。”上官婉卿一時情動，險些說順了嘴，她又連忙改了口。
慕容簡溪看著上官婉卿的這種態度，他也明白此事已經到了關鍵地步，今晚他無論如何也想趁著煙火大會向上官婉卿表明自己的心意。
因此他深吸了一口氣——他從未覺得如此緊張過，即使是自己創立的千殺閣險被人篡位的時候，緩緩開了口：“我定不會負你。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上官婉卿被慕容簡溪這突如其來卻又算是意料之中的告白弄得有些慌亂起來，她臉邊的紅霞又緩緩浮現，比起剛剛天空上的煙火更加璀璨鮮豔。
“這一輩子，我最不後悔的事情便是那日去了瓦蘭國的王宮，遇上了你。”慕容簡溪縱然緊張，但是他也一直盯著上官婉卿的臉，想要確認她的心意，“我現在不過是個失勢的皇子，我也明白你喜歡強者。”
“隻是，我會為了你，變得更強。所以你願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嗎？我希望，有朝一日我站在頂峰時，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夜風吹來，將慕容簡溪的頭發吹得有些散亂，隻是這垂在他額前散亂的頭發，卻並沒有擋住他眼瞳裏的認真與執著。
上官婉卿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她看著慕容簡溪，話語也支離破碎起來：“可是……可是……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為什麽？”慕容簡溪有些不解地看著上官婉卿，“你是從什麽地方得出的這個結論，小貓兒。”
“那你對我說‘對不起’是什麽意思？”上官婉卿恨恨地看著慕容簡溪，如果不是他這突然蹦出來的“三個字”，她就絕對不會一顆心忐忑無比。
如果慕容簡溪敢說這一切都是他的玩笑，那麽她一定會立刻跳下樹往回走。
“對不起……”慕容簡溪喃喃了這三個字，他麵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才會突然態度冷淡，難道你以為我的這‘對不起’的意思是，對不起我不喜歡你嗎？”
上官婉卿冷哼一聲，卻仍在嘴硬，口是心非：“你怎麽想，關我什麽事。堂堂楚國七皇子，和妾身能有什麽關係？”
隻是說到後麵，上官婉卿也無法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意。比起被耍，她更害怕的是，那對不起真的是慕容簡溪察覺到她的一片真心才會這麽脫口而出。
還好，還好她看人的眼光並不差，榆火也沒有看走眼，這才讓她能夠明白慕容簡溪的心意。
慕容簡溪也明白了上官婉卿的口是心非，他麵上綻開了比春風還要柔和的笑意：“難不成，小貓兒你剛剛是在傷心嗎？傷心為何我會不喜歡你？”
上官婉卿扭開了頭，雙手抱胸沒有好氣地說道：“怎麽可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為你傷心？開什麽玩笑！”
隻是上官婉卿越是這樣說，卻越是在說著反話。慕容簡溪看著此刻跳腳炸毛的上官婉卿，卻覺得她的這番小女兒情態也頗有意思，就像是在衝他撒嬌一樣。
他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貓兒果然是小貓兒，連撒嬌的方式都這麽特別。”
上官婉卿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她一跺腳，便往樹下跳去。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平日裏沉著冷靜的她，聽到慕容簡溪這如往常一樣的話語卻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
正如她也不明白胸中那高漲的喜悅是從何而來，也許這真的就是榆火所說的“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