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寒輕羽(三)
這種事情她也有過,她也曾經和寒輕羽有著相同的遭遇。也許這就是為什麽她會一次又一次地給寒輕羽機會吧,就像是看著多少年前的自己一樣,給過去的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上官婉卿眼眸深處有什麽東西輕輕蕩開,過去的記憶又漸漸蘇醒在她的腦子裏。隻是上官婉卿卻沒有往下細想,因為她明白,無論自己再想要回到過去,這到底是個不可能的事情。與其追憶毫不可追的過去,倒不如靜下心思好好地把握現在。
因此她的眸子很快又恢複了往日的淡漠與平靜:“我隻想知道,這幾日的宴會,你到底想要動什麽手腳?”
寒輕羽聽到上官婉卿問出這個問題,沒說什麽,隻是垂下了眸子。對於宴會動了什麽手腳,她自然再清楚不過。隻是若是她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那麽上官婉卿有了提防,她動的手腳就毫無用處。
寒輕羽心念微動,也許正好她可以利用這次機會給上官婉卿透露虛假的信息,從而讓她放鬆警惕,讓自己的計劃更加容易得手。
因此她抬起頭,看著上官婉卿淡淡道:“既然我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那我也就不妨告訴你。我確實想要在宴會上動手腳,隻不過似乎有人比我更恨你,所以我便將這個機會拱手讓人了。”
寒輕羽的話讓上官婉卿微微有些愕然,她苦笑了起來。看起來她在楚國果然不受待見,不過是參加了一次聚會,竟然不知不覺樹敵這麽多。
“那人是誰?”對於上官婉卿的疑問,寒輕羽不過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因為是長孫皇後告訴我的,你也知道,我在宮中軟禁,除了長孫皇後,幾乎沒有可以說上話的人,所以你這個問題算是白費了。”
寒輕羽的這句話半真半假,她固然是隻能見到長孫皇後,但是同樣的她也能見到麵見長孫皇後的人。若是日後上官婉卿發現事情不對,她也有得推脫。
“是嗎?原來是她。”上官婉卿聽到寒輕羽的話麵色又重新冷了下來。這個長孫皇後當真討厭,幾次三番因為慕容子澈的事情而找她的麻煩。
上官婉卿對慕容子澈十分敬重,但是因為長孫皇後,她和慕容子澈之間也不由得疏遠了幾分。
“所以,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你打算將我如何處置?”寒輕羽冷冷一笑,麵上竟然有幾分挑釁的意味,“殺了我嗎?如果這樣,你還真是給了我一個痛快。”
上官婉卿看著寒輕羽這百般挑釁的模樣,卻隻覺得寒輕羽猶如跳梁小醜一樣讓人覺得可笑。這種拙劣的激將法,但凡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上當,寒輕羽也未免太小看她上官婉卿了些。
“我會履行我剛剛說的,給你刺殺我的機會。”上官婉卿也不想多做解釋,她抬手按住了寒輕羽的穴位,寒輕羽覺得舌頭一僵,自己又口不能言了起來。
“你便養好精神,等等看接下來的好戲吧。”上官婉卿不再說什麽,轉身便離開這個破敗的小屋。
上官婉卿走出小屋後,一臉的不悅:“很好,長孫皇後,我算是記住你了,從此以後,我和你的仇怨便如此定下,不死不休!”
榆火帶著上官婉卿回到了原本的住處,榆火見上官婉卿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公主,聽說今日已經派兵前去瓦蘭國了。”
上官婉卿聽到這句話,立刻瞪大了雙眼,眼眸中毫不掩飾的是驚愕,還有一絲隱隱的喜悅:“此事當真?你從何得知?”
榆火將一封信遞給了上官婉卿:“這是七皇子送給門房的,奴婢已經先代您看過了信件內容。”
按理來說,榆火拆開上官婉卿的信件算是大不敬,隻不過上官婉卿也明白,自從上次的威脅信以後,所有的信件便都變得可疑了起來,榆火這麽做也是無可厚非。
她連忙從榆火手中接過信,細細地看了起來。看完了這封信,她才微笑出聲:“原來如此,看起來這次我倒真是要謝謝慕容子蕭了。”
“公主,您吩咐奴婢包的那個方形花瓶奴婢已經包好了。”縱然上官婉卿沒說要怎樣道謝,但是榆火也明白了上官婉卿的心意,“需要奴婢重新幫您梳妝嗎?”
上官婉卿搖了搖頭,她擺了擺手,麵上的表情有些輕鬆愜意起來,這和她平日的冷峻形成了格格不入的對比。
“不用梳妝了,就這般去吧,你記得幫我準備軟轎,這次不用馬車。”
上官婉卿的府邸遠在城郊,離慕容子蕭的住處算是頗為遙遠,平時上官婉卿去哪裏也都是讓榆火備下馬車。因此她的這個要求顯得頗不合情理,但是榆火也沒有出聲置疑,她隻是恭恭敬敬地衝著上官婉卿行了一禮:“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真是期待啊,慕容子蕭,你到底在楚皇麵前說了怎樣的話呢?”上官婉卿抱著花瓶,衝著遙遠的天際微微一笑。
軟轎搖搖晃晃,這種柔軟舒適的感覺仿佛讓上官婉卿又回到了嬰孩時期被人放在搖籃裏輕輕搖晃的歲月。
這般搖晃,上官婉卿也有些困倦了。軟轎中途需要更換轎夫,再加上她的府邸離慕容子蕭的府邸算是極為遙遠,因此這所需的路程便更加之多。
上官婉卿閉目養神,腦中猶如走馬燈一樣將自己的前世今生都細細曆數。她加入了組織,和孩童之間的互相廝殺,漂亮地完成一項項任務,然後便是被組織除掉。
這便是她極為無趣又短暫的前世。
而她的今生則是從水缸中蘇醒,伸手捏碎了幾個侍女的下巴,利用計謀陷害了上官宮靈,拉攏彩玉——也就是現在的榆火,扳倒陸王後,殺了上官宮靈。
然後便是遠嫁楚國,從香料發家,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
這便是她極為豐富卻又仍然沒什麽意思的今生。除了慕容簡溪的出現安撫了她空虛又寂寞的心靈以外,她的今生也同樣沒什麽意思。
不是提防著別人,就是算計著自己。如此的生活,倒讓她忍不住苦笑起來。
隻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同樣沒有了退路。如果認真去想,她又何曾為了自己而活過?她所走的道路,也不過是寒輕羽的道路而已。
寒輕羽一心想要複仇,想要殺了她。而她一開始從楚王宮一步步廝殺出來,那踏出的血路,不也是由欺辱她的人所織就嗎?
她和寒輕羽,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隻不過她能夠時刻保持理智,能屈能伸,關鍵時刻懂得舍棄什麽保留什麽,而寒輕羽隻不過憑著腔子裏的一腔怨氣便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從而才會吃了大虧。
上官婉卿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花瓶,竟然覺得這個花瓶也像是在無聲地質問著她一樣。她原本不需要送出這個花瓶的,正如同她苦心贈與的好意從來不會被人理解一樣。
可是她卻還是這麽做了,不知道為什麽,仍是這麽做了。也許,這是因為自從穿越到這個所謂的“弱肉強食”的社會,她反而能夠隱隱激發出微弱的同情心吧。
在上官婉卿這麽想著的時候,她竟然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陽光透過轎簾灑在她的臉上,將她姣好的麵龐映得通透無瑕,純淨美麗。
當轎子停下的時候,上官婉卿也被這動靜所驚醒。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呼了一口氣,麵上的疲倦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一股不容人正視的上位者的威嚴。
她從轎子裏走出來,讓門房通報了慕容子蕭,靜靜地立在門前等著慕容子蕭的回應。
過了沒多久,慕容子蕭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後,他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慵懶的笑容:“今日不知道吹了什麽風,竟然讓上官公主主動拜訪,本皇子真是受寵若驚。”
上官婉卿臉上的威嚴已經變成了隨和的笑意,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鄰家的少女一樣可親:“妾身見過二皇子。”
“你這麽見外,倒讓我不習慣了。”慕容子蕭連忙將上官婉卿迎入了府中,“我想,你是得到了消息才來的吧?”
上官婉卿也沒有否認,她坦坦蕩蕩地點了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性:“不錯,我聽說楚皇已經向瓦蘭國發兵了,依瓦蘭國的國力,滅掉也不過是這兩天的事情。”
“有時候我倒真覺得你冷靜得可怕,那滅掉的明明是你的國家,你居然也如此的毫不在乎。”慕容子蕭算是半是真心地吐露了心底話,“隻不過,如此我反而覺得你更加可親了起來,既可親又可愛。”
“為何?”上官婉卿聽到慕容子蕭這麽說,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因為我和你是一類人,你該不會想這麽說吧?”
慕容子蕭隻是但笑不語,對於上官婉卿的話既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他很快地就將話題從上官婉卿身上轉移到了她手上拿著的東西上:“你拿著什麽東西?包得這麽嚴實,是什麽寶貝?”
上官婉卿微微一笑,像是被慕容子蕭的話逗笑了一般:“二皇子又在取笑妾身,二皇子什麽寶貝沒有見過,妾身的寶貝也好在二皇子麵前獻醜?這個寶貝隻是妾身拿來給二皇子隨意把玩的,對於妾身是寶貝,對於二皇子這種人來說,隻不過是平常之物而已。”
慕容子蕭聽到上官婉卿這麽說,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他連忙將上官婉卿帶到室內,一臉期待地看著她手上的東西:“上官公主也未免太取笑本皇子了。若是本皇子什麽寶貝都見過,這也太誇大了些,上官公主身為一國公主,竟然見識會比本皇子短淺?隻怕是上官公主太過自謙了。”
上官婉卿和慕容子蕭有意調笑彼此,因此都特意換了見外的尊稱,這麽一談話倒也饒有興趣,因此上官婉卿索性也懶得換了自稱,繼續這麽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