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清樂坊
夜夜笙歌,夜夜風月。
蕭紀安倒是真的承了薛仁杲的情,這二人的畫傳到薛仁杲的手中也越來越多了,他看著一張張能讓人麵紅耳赤的畫卷,幾日下來,已經真的能集成一冊話本了。他在屋子裏踱著步子,又看了這兩人一眼,無名麵部表情的回看了他,柳千雪倒是難得的羞愧的低下了頭。
“除了這些,真的沒別的了?”這已經是薛仁杲問的第二遍了。
柳千雪頷首,無名替她答道:“除了近日裏喜歡換著地方來,沒別的了?”
“換著地方來?”薛仁杲又看了一遍那幾幅畫,一時間沒看出端倪。
“是我不會畫景,先生就沒讓我畫了。”無名把這幾張畫一字排開,道:“這是在窗台,這是在桌沿,這副是在露水亭,還有這副……”
“行了行了,沒人要聽你說這些。”送對了東西,薛仁杲本應該高興才是,但怪也怪在,這個蕭紀安無論做點什麽,他都覺得不對勁:“他現在在做什麽?”
無名回道:“大抵是在和劉弘基吃酒。”
薛仁杲似是不信他:“你去看一眼,一會去把他請來,收了我那麽多東西,也該幹點事了。”
無名應聲退下,柳千雪倒是有些為難的道:“這些日子,先生去哪裏,都會帶上我們。”
“怎麽了,處出感情來了?”薛仁杲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她:“也就你會這樣想,你也回去吧,既然他喜歡帶著,就讓他帶著。”
來回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柳千雪方要退下,無名就把人請來了,柳千雪本想避退到屏風之後,卻不想蕭紀安一進門就捉住了她:“千雪身上的香,在少統領這裏倒是更濃了些。”
“先生。”柳千雪頷首,退到了他的身後,卻並沒感覺到蕭紀安的不快。
“我倒是聞不出,不像你,用的久了。”薛仁杲倒是心平氣和的和他打著太極:“怕我去了讓你們吃味,所以這回讓無名請的你。你要吃酒的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少統領真心思細膩,既然要吃酒,就帶上無名和千雪一起吧。”蕭紀安用折扇點了點那兩人,道:“用慣了,不想換。”
薛仁杲笑了笑,心道也不過如此:“隨你開心。送給你的人就是你的了,我自然無所謂。”
蕭紀安頷首,用手招了招,就把柳千雪和無名招回了身側,無名的手裏還拿著以他打底的話本,蕭紀安都忍不住在心中肺腑,要是再送他幾個,他可吃不住。
總歸要尋個借口,把這兩人,一個一個的送出去。
蕭紀安拿折扇在掌心點了點,便有了眉目,他隨著薛仁杲一同上了馬車,沒過一會,就到了隴西的街巷,還是“清樂坊”,這一回,他卻被請到了三樓的雅座,一進門,裏麵的人就迎了上來,蕭紀安上眼瞧了瞧,那一個油頭滿麵的胖子便也注意到了他,開口就是上道的恭維:“少統領可來了,這位想必就是西秦幕府的才子,果真是一表人才。”
“廢話就不用多說了,你直接說正題,上回你和我弟弟談的,他到底答應了你幾成?”說是吃酒的,這幾人的桌上,倒是都備了茶水:“以前我弟弟在的時候,你裘大商的嘴倒是緊的很,吃了那麽多次酒,你和我弟弟明著暗著把隴西的茶、鹽、粟米價抬的那麽高,現在讓我來接這個爛攤子,總得說說你的誠意。”
裘大商似是嘴上摸了油,接話特別利索:“少統領,哪能啊,那是薛小少爺膽子大,我們也是奉命行使,薛小少爺囤點茶、鹽說到底也是為了大家好做生意,混口飯吃而已。誰知道小少爺走的那麽早啊!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實話說,沒了他這邊打點,我們這些走船的,早就被抓了進去。”
膘肥體壯的裘大商看了看薛仁杲,見他不說話,便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下去:“少統領您是不知道,薛小少爺的手腕可比我們強多了,前陣子茶商吃緊,本就沒多少存貨了,我們倒是想便宜賣了,隻是薛小少爺攔住了我們,把這價格翻了翻,又給送了出去。”
“翻了翻,他賣給了誰?”薛仁杲吃了一口茶,問道:“你要是不說實話,我撕爛你的嘴。”
“這怎麽能不說實話呢,我們是來求活路的,還指望少統領幫我們來斷一斷這糊塗賬。”裘大商也吃了一口茶,摸了摸嘴巴,掏出一本冊子:“隻是我也不曉得到底有誰,這是薛小少爺當時留給我們的冊子,這裏麵記下的人,說是讓我們心裏有個底,遇到這些人不用慌,都是自己人。”
“什麽?”薛仁杲接過了這厚厚一本冊子,念了幾個名字,隻覺得怒火中燒:“好他個薛仁越,這個好弟弟死了還給我惹出那麽多麻煩,要是還活著,豈不是遲早要翻了天。”
這一盞茶吃下去,薛仁杲看上去特別煩躁,而眼前的裘大商的臉色,也沒好到那裏去。
蕭紀安一邊吃著茶,一邊盤算著這二人的心思,他倒是不曾想到,那時候機緣巧合撞上的薛仁越,還能整出這一係列的因果,茶商和鹽商在隴西這邊,走的都是官道,尋常私販要進這裏撈一筆,可以說是提著腦袋在賺錢,但如果搭上薛舉家的小兒子,就又是不一樣的路子了,隻是這薛小少爺究竟倒賣這些,換了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一點,也值得深思,這個少統領為何這麽急著要查清這死人的留下的東西,蕭紀安用折扇叩著桌子,卻發現眼前多了一本冊子,那是薛仁杲遞到他麵前的,沒好氣的說:“你不是會算麽?看看這裏最後和我弟弟有牽扯的人,有多少。”
蕭紀安笑了笑,掐指起卦,斷的是因果:“不下二十人,薛小少爺倒是真的厲害,一人能周旋如此繁瑣的生意。”
“什麽?你再算算清楚!”薛仁杲一聽這話,感覺腦子都大了,他現在一頭霧水,若要查起來,這一片都是他的盲區,說的直接點,他這番為的,不是真的好心為了收拾這鍋爛攤子,而是要收回他弟弟生前如滾雪球一般積下來的錢。
他缺錢,西秦的兵要吃飯,而原本二人分工明確,他隨著父親上陣殺敵,走商走糧都是他弟弟的事,這一下人沒了,他是完全低估了這個薛家的小少爺在這些年裏,斂財經商的手段,這厚厚的一冊名單,少說都是被他弟弟捏著些見不得人的把柄,而他麵對這一堆紙片人,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不能輕易去威逼,他還要從弟弟的手裏接過同這些人繼續周旋的擔子。
人走茶涼,這些人會不會認帳,都是個問題。而戰事越拖越長,茶、鹽、粟米的價格也越來越高。
西秦的軍餉,要吃不住了。
薛仁杲吃了一口茶,感覺渾身不舒服,抬手就叫來了人:“說好的酒呢?上酒!”
蕭紀安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裏,隻覺得這機緣來的太巧,他眯著眼睛,把本子遞了回去,這一回,他決定做一個順水人情:“少統領真的想讓我算,我可以送少統領一卦,不需要這一些人,就能解決少統領的燃眉之急。”
“你說。”薛仁杲看了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少統領不知道,薛小少爺在這條商船上,走的可不是普通的路子。”蕭紀安用茶水在桌上畫出由“一二”組成的爻,爾後點了點這爻卦,道:“他把這些,換的不是一般的銀兩,而是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