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發怒(上)
隻不過當上官婉卿又回到屋內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又頃刻間消失不見。她冷著臉將燈籠往桌子上隨手一擱,許是力氣大了點,湯婆子放到桌子上時發出了一聲不算小的響聲。
“……”榆火看了上官婉卿一眼,什麽也沒說,又趕緊低下了頭,將湯婆子重新擺好,沏了一杯熱茶遞給上官婉卿。
上官婉卿接過茶,卻也沒動,隻是將茶也放在桌子上。熱茶升騰而起的蒸汽將坐在桌旁的上官婉卿的臉襯得有些模糊,隻是縱然上官婉卿的臉龐已經被蒸汽遮掩,但是她眼中的冷芒卻被這蒸汽襯得更加銳利。
榆火知道上官婉卿心中不悅,但是她卻明白,這個時候她不應該開口揣測。因此她索性垂了頭站在一邊,一語不發。
上官婉卿見榆火不說話,她也便冷著臉沒有開口,靜靜地坐在那裏。
室內頓時又被一陣詭異的沉默所籠罩。
隻不過這次還好還有青衣,兩人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青衣便端著一碗甜粥走了進來。隻不過當她發現上官婉卿和榆火之間的詭異氣氛時,她卻又有些怯怯地站在了門口,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官婉卿原本不想搭理青衣,但是當她看到青衣的手指都被燙得通紅,到底還是沒有忍心,隻是冷著臉道:“來都來了,還躲個什麽?進來吧。”
青衣聽了這句話,如蒙大赦,她趕緊進來將甜粥放到了桌子上,這才拘謹地看著上官婉卿的臉色小心地說道:“公……小姐,您看上去很不高興?”
“不高興?”上官婉卿冷笑一聲,她屈起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麽不高興。”
青衣沒想到上官婉卿會對她發難,因此也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臉漲得通紅,一雙湯紅的手也窘迫得不知道往哪裏放:“是……是不是奴婢什麽地方做得不周到?”
“櫃子裏有燙傷膏,你去抹了藥再說。”上官婉卿一股無名氣原本想撒在青衣頭上,但是她也明白青衣並沒有做錯什麽,因此上官婉卿總算是壓著性子沒有胡亂發火。
青衣也不知道上官婉卿為什麽這麽生氣,但是既然上官婉卿已經這麽說了,她也自然會照辦。因此她連忙起身,動作極輕地從櫃子裏取出木盒,打開木盒小心地給自己塗抹起了藥膏。
上官婉卿瞥了一眼還算滾燙的甜粥,語氣不冷不淡:“怎麽?這個時候就不上心了嗎?”
青衣正低頭塗藥,聽到上官婉卿這麽一問,險些沒打翻手裏的藥膏,就在她惴惴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榆火總算開了口。
榆火知道,上官婉卿這氣明顯是衝著她而來。她也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麽才會惹得上官婉卿這麽動怒。
正是因為她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也明白之後的後果,所以她才更要去做。
“是奴婢怠慢了。”榆火不卑不亢,語氣平靜地答道。她一邊說著,一邊從一旁走到桌前,俯下身子輕輕地用小勺攪拌著甜粥。
“原來你也會怠慢。”上官婉卿眯起眼睛冷笑一聲,她已經記不起來上次對榆火抱著這般的冷笑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青衣見上官婉卿並不是在說她,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她此刻卻覺得更為尷尬,因此也隻能極慢地塗著藥膏,同時小心地看著那兩個人的動靜。
“是,奴婢也是人,但是這不是借口。”榆火像是沒聽出上官婉卿語氣裏的挖苦之意,她一邊攪拌著甜粥一邊答話道,“這次是奴婢做錯了,奴婢願意受罰。”
上官婉卿看到榆火這樣更是生氣,她想不明白,平日裏那麽機靈聰敏的榆火,怎麽今日偏偏會做出這種事情。而且現在看榆火的反應,她明明知道這件事她不該去做,明知道做出這種事的後果,可是她還是這麽做了。
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試探上官婉卿究竟對她信任寵愛到什麽地步嗎?
上官婉卿怎麽也想不明白,但是榆火越是平靜,她就越是難以平靜。因此她也索性直接遂了榆火的意:“既然如此,那今晚你就在之前關押寒輕羽的地方反思反思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上官婉卿心中就隱隱有些後悔之意。之前天氣尚且暖和,寒輕羽又算半個練家子,就算晚上那個房子四處漏風,寒輕羽到底也沒什麽大礙。
但是榆火再怎麽人情通達,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古代的深宮侍女,原本就不能和寒輕羽那種體質相比。更何況今日下了半天多的雨,晚上更是寒冷徹骨,榆火若是在那房子裏待上一晚,估計第二日就要染上重風寒了。
榆火又算是上官婉卿的得力助手,雖然青衣能幫上官婉卿她料理生活瑣事,但是上官婉卿需要的,卻並不僅僅如此。因此榆火若是病倒了,上官婉卿也覺得有些麻煩。
隻不過眼下上官婉卿算是心意已決,她隻當榆火是要恃寵而驕,因此打定主意要殺一殺榆火的威風,順便拿來警戒一下別人。
榆火聽到上官婉卿這麽說,臉色如常,隻是垂下頭輕聲說道:“是,奴婢領罰。”
青衣早就聽得愕然了,她何曾聽過上官婉卿這麽刻薄的說話?而且她刻薄的還不是別人,正是跟著她一起來到了楚國的榆火。
青衣心裏也清楚,她之所以能和榆火姐妹相稱,不過是因為她之前僥幸是上官婉卿的貼身侍女而已。如果不然,榆火的資曆是穩壓了她一頭的,地位更是不可相提並論。也正是因為如此,青衣才更加的驚訝。
“小姐,今日這麽寒冷,不如撿個天氣尚且暖和的日子再……”青衣雖然不太清楚究竟是哪裏,但是聽到“關押”二字她就明白這絕對不是什麽好地方。
因此她也忍不住下意識為榆火求起情來。
榆火聽到青衣這麽說,下意識皺了皺眉,正當她想要扭頭勸青衣不要再提這話的時候,上官婉卿開了口。
“青衣。”上官婉卿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但是語氣裏卻是前所未有的威脅。上官婉卿定定地看著青衣,目光裏沒有任何的表情,“你的主子,到底是誰?”
當青衣聽到上官婉卿這麽喊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自己剛剛說出口的那句話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煩。而當她看到上官婉卿的目光時,更是忍不住心頭一顫。她的膝蓋一軟,手中的藥膏也打翻在地,她順勢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自,自然是小姐您!奴婢的主子,隻有您一個!”
“你要記住,懲罰誰獎賞誰,這都是主子的事情。”上官婉卿端起溫熱的甜粥,往嘴裏送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要記住,永遠記住。”
“是,是!”青衣隻覺得呼吸一緊,就連話也說不太利索。
上官婉卿說完這句話,直到喝完甜粥,都沒有再看這兩人一眼。而青衣自然也不敢再多話,榆火則依舊麵容平靜地收拾完一切退出了廳堂。
……
“榆火姑娘,你怎麽現在來這裏?”
關押寒輕羽的地方就在後院,君故自知此番闖下了彌天大禍辜負了上官婉卿的信任,因此他心中愧疚不安,索性直接在後院守夜,也算是懲罰。
隻不過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麽寒冷的夜晚裏遇見榆火。
“我被小姐責罰了,所以來此反省。”榆火並沒有因為要來這間破屋就額外多穿了幾件衣服,她依舊穿著白日的衣服,隻不過這樣的衣服在這麽寒冷的夜晚裏確實略顯單薄。
說話間她的秀發已經被風吹散幾縷,臉色也有些蒼白起來。
“小姐責罰?”君故不自覺瞪大了眼睛,語調也上揚了幾分。他犯下了如此之大的過失,但是懲罰不過是讓他在溫暖如春的室內跪上五個時辰。榆火身為上官婉卿身邊的侍女,地位比他還要高,但是居然受到了如此嚴厲的責罰。
因此君故一時竟有些呆滯,他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心中的疑惑:“敢問姑娘,到底犯了什麽錯?竟然會被這般懲罰?”
榆火靠牆坐了下去,就算是在四壁漏風屋頂還不停地滲水的破屋裏,她的神色也依舊平靜,並沒有顯得多麽的落魄。
隻不過她聽到君故這麽說,十分不悅地皺了皺眉,語氣也冷了下來:“小姐如何處罰我,自然是她的道理。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不應該揣測主子的心思。”
君故聽到榆火這麽說,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因此他連忙住了口,岔開了話題:“但是今晚如此寒冷,姑娘衣著如此單薄,漫漫長夜,怕是不好捱過啊。”
榆火嗬了一口氣,小小的白霧從她的嘴邊逸出。她垂下眼,輕輕一笑:“橫豎一晚而已,我不相信自己竟然連一個晚上都挺不過去。”
“姑娘您這又是……”君故張了半天的口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因此他索性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了這裏。
榆火看著君故離開,那雙一直平靜如古井波瀾不驚的眼眸竟然一瞬間蕩起了漣漪。隻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下一刻她的眼神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快到讓你懷疑是否隻是錯覺。
因為寒冷,榆火蜷起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她低下頭,將頭埋在胳膊裏。就在她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了一股熱流驅散了一部分的寒冷。
榆火抬起頭,發現君故就坐在她的身邊,隻不過這次不同的是,君故帶回來了一個火爐。火爐被他燒得正旺,就是這才驅散了榆火身邊的寒冷。
還不等榆火開口,君故就連忙開口笨拙地辯解道:“我今晚在這裏守夜,我怕冷,所以自己帶了一個暖爐,姑娘若是覺得太熱了,就回去睡覺吧。”
當然,榆火和君故都明白,這不過是他的一個借口而已。榆火已經告訴過君故她被罰今晚在這裏反省,她又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