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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妖姬,姚霽不笑何由娛

  “刑後,皇上有旨,傳你去金龍殿問話。”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宛若驚雷春雨。


  朝陽殿前有荼蘼架,盛開之際瓊瑤晶瑩,芬芳襲人,春末,零落荼蘑花片損春痕,青石板上,一片寂寥。


  刑溫幸本以為她的餘生便要這樣看花開花落,卻不想,在封宮的第七個月,皇帝跟前的太監帶著口諭前來。她一喜,被侍婢扶著艱難的站起來,“陛下相信本宮沒有害人了?”


  身邊的婢女尋香擔憂道:“會不會是姚妃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姚霽,提及這個名字,刑溫幸微微一冷。


  三年前大選,姚霽進宮,冊封為妃,性格暴孽,最喜人慘叫,喜見新淫之聲、北鄙之舞、靡靡之樂,皇帝溺愛,便建造酒池肉林,自己屢次覲見,反而遭到訓斥,最後慘遭她的陷害,鳳儀宮成了冷宮一般的地境。


  內侍憐憫的看了刑溫幸一眼,猶豫一下, 咬了咬牙,低聲道:“皇後娘娘,你快逃吧,姚妃不知道從哪兒尋了一盆花,那花骨兒飽脹的快要破裂似得,可養了多日,就一直沒開,聽說要用您的心頭血澆灌呢……那盛花的花盆,足有一人高,就算將您身上的血流光,也裝不滿啊!”


  這句話,宛若炸雷。


  刑溫幸一個不穩,險些跌倒。


  尋香眼淚打轉,急忙道:“娘娘,您快逃吧。”


  “本宮不信陛下會這般鐵石心腸,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逃得了麽?”她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已經信了三分,眼眶通紅,囑咐道:“尋香,你走吧,拿著本宮的令牌,快走吧!”


  尋香搖頭,淒然一笑,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娘娘回不來,她就算拚上這條命,也要做一回行刺皇帝的逆臣之舉!


  刑溫幸感動的熱淚盈眶,她匆匆到了金龍殿,隻見姚妃豔如桃花,妖媚動人,若無骨的依偎著皇帝,那薄衫露胸的打扮,叫人麵紅耳赤,而帝王更加癡迷,目光迷離。


  這心,涼了半截。她已經跪了一盞茶,而陛下竟然還未看自己一眼。


  姚霽很滿意皇上的反應,媚眼如絲,口吐如蘭:“皇上,你瞧,皇後娘娘來了?”


  皇帝這才轉目,不耐煩道:“愛妃獻上祥瑞奇花,據說花開可引百蝶起舞,奈何一直沒有盛開,翻閱奇書,據說這花要這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心頭血來澆灌,皇後執掌六宮,想必就是澆花之人,為了這祥瑞之兆,皇後應該義不容辭吧!”


  說罷,招了招手,立刻有內侍呈上刀子等物品。


  刑溫幸渾身一冷,瞥了一眼大殿上一人高的花盆,臉色頓時慘白如紙張,她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男人:“皇上,臣妾可是您的正妻,是您的皇後,是陪你坐擁江山看雲起的比肩之人啊!你居然要用臣妾的心頭血來澆灌那一朵不知名的奇花?”


  她十三歲入宮,皇帝許諾,既相逢,絕不負。她心喜,十年來恪盡職守,縱然至今未生下一子,庶出皇子卻是成群,她自問從未做錯什麽,後宮井井有條,縱然是鐵石心腸,也做不出殘害骨頭發妻的事情啊!

  姚霽聽了,眼中鋒芒一閃而過,這個女人真當是愚蠢!


  要知道,皇帝最恨的就是她這個所謂的“比肩之人”,嘖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姚霽心頭倒是湧上一抹疑惑,按理說,這個女人平日裏沒這般糊塗的啊?


  莫非她暗藏了別的心思?

  想到此處,姚霽眼神一暗,無論如何,她定當讓刑溫幸逃不過此番劫難!

  姚霽看著皇帝臉色突變,輕笑起來,猛然起身匍匐跪在皇帝腳邊,“天佑陛下,看來今日百蝶起舞的祥瑞便降我國!”


  “皇後身為後宮之主,其身份本就尊貴,加之她陪伴皇上多年,身沾龍氣,若說龍鳳交融,在皇後娘娘身上最為體現了。有了皇後娘娘的心頭血,何愁祥瑞不降呢?”


  “娘娘,為了社稷江山,您不會連一點血都舍不得吧?”姚霽輕描淡寫,卻將刑溫幸推到更深的深淵!


  “皇上,你真忍心用臣妾的心頭血澆灌祥瑞!”刑溫幸狠狠瞪著姚霽,繼而看向麵色冷峻的帝王。


  皇帝抿著唇,看著刑溫幸的眼神猶如看著死人!


  “嗬嗬,自打臣妾進宮,時常聽人說皇後娘娘賢惠,可娘娘,您如今怎能這般的不識大體呢?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這祥瑞才出現。如今,就因為娘娘您一句不願意,豈不是白白折了這上天賜下來的福祿?”


  “娘娘,不過是一點心頭血罷了,要是臣妾的血能讓這花盛開,臣妾早就澆灌了!”


  三言兩語,連敲帶打,讓皇帝的臉色越來越暗。


  江山為重,她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麽?

  何況,他後宮之中,女人眾多,根本就不差刑溫幸一個!就算刑溫幸死了,還有大把的女人呢!


  皇帝點了點頭,說道:“姚妃說得有理,皇後,為了朕的江山社稷,你就取出心頭血來澆灌奇花吧。”


  隨著皇帝的話落,刑溫幸癱軟在地上,顫抖不停,她的性命,難道就隻值一朵花嗎?

  她掙紮開內侍,絕望的大喊道:“皇上,臣妾做錯了什麽?臣妾十三歲嫁與皇上,您親口許諾,既相逢,絕不負。”


  皇帝一臉淡漠:“為了江山社稷,皇後作為國母,連一點血也舍不得,也未免太小氣了!這群內侍真沒用!”他晃悠悠的起身,過度紅潤的臉是酒色過度的象征,拿起一把鋒利的刀刃,如同一個屠夫。


  刑溫幸踉蹌地後退,妄圖喚醒對方最後一點良知:“陛下,這十年來,臣妾傾心相付,難道換來的就是這種下場?”


  她不甘!

  她不甘心呐!

  刑溫幸怒道:“這十年來,是誰為你出謀劃策奪得天下?這十年來,是誰贈你錦囊妙計助您安內攘外?這十年來是誰……”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沉!

  “夠了!”


  姚霽打斷刑溫幸的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皇帝乃真龍天子,自有龍氣護體,就算沒有你,這天下也照樣是皇上的!”


  姚霽坐在上首,像看笑話一樣看著場麵,嬌滴滴道:“皇上,臣妾等不及要看這祥瑞降臨了!”


  皇帝殘酷的笑笑:“就依愛妃的!”然後手起刀落。


  “啊——”尖銳的刀鋒紮破心口,一抹鮮紅低落,血液噴薄而出,澆灌在花盆裏!

  “陛下花開了……”那飽脹的花兒終於盛開,純白的花朵因為鮮血的澆灌,染成紅色,蝴蝶翩翩而來。


  刑溫幸視線模糊,身體漸漸冰冷,恍惚中都是二人笑容淺淺,相依相偎的模樣。


  她好恨!

  四周霧茫茫一片,來來回回播放著的都是死時的景象。


  他一刀紮入心頭的慘狀和相偎相依的淺笑反複重疊播放。


  她好恨!好疼!痛的如同千萬根針反反複複紮開心頭……


  四周空蕩蕩,覆蓋一層灰色的迷霧,麵前有一道長河,河水昏黃無比,裏麵有人骨肉若隱若現,傳出淒厲的哀嚎。


  船,停在黃泉上。


  “這女子身上的怨氣太重了,擺渡船根本載不動她!判官,你說怎麽辦?”一個馬頭人身的人對著一個手拿大毛筆的長幸男子道。


  判官想了想,道:“沒辦法,過不了黃泉,就沒辦法喝孟婆湯投胎。對了,女媧娘娘不是派了個狐狸精去害那人間皇帝麽?此人本是人間皇帝發妻,既然她也恨那皇帝,不如讓她頂替一個身體,去害那皇帝,正好,有個靈魂剛剛離開身體,轉世投胎去了。”


  馬麵思索一下,痛快的點頭:“如此甚好?”


  狐狸精,人間皇帝?


  恍惚間,刑溫幸聽見了這句話,還來不及深思,就渾身一緊,伴隨陣痛,耳邊有一個女子在尖叫:“幫我報仇,幫我報仇,求你殺了綠枝,求你殺了繼夫人,幫我報仇!報仇!”


  在睜開眼時,一些記憶湧進腦海之中。


  溫家嫡出大小姐溫幸,和自己一姓之差,生父當朝大學士,對姚霽一直頗有微詞,屢次覲見皇帝不要專寵姚霽。


  不想其家中,也是這麽的亂。


  宿主生母早逝,繼母霸道,其人溫吞,前日被嫡妹推入水中,一命嗚呼,判官便把身體給了自己。剛剛的尖叫,是殘留下的怨恨。


  她往四周看了看,隻見陽光透過步步織錦窗打了進來,落在窗下擺著的一張紅漆床榻,對麵有個四平八穩的檀木桌,旁邊立著口大缸,卷著幾幅字畫,身後的立櫃上,也擺放著書籍玩物,看著屋內精湛無比,但屋內卻一人都沒有,有股子枯死的冷氣。


  她撐著身子下了地,喝了涼的茶水潤喉,就聽見丫鬟在門外聊天,聲音頗大,卻不進屋看一眼,根本不在乎溫幸的死活,頓時生出幾分悲涼。


  和她何其相似,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她抱著自己,像是要溫暖宿主一般——我既然用了你身體,就一定會加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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