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以一敵百
風起衣落,畫眉點唇。
她拾起地上的華服,小憐擦幹眼角的淚,幫著細致的穿了起來。
流螢輕紗似星辰,冰花雕紋浮霜華。
淡藍色薄紗垂墜質感,長長的裙擺曳地,雙螺髻高高挽起,盈盈一握的腰身絕倫生資,明眸皓齒,眼底一汪清水斑駁,光影下,睫毛在腫起的臉頰打下一片陰影。
滕二翻窗進來,遞上一卷紙條,她打開看了半晌,咬了咬牙。再不看這滿地狼藉,倆人啃著窩頭,大步向正廳走了去。
還未到門口,就聽見一派虛情假意的喧鬧,一排排高大侍衛舉著長槍站定在門口,殺氣騰騰。
主仆倆人互換了眼色,小憐瑟縮跟在她身後,門口的家仆迎上來,“小姐。”
堂內喧鬧聲音靜了下來,朝門外看過來。
葉予萱見到主座上那個滿臉橫肉還留著一撮油膩小胡子的肥胖男人,差點就吐了。
好在頓了幾秒,忍了又忍,又揚起了笑臉。
她進門的時候,那寶親王兩眼放光,哈喇子差點流了一地,油膩的粗手摸上下巴,扳指都似要裂開。
她環視一周,仔細看了看,就是剛剛那幫人,兩個伯伯似的長者,還有一個老奶奶,貌似是她祖母來著,那上座那個束著玉冠的眼睛狹長的男子,應該就是……那個四皇子了吧。
見眾人都看著她,她眼神暗了暗,正準備說話,誰知那祖母放下茶杯搶先一步開了口,“怎的這般不知規矩,四皇子和王爺在這兒,不請安不作禮?”
嗬,這威嚴勁,就好像她是這府裏女主人似的,她沒記錯的話,這就是她爹的惡毒繼母來著吧?換成原來那位,估計早就畏畏縮縮跪下去了吧?
她福了一禮,聲音不卑不亢,“見過四皇子,寶親王。”
說罷便想坐下,卻發現主座根本沒她的位置,她也不急,緩緩走到門口,坐了下去。
老太太氣的發抖,“你這是哪門子規矩?”
葉予萱撇了撇嘴,聲音乖巧軟糯,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不是祖母您叫我參見王爺和四皇子麽?”
老太君氣的茶杯都端不穩,這小丫頭片子!裝作看不見她麽?
那自稱姑姑的中年女人不悅的開口,“萱萱,你祖母你還沒請安呢。”
她誇張的捂住嘴巴,“呀!平日裏祖母也不過來,姨娘也不曾教我,今天突然到訪,我還不習慣呢!爹爹總是教我,以德報德,先敬德賢。”
你個老不死的,以為這是你家啊?這麽多年除了要錢你問過我們爺倆一句麽?呸!還一進門就給我下馬威,什麽玩意兒!
炎陵城撐開折扇,遮住笑意盈盈的嘴角,葉予萱的眼神看了過去,就看見一雙意味深長的眼睛。
他剛剛一定看見了她的戲。她立馬收回目光,進入了一級防備狀態。
那寶親王神色不善赤裸裸盯住她,內心驚喜,這回,又有得好口福了,原來未曾見過的時候,還以為這葉予萱如市井傳言一般,醜陋無比,整天哭哭啼啼,結果去淡月齋吃了頓飯,隻聽那說書的說的天花亂墜,天女轉世,耐不住好奇心就想過來看看。
那目光不善,分明就是他手裏的獵物。
葉予萱心驚,果然,相由心生。
那老太君順了口氣,笑意盈盈轉頭看著寶親王,“王爺,這丫頭曆來如此,進了您府以後,還得勞煩您好好調教了去,該罰就罰,不用手下留情。”
那寶親王滿意的大笑,“老太君放心,本王自然是要好好調教的!”一口黃牙噴了一桌子口水,口水沒入了那老太君的茶杯裏,她目瞪口呆,一群人神色各異,葉予萱快要繃不住笑,隻得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強迫自己不笑出聲來。
宋可示意了一個眼神,身後丫鬟端著一件衣服站上前來,她幸災樂禍看著葉予萱:“萱萱,這是寶親王送來的喜服,你看看,多好看呀。”
葉予萱撇了一眼,一件粉紅色的薄紗,皺巴巴的躺在托盤裏,這不穿裏衣,不直接就是個情趣內衣嘛我去!這寶親王真特麽的變態!
見宋可嘴角的笑意,她臉上表情不動,大方得體,“多謝王爺。”
宋可本想借機羞辱她一翻,結果發現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根本不上她的鉤,她著急道,“你…你很高興?”
怎麽?還等著我哭哭啼啼以死相逼讓人家看笑話啊?
葉予萱笑,“雖是納個妾,莫不說王爺心疼我,親自送了衣服來,正兒八經的抬了紅轎去,那是要寫在族譜裏的,哪像姨娘,能一個人就進了門。”
宋可臉一陣青白。是了,她忘不了,因為喜歡葉如非,在一個晚上,趁他酒醉爬上了葉如非的床。葉如非從沒承認過,她自作主張向外宣稱是他的姨娘,可是……他確實和她夜夜承歡了啊!
她手緊緊扯住手帕,見炎陵城一臉不悅,忙扶著額頭,告病退了出去。
炎陵城站起身來,向老太君微微點了點頭,恭敬道:“皇叔,你看也看了,我們走吧。”
一幫子人跪了下去,送他們出門,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停在她麵前幾秒,又走開。
那肥大的腳又走過來,用手指挑起她的臉,一臉色相:“美人,我等你哦”
葉予萱看見他臉上無數的坑洞,好像快要有長蟲鑽出來,努力忍住惡心,喃喃出聲,“是。”
見那些凶神惡煞的隊伍終於離去,小憐扶葉予萱站了起來,葉予萱終於收起那笑眯眯的嘴角,穩步上前,一屁股坐在老太君旁邊,又想了想那寶親王坐過,一腳踢飛了椅子,一屁股坐在了花梨木桌上。
那一大家子人立刻嘰嘰喳喳叫囂起來,
“天啊!這是什麽禮教啊!”
“如非怎麽養了這麽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女兒!”
“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
一時間,罵人的話不絕於耳。
那老太君終是忍不住,吩咐旁邊那三個老嬤嬤,“給我掌嘴!”
那三老嬤嬤氣勢洶洶走上來就想按住她,她冷笑一聲,一匕首抽出來插在桌上,“誰特麽敢!”
一大家子女人被唬的愣了愣,葉予萱掏出印信,砸定在桌上,怒喝:“給老娘看好了!”
眾人一見賢合莊印信,全都沉默,葉予萱掃了一眼,“從今兒個起,你們一分錢都別想從賢合莊和葉府拿!”
她朝門外大喊一聲,“葉福!”
葉福小跑進來,理了理帽子,“小姐!”
“算一下他們這之前從葉府拿了多少銀子,打個欠條,讓他們一點一點還!”
“小姐我馬上去辦!”
眾人麵麵相覷,又看了看印信,終於那兩位大伯坐不住了:“這葉府豈是你一個小小丫頭能做的了主的!”
葉予萱冷哼一聲,“大伯二伯,有時間,好好去陪陪你們的海棠姑娘和如意館的雛男吧!”
那兩人互看了一眼,頓時青筋暴起,一掌向葉予萱打來,掌風才起,從梁上嗖嗖射下兩根銀針,正入眉心,倆人突然站定,再無動作。眾人朝房頂看去,毫無蹤跡。
葉予萱向那倆人輕輕一點,倆人噗通倒在地上,眾人駭然,驚恐看向她,她無謂的聳聳肩,“老太君啊,我勸你沒事別在別人宅子裏晃悠,這兒是我爺爺留給我們的,我爹有我,他想生能生,我也能生,你不要覺得我們家沒有人啊,有時間,快管管你兩個親兒子吧!你看看他兩眼睛烏青的,一看就是虛了!”
那老太君一口氣上不來,氣的直翻白眼,葉予萱揮手招來家仆,“快送出去,別死在這兒,晦氣的慌。”
那中年女人狠狠瞪住她,她不為所動,“又不是你娘你急個毛線。”
兩小隻驚恐的朝她看過來,她勾了勾手,葉駿生走過來,她摸了摸他的頭,“放心,沒事。隻是暈過去了。”
她就著桌子站起來,一拂袖,俯瞰她們:“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我都不歡迎!這裏是我葉府,這兒的規矩,我說了算!”
等宋可再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副場景。她震撼,更多的是驚恐,一直覺得這小賤人好拿捏的很,怎的……一下就變了?
四皇子府。
寶親王恭敬立在一旁,炎陵城坐在榻上,眼裏神色不明,“皇叔,這葉家小姐,你滿意麽?”
寶親王轉了轉手指上的扳指,笑的一臉淫蕩:“以前,我們都是看上葉如非的錢……現在…是撿了個寶貝兒……”
炎陵城皺眉,“聽說你折磨女人的手段挺多的?”
炎刈不自覺舔了舔嘴角,不說話。
良久,炎陵城歎了一句,“不要打亂我們的計劃。”
炎刈跪下去,“遵陛下旨意!”
“派人掩護他們進城。”
“臣領命。”
人群終於散光,葉予萱忽的沒了力氣,虛弱橫躺在幾上。
“小姐,你真的……要嫁與那寶親王?”
她看了她一眼,又似在自言自語,“我能不嫁麽?”
“可是……”
“紅顏枯骨,一副皮囊而已…又何必在意,”說罷又自嘲的笑,低下頭去,“不然,我跑了,你願意跟我一起去見閻王?”
“我…我願意!”
她抬起頭來,看見她堅定的臉,又摸了摸她的頭。
“傳我命令,從今日起,把府裏的所有家丁奴婢流水放走,我親自去挑一批。”
宋可的眼線,別人的眼線,壞人的眼線……
這府裏實在太多了。時間不讓我慢慢等他們露出馬腳玩狐狸與蛇的遊戲了,走之前,一定要幫葉如非重新穩固葉府。
她又想起了滕二給她的那頁紙,皺緊了眉頭。不過……果然,寧王府的人,真的太讚!太好用啊!知道她要幹什麽,下一步需要些什麽……
還有……
一日未見,炎清檸你…還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