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長夜漫漫談往事
大病初愈,嚴老夫人喜平淡,溫幸便親自下廚為她準備著藥膳,不大補卻又有營養,嚴老夫人吸收的剛剛好。
嚴空濛立於一旁,看著溫幸搶盡風頭,麵色一日更比一日難堪。正當她企圖在溫府製造事端,把溫幸逼回去時,溫幸便會不小心透露,此時的嚴老夫人比開始病倒時的狀態好不了多少。
經年累月的傷痛不是一兩日就可以消除的,這個道理嚴空濛自然是懂得。而整個嚴府又無人能像溫幸那般有絕妙的針灸與按摩之術,無奈之下,隻得留溫幸繼續在眼前礙眼。
嚴空濛表麵功夫做得極好,哪怕嚴老夫人病倒至如今病愈,分明都是溫幸在奔波勞累,在常人眼中,她卻未比溫幸少出半分力道。
嚴老夫人每日皆是眉眼含笑,看著亭亭玉立的兩名孫女,心中是說不出的歡喜。看到嚴老夫人這般欣慰,溫幸也是懶得去拆穿於她。
再一次針灸,嚴空濛守候在一旁定定然瞧著,目不轉睛,溫幸便知道嚴空濛打的什麽主意。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銀針在燭光下發出寒光,一如溫幸眸底的冰涼。
想偷師?她溫幸的本事可不是誰都學的會的。手下動作快而精準,力道也是拿捏得恰當好處,溫幸毫不介意在嚴空濛麵前展示自己的針灸之術。
她的針灸之術乃是從天人青木的手中傳下來的,與一般的針灸醫術大有不同,別說是嚴空濛守候在一側了,哪怕是針灸之術造詣頗高的大夫,也不見得能夠從溫幸這裏搬走什麽。
一場針灸完畢,溫幸已是香汗淋漓,眉間疲態盡顯。老嬤嬤上前一步道:“表小姐,您先休息一會吧。”
“我沒事,阿嬤。”溫幸搖了搖頭,“針灸過後,再有我按摩術相協調,更能夠調理外祖母的身體,讓她少受病痛折磨。”
溫幸麵上的香汗泛著銀光,看向老嬤嬤的眼神裏柔和卻帶著堅定,讓老嬤嬤心中是又感動又憐惜。
“不如,讓我試試?”
嚴空濛上前一步,眸子裏泛著空幽的光芒。溫幸抿唇不動聲色,而老嬤嬤卻是明顯的一愣,道:“小姐,這……您會嗎?”
“這些日子看著表妹為祖母緩解傷痛,空濛實在是過意不去,隻盼著自己能夠為祖母盡點孝心。手法可能不熟練,就得麻煩表妹在一旁教導了。”
溫幸的醫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嚴空濛也不例外。能夠當眾偷師的,她自然不肯放過,況且為祖母治療,溫幸定然不會推辭,反倒是用心教導,她嚴空濛又何樂而不為?
溫幸凝著眸子看向嚴空濛,目光裏帶著深意,半晌,才輕吐出一個字:“好。”
嚴空濛麵色一喜,便開始為嚴老夫人按摩身體,溫幸在一旁指導著她的不足。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嚴空濛停下了動作,嚴老夫人已經安穩的睡了過去。
第一次為人按摩,嚴空濛明顯要比溫幸疲乏許多。溫幸主動請纓於此照顧嚴老夫人,嚴空濛也不多做推辭,回房去歇息了。
為嚴老夫人撚了撚被角,溫幸神色認真。一旁的老嬤嬤眉眼裏皆是笑意,昏黃的燭光照映在了溫幸的臉上,更是一片靜謐柔和之美。
“你可真像你的母親。”
老嬤嬤輕歎出聲,望向溫幸的眸子裏泛起了幽光,帶著一絲追憶。
溫幸聞言,回過頭來看向老嬤嬤,道:“阿嬤與母親很熟悉吧,能不能和我說說她?”
不得不說,溫幸對於原身的母親嚴青檀還是很好奇的,一介弱女子遠離家門隻身闖蕩江湖,卻能夠集齊深廣的人脈,在商業一行也打下自己的天地。
這般的女子理當是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卻又為何年紀輕輕便失了性命,且讓清貴儒雅的父親對他忌諱莫深?
從溫常安看向自己時偶爾的惘然與複雜的情緒,溫幸便知道當年嚴青檀與溫常安之間定然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隻是佳人已逝,留下的人又對之忌諱莫深,將其一切痕跡抹滅,溫幸無法探得當年的真相。
“你母親她阿,就是太過倔強了……”老嬤嬤長歎一聲,望著搖曳的燭火,眸光悠長飄向遠方。
回憶一旦揭開,便是深沉似海,燭光搖曳,蠟炬成灰,秉燭之下的細語讓整個夜都變得不平靜。
溫幸回到房內,理了理老嬤嬤的敘述,將嚴青檀的一生串上線來。
年少的家庭病故,父母雙亡,由姨母嚴老夫人收作養女帶大。雖然嚴老夫人對她百般寵愛,嚴青檀的日子卻不是那般自然,嚴家人對嚴青檀的厭惡與反感,她心知肚明。
幸得聲音灑脫,生的明媚而張揚,嚴空濛早早離開嚴府,獨自於江湖闖蕩。紅纓白馬,英姿颯爽,結識了不少風流人物。迦葉,青木等人皆是嚴青檀的舊友,關係匪淺。
不僅江湖,商業方麵嚴青檀也有涉及,挑選良才經商,門麵遍布全國各地。彼時貼身丫鬟清兒在江南與愛人定情,嚴青檀將江南所有產業贈與,便是如今清姨給予溫幸的回饋。
在嚴府,嚴青檀低眉順眼,不與人爭鋒。在江湖,嚴青檀卻是明媚張揚,猶如朗月,灼灼其華。
這般的女子令人仰望,本該灑脫一生,卻無奈遇上情劫。
溫常安總是一襲白衣,腰間垂著一隻紫霄玉笛,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一眼即一生,從此嚴青檀墜入塵網,再無力飛翔。
郎才女貌,彼此有情。為了溫常安,嚴青檀執意與反對兩人在一起的嚴明寬鬧翻,最後被趕出嚴府。
但至少,溫常安待嚴青檀情真意切,兩人恩愛有加。
然而,好景不長,在嚴青檀身懷六甲之際,溫常安已是步步高升。陪伴在府內的日子越來越少,應酬越來越多。
嚴青檀並不是那種柔弱的女子,她心性灑脫,對於溫常安的無奈她也十分理解。溫常安生辰那日仍在忙碌著,嚴青檀挺著身子前去送膳食,卻遇上了溫常安與一女子親密糾纏。
嚴青檀心氣高傲,何曾料想丈夫竟會如此,當場憤而離去。
回府後黯然傷神,羞而提及,而溫常安卻是毫不知情,屢次遭嚴青檀冷淡,兩人終是離心。身下溫幸之後,嚴青檀血崩,搶救過來極其虛弱,溫常安悉心照料,兩人關係終是緩和。
嚴府嚴老夫人的請柬送過來時,嚴青檀格外歡喜,連夜趕回。而溫常安去嚴府接嚴青檀時,卻將嚴青檀與一陌生男子捉奸在床。且嚴明寬暗中提醒,嚴青檀所生之女非是溫常安親生。
回想起嚴青檀懷孕初對自己的排斥與冷淡,而眼前嚴青檀私通證據確鑿,溫常安恨極,當場與嚴青檀鬧翻。
嚴青檀回溫府欲解釋,溫常安已在準備納妾,正是當時嚴青檀所見到的與溫常安親熱的女子,如今的繼夫人。
嚴青檀乃是性情剛烈之人,而溫常安亦是不可折辱之輩。破鏡難以重圓,兩人終是走向了決裂。
嚴青檀產女後身子羸弱,再加上刺激,多番打擊之下病逝,一代佳人,香消玉殞。
透過老嬤嬤的說法,再加上自己查出來的蛛絲馬跡,溫幸推斷了嚴青檀短暫卻又跌宕起伏的一生。
過剛易折,嚴青檀便是如此。若非入局太深,若非心氣高傲,以嚴青檀的聰穎,又何止於看不出這些所謂真相背後的陰謀?
以溫常安的清貴與風骨,又何止於在嚴青檀有孕在身之時與人歡好?本該問個清楚,而嚴青檀卻不去與溫常安撕破臉皮。
而溫常安,明知嚴府中人對嚴青檀的敵意,又怎能夠偏信指控,對嚴青檀毫不信任?
況且回府之後便是納妾,更是堅定了他渣男的立場。
若非溫幸對溫常安甚是了解,也定然認為溫常安人麵獸心,辜負了嚴青檀的滿腔情誼。
而溫幸對溫常安是極為了解的,略一思索,便看出了當時的關鍵點。
繼夫人是否出現的太過巧合?而嚴明寬,能夠同意嚴青檀回府,卻又給予她致命的一擊。在嚴府裏能夠隨意搞出動作造出假象的,除了嚴明寬,還能有誰?
離間溫常安與嚴空濛,繼夫人和嚴明寬竟是不約而同?當真巧合?而溫幸最不相信的便是巧合。
燭火劈啪作響,溫幸的眸子深了深,微微抿住唇,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涼之意從心底湧現出來,嚴青檀的心如死灰,含恨而終,溫幸自幼飽受的冷落與欺淩。這一幕幕的情景仿佛在眼前浮現,讓溫幸眸底微微泛紅。
當初的嚴青檀,而今的溫常安。
繼夫人,嚴明寬,你們手上犯下的罪孽,有朝一日,我必叫你們加倍奉還!
溫幸心中一片冷意,卻未喪失理智。溫常安的下落得查,嚴青檀當年之事,也得把背後的勢力給挖出來。
倘若當真是有人在十多年前便布下了一場局,那麽,便也由她溫幸,嚴青檀與溫常安的女兒來解。
眼底浮現出躍躍欲試,溫幸嘴角盛開了一株嗜血的話。
欠我的,我都會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