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漫長的一夜
上官婉卿也是剛剛沐浴完畢,濕漉漉的長發還搭在肩上。此刻的上官婉卿已經恢複成往日的喜怒不形於色,她凝神側耳傾聽,就像是在探聽著什麽一樣。
“榆火,你聽見了沒有?”上官婉卿在喚“榆火”時的語氣和平日並沒有絲毫不同,仿佛之前的那一切都從未發生過一般。
榆火知道現在不是去考慮之前那事的時間,因此她也收起了雜亂的思緒,也如往日一般學著上官婉卿的樣子凝神細聽,隻不過她卻除了炭火的劈啪聲以外什麽也沒聽到。
“恕奴婢愚笨,什麽也沒有聽到。”榆火搖了搖頭。
上官婉卿長長歎了一口氣:“我聽到了冷風的呼嘯,這冬天怕是要更久了。”
“無妨,小姐運籌帷幄,自然是有備無患的。”榆火從一旁拿過布巾,站在上官婉卿身後緩慢包上她還在滴水的長發,輕柔地按壓著布巾吸吮著上官婉卿長發的水珠。
而青衣則在一邊拿了篦子候著,隻等榆火擦幹上官婉卿的頭發就幫忙梳理。她見榆火和上官婉卿之間的氣氛又回到了往日,因此也算是鬆了一口氣:“這冬日再漫長,總算是能等到春天的。小姐隻是要小心不要著了涼才是。”
對於青衣的關心,上官婉卿也隻是付之一笑:“不是還有你和榆火二人嗎?你們二人就足夠小心了,我不信這樣我還會著了涼。”
隻不過接下來她便又恢複了正色,她盯著眼前的燭火,語氣認真:“榆火,你跟著我從瓦蘭國來到了楚國,這一路上的艱辛,你可曾還記得?”
“這種事情若說忘了,也實在是欺哄。”榆火淡淡一笑,語氣平淡,隻是越是平淡的語氣卻讓人更加明白這其中到底有多少艱辛,“還未到楚國時小姐就遇上了傭兵,來到楚國後又與最大的殺手組織交惡。好不容易小姐也算立穩了腳跟,結果又被拆穿了身份……”
榆火還未說完,青衣就眼角泛淚,她連忙抬手擦了擦自己的淚花,語氣裏帶著一抹哭意:“小姐您受苦了,都是奴婢無能。”
上官婉卿聽到榆火這麽說,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的動容。她聽到青衣的自責,更是擺了擺手:“這事與你沒有關係。我之所以讓榆火說,隻是為了告訴你,若是想要跟著我,就要做好了十成的準備。”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這楚國局勢很快就要大亂,天亮之後怕是天下皆驚。往好了說,隻是眾人震驚。往壞了說,楚國即將烽火連天。”上官婉卿轉過身緊緊地盯著青衣,“局勢已經凶險萬分,但好在現在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若是你覺得留在我身邊太過凶險,我會安排人立刻備車給你送出楚國,你可以去其他國家安穩度日。你放心,我不會斥責你。但是你若是執意留下,你就要做好也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心理準備。”
青衣聽到上官婉卿這麽說,立刻嚇得麵如金紙。她的年紀也不過比上官婉卿癡長幾歲,心計手段和榆火比起來都欠了不少火候。因此在榆火麵色平靜的時候,她已經慌得手中的篦子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小姐……您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上官婉卿見青衣這麽慌亂,也頗有耐心地解釋道:“宮裏已經傳了消息,太子被廢。其他消息還沒傳出來,這條消息天亮後也會眾人皆知。我和太子往來繁多,難免宮中的事情不會牽扯上我。”
“因此,若是皇上拿我做筏子,我也隻好受著。榆火你也一樣,若是覺得太過凶險,也可以離開。”隻是上官婉卿卻並不相信榆火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離開,畢竟之前還有很多次情勢更加凶險的時候,但是那個時候榆火仍是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
榆火的表現也並沒有讓上官婉卿失望,她聽到上官婉卿這麽說,也隻不過像是聽到平日裏的一句稀疏平常的話一樣,她仍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淡淡地說道:“榆火這個名字是小姐賞給奴婢的,奴婢除了小姐身邊,又還有哪兒可去呢?”
青衣也趕緊跪在地上衝著上官婉卿磕了一個頭,語氣十分堅決:“自從瓦蘭國被滅後,奴婢就再無去處了。承蒙小姐不棄,願意收留奴婢至今,奴婢除了小姐的身邊,又有什麽地方可去呢?”
上官婉卿看著青衣,她來到這個世界時認識的第一個忠心的侍女,目光裏也帶著幾分感動。她伸出手,扶起了青衣:“可是,你要知道,留下來是十分凶險的。”
“奴婢不怕!要是真有危險,奴婢就是拚著命也不會讓他人害了小姐!”青衣平日柔弱,此刻竟然顯得極為倔強。
上官婉卿見青衣心意已決,也感歎地點點頭:“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留下來吧。”
看到青衣這樣,上官婉卿在內心明白自己為何會偏愛青衣這一個不能給她帶來什麽大用的侍女。光是這份忠心,就已經讓前世遭受過不少背叛的上官婉卿心有所感。
隻是上官婉卿也越發慚愧起來,青衣的這份忠心隻是因為她用了這具身體而已,如果她不再是“上官婉卿”,那麽青衣忠心的對象也不會再是她。
從這方麵來說,她竟然又隱隱讚同起了榆火對她的態度。雖然榆火是十分幹脆明白地告訴上官婉卿,她正是因為看中了上官婉卿的潛力和野心才執意追隨。
上官婉卿甩脫這種無用的想法,她轉過頭看著窗外,想象著慕容簡溪現在身處何處。他究竟是還睡在床上,對此事一無所知,還是他此刻正身處燈火通明的深宮,也為這條消息震驚不已呢?
上官婉卿感到自己迫切地想見到慕容簡溪,想要知道眼下局勢到底發展到了哪一步。隻不過她也明白,眼下她的身份算是極為敏感,這宮裏的情報隻能從宮裏往外傳,她是無法入宮打探的。
“要是能知道眼下的局勢就好了。”上官婉卿歎了一口氣,雖然她知道這也是徒勞,“對了,眼下幾更了?”
“眼下已經五更了,估計群臣已經去上朝了,再等等吧,再等等就會有結果了。”榆火看了眼滴漏,對上官婉卿說道。
此刻她已經收回手,站在了一旁。而青衣則是恭恭敬敬地捧著上官婉卿的青絲,仔細地梳理著。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像是怕會弄疼了上官婉卿一樣。
即使青衣知道這不過是徒勞而已,因為上官婉卿的頭發就如上好的綢緞一樣柔順,根本不會擔心篦子會被絆住。
上官婉卿屈起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她閉目側頭,像是在想象著此刻深宮裏的景象。
楚皇氣度不凡卻又略顯疲倦地坐在龍椅上,他頭上的珠簾垂下,室內的燭火撞到珠簾映入楚皇的眼中。
那雙眼中此刻也許因為熬夜而滿布血絲,但是其中的威嚴卻是比往日又重上幾分。
他沒有說話,隻是睥睨著殿下跪著的眾臣,而他身邊的太監則替他喊著上朝的儀式之語。
“朕已經決定了,廢太子,更換王儲之位。慕容子澈不再是太子。”楚皇隻是簡簡單單地衝著群臣說了一句話,但是群臣都因為這句話而紛紛愕然。
有的人眼中閃過一分喜色,有的人則是難以置信,但是無論如何,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斥著驚訝之色。
“皇上!太子乃國之根本!這般輕易變動,皇上您應該三思啊!”也許是一個年長的大臣站了出來,也許是一個青年的大臣。
但是當他說出這句話之後,一定會立刻有人站出來反對:“太子乃有德者居之!隻是,皇上您到底是為了什麽才突然廢了太子?”
而他的這句話一出,其他人想要反駁也不自覺停了一停,所有人都看向楚皇,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個回答。
而楚皇隻是垂下眼眸,那副蒼老的臉龐此刻看起來或許是憔悴或許是落寞或許更多的是氣憤:“那自然是因為他做了個好事!朕還未死,這個逆子竟蓄意謀反逼宮!”
“什麽!”眾臣聽到楚皇這麽說,於是又私底下議論開來。所有人都未曾想過,太子居然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還有人梗著脖子想要為太子辯解什麽,但是每當他們剛說出來,就被其他人立刻打壓了過去。一來二往,場麵也許開始混亂起來。
在這混亂中,所有人都忘了去問,到底為什麽太子要謀反,太子謀反的證據又是什麽。
上官婉卿睜開了眼,這一切,說到底也不過是她的想象而已,也許朝堂之上還會有其他的消息抖出來,可惜她現在除了等待也別無他法。
正在上官婉卿沉思間,榆火已經在一旁布好了早膳:“小姐,想也無益,不如吃點東西吧。”
上官婉卿點了點頭,於是榆火便端起了一碗白粥輕輕吹去表麵的熱氣,然後將小勺伸到上官婉卿的嘴邊。
白粥原本熬了一晚,極為香甜。隻是上官婉卿此刻卻也並嚐不出太多的滋味。她對於自身的安危此刻倒沒有怎麽考慮,她隻是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一晚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而且慕容簡溪到底會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若是慕容簡溪被提升為太子,那麽接下來被當成靶子的,也許就是慕容簡溪了。
縱然上官婉卿知道,慕容簡溪對於王位並沒有什麽渴望,但是她卻仍是擔憂。
隻是到底擔心也無用,上官婉卿吃完早膳,又看了一卷書,等到天色大亮時她再也坐不住,直接站起身衝著榆火說道:“榆火 ,備轎,我要去找慕容簡溪!”
“小姐,眼下宮裏還是消息全無,七皇子就算晚上沒在宮裏,估計眼下也已經離府入了宮,您現在去,也不一定能見到七皇子。”
榆火連忙勸著上官婉卿,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上官婉卿的慌亂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