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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驚聞淮南險遍地

  溫幸蹙著眉,卻還是伸手撫下了女子未闔的眼,“但求你能安歇。”


  俯身放了這女子的屍身在地上,下一刻骨節分明的大手搭上她的手腕。溫幸抬頭,那一身黑袍的人映入自己的眼簾。


  溫幸呼吸一滯,是常玄理。


  他深邃雙眸裏是毫不掩飾的擔憂,仿佛帶著某種誘惑,溫幸將手遞了給他,任他將自己拉了起來擁在懷中。


  “這次來的是暗兵了,而且看起來,數量似乎不少。”


  他的聲音微涼,有些喘。溫幸蹙了眉,卻還是忍住沒問。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她清晰的感覺到了那裏濡濕的溫熱。有一滴淚劃過眼角,她低語呢喃,是常玄理也聽不清的低迷聲色。


  她沒問,常玄理也就沒說。


  方才他拚著脫力解決了五個以溫幸為直接目標的頂級暗兵,現下整個人已然脫力,再沒了跟剩下的人動手的能力。


  可他身上的傷溫幸知道,後背的濡濕溫幸也知道。她蹙眉咬唇,“你傷口裂了不適合動手,我們,逃吧。”


  常玄理低低的應聲,幾近喘息得道,“逃便逃罷。”


  得他一句允,溫幸轉眸往四周望。原是想挑個遮蔽物多些的方向逃命,可這一圈的凝望下來,溫幸卻是看見了滿地的屍體。


  或男或女,統一的黑衣著裝,滿地都是各樣表情死去的暗衛。


  溫幸眼角的淚滴落,有些模糊了視線。她忽然明白,方才那個女子,大約是替她擋了一記那樣的特殊攻擊罷?

  如果沒有她,或者方才那一個瞬間,死去的就該是她溫幸了。


  半扶著身後的常玄理,溫幸頭也不回的衝著正麵的方向就跑了過去。她覺得自己現在就仿佛平原上奔跑的鹿一樣,身後不知是什麽地方有餓狼雄獅隱藏著,麵前的盡頭,她也不知道是叢林還是深淵。


  溫幸扶著常玄理,她感覺得到身後的人幾乎把整個的重量都壓在了自己身上。眼角的淚水忽然模糊,溫幸有些想哭,常玄理,你不能死的。


  她咬唇望著前方,不斷的奔跑。她嘴裏呢喃著默念,這一次音量不小,可惜常玄理聽不見。


  她說:“常玄理,你不能死。”


  身後是溫湛和幾個幸存的暗衛護著,沉香在一旁幫忙扶著常玄理。溫幸抬起雲紫的袖擦了擦淚,她告訴自己還不能哭。


  還沒逃遠,背上的人還沒安全脫險。溫幸,你還不能哭……


  雙腿灌了鉛一樣的沉重,溫幸隻覺得眼前發黑。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裏。她隻能看得到,前方一片蔥綠裏的木色,似乎是一座小木屋。


  三步一踉蹌的奔了過去,溫幸倒在了一座簡單的木屋前頭。


  她身後的不遠處,溫湛和沉香隔著一段距離也都倒在地上。幸存的暗衛早都盡數擋了那暗器,一個個都倒在了逃亡的路上。


  日暮的森林裏靜的詭秘,連鳥兒的叫聲都斂了下去,似是舉世的一場哀祭一般,誰都是寧靜的。


  木屋咿呀的打開,一身長袍的老者出現在這林裏,長須如發。


  他捋著胡須,一步一步的挪過去,伸手搭上了這一男一女的手腕。歎口氣,這老者仰天而語,“或者,這便是命罷。”


  他回身招了屋內的童子來,“去鎮上走一趟罷,替為師請了魏大夫來。”


  溫幸再睜眼的時候,瞧見的是一個藍衫的老人。這老人長相普通,衣衫也普通,可溫幸知道,怕就是這老人救了她的命。


  撐著身子她就要起身拜謝,這老人卻是停了手中整理銀針的動作,“老朽一介平民,聖女大人無需言謝。”


  溫幸動作頓住,沒道理這老人會知道她的身份。除非,有人告訴他。溫幸抿唇,試探的問了句,“老先生,跟我一道的那幾個人,他們現下如何了?”


  老人轉過去的身形一頓,繼而又慢吞吞的動作著,“世子大人和你的侍衛、女婢都沒什麽大礙,身子再養兩日也就無事了。倒是聖女大人您,體力透支的有些厲害,若不好好調養,怕是日後要落得體虛的毛病。”


  溫幸放了心,頷首做謝,“多謝老先生,溫幸且記著您的恩了。”


  老者擺手,話回的灑脫,“你可莫要謝我了,要謝就謝那顧老頭子去。”


  溫幸挑眉,“這麽說,救了溫幸回來的還另有其人?”


  話音未落,木屋的門咿呀推開,一身白袍的老者從容步入。藍裳老人笑嗬嗬的回她,“瞧,這可不說著人就到了。”


  溫幸眉眼一彎,支起身子來在榻上行了個大禮,“溫幸見過顧前輩,代我一行人謝過您救命之恩。”


  老者臉上是溫和的笑,卻有淡淡的疏離,“無需多謝,老夫救你們一眾人也不過順手而為。”


  溫幸頷首,“前輩高義,溫幸佩服。可否問您名姓?”


  白袍老者捋著長如發的胡須,“老夫顧姓名清流,可還有事?”


  溫幸倒沒覺著有什麽,一旁的藍衫老人卻是衝著老者就吼了句,“顧老頭子你做什麽這麽冰冷冷的,難得遇到這麽有禮的一個後生小輩,你這不是要嚇走人家姑娘麽!”


  溫幸噗嗤笑了,這老者倒是性子活潑的很。方才還一口一個聖女大人的叫著客氣,這會子就成了後生小輩了。


  日暮西掛的時分,顧清流撫著胡須,笑問屋裏的兩人,“怕也該走了罷?”


  溫幸養了十幾日的身子,也跟這老者處了十幾日。彼此間已然是熟識,溫幸性子又是有禮的,最合顧清流這等隱士高人的眼。


  她起身望著窗外的夕陽,音略有些縹緲,“是呢,該走了。”


  白袍的老者撫須言笑,暖色斜陽裏端的是道骨仙風。“既如此,老夫便送你二人一份臨別禮。”


  溫幸挑眉,常玄理的眸裏也有亮光閃過。十幾日的相處裏,他們誰都是知道,這山林裏隱居的老人,可是一代儒人,清貴學子的精神領袖。


  他送的臨別禮,大約是不會差的罷?


  溫幸挑眉,瞧著常玄理在那棋盤上落下最後的一子。不用數她也知道,這廝定是又贏了老人家半子。


  圍棋是大多數儒人的偏愛,而常玄理這廝在圍棋上的造詣,這幾天可是十分得老人家的青睞。


  折身斟兩盞茶,青花的寶盞襯著芽色的清茶分外好看。溫幸分了遞給二人,絲絲水霧氤氳著嫋娜姿態。


  她回身也替自己點茶,清麗容顏襯著安寧的氣質,雅韻天成。


  顧清流接過這茶盞,偎在掌心,遠目望了開始他的述說。


  “淮南王穆源豐,異性封王。本該是個不長命的,可他是個例外了。”


  他聲音不同於一般老者的嘶啞低沉,是溫潤些的中音,帶著些磁性,很好聽。抿口茶潤了嗓子,“穆源豐有個好王妃,賀欒。”


  “賀欒是賀穎的親妹妹,賀穎是鎮國公府的主母。”


  “這兩家原都是留不長的,可他們兩家抱成了團。”顧清流遠目的眸裏湧現一絲的迷蒙色彩,“他們綁在了一起,彼時還未曾如此昏庸的帝君無能為力。待得今日…”


  他嘴角的笑弧略苦,“今日帝君為妖妃姚霽所惑,昏庸無道,寵信鎮國公府。那個帝君啊,他哪裏還會動除去淮南王的心思呢?”


  “穆源豐從來能忍,他盤踞這淮南這多年,麵上看著是無所作為,暗地裏卻不斷貪私,再拿這貪來的錢財蓄養暗衛。”


  顧清流把眸光收回,重落回桌上那棋局裏頭去,小拇指點了點最後一次企圖反擊的中心黑子,“世子,你可看的明白?”


  常玄理擱了手心一直摩挲著的青花盞,“先生覺著,那是穆源豐。”肯定的陳述語氣,顧清流頷首,“是!穆源豐這多年來,貪私隻是其中一條。”


  “淮南多水患,年年的賑災物資他吞吃。淮南是糧食的基地,他就征加雜稅,暗自劃肥沃土地來充公。淮南的公,可不就是他淮南王府的後倉?”


  溫幸抿唇,聲音不自覺的冷諷,“這糧食發源地的淮南,倒成了他穆家的私倉了。”


  顧清流眸子頓了一頓,低沉應聲嗯,話接著續了起來,“他結黨營私貪物資,訓暗兵,換州縣官員,安插情報人員。”


  溫幸瞳孔縮了一瞬,顧清流接下來的話卻更是幾乎給她當頭砸懵了。


  “不止如此,他更派人探索這淮南的大江南北,每一個可能布陷阱的角落,每一個可能截殺敵人的山穀林地。”


  溫幸懵了,常玄理也懵了,誰都沒想到,淮南王竟是下了如此的狠功夫,幾乎把整個淮南打造成了一個鐵桶!

  顧清流嘴角揚一抹溫和弧度,“淮南內部倒也不是絲毫空隙沒有,可就怕你們做不來忍辱負重的裝瘋賣傻。”


  溫幸沉默半晌,手中的盞重重撞在了桌上,“裝瘋賣傻罷了,溫幸無懼。”


  顧清流轉眸瞧著常玄理,這一身黑袍的人眼尾挑著,睨一眼對麵神色堅定的溫幸,一身的風流韻味天成。


  他望著那一襲紫裳,神采奕奕端的是風華清正,話似是對著溫幸說的。


  “常某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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