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始生如蘖
一派歌舞升平。
炎浩天大手一揮,“眾卿,今夜需盡歡。”
一眾大臣舉杯邀酒共飲更加熱鬧起來。
拍馬屁的拍馬屁,虛偽的繼續虛偽,兩麵三刀依然在口若蓮花的翻飛裏深藏不露。
她曆來是不喜這些的,21世紀裏,為了奪得項目融資,經理帶她們出去應酬,為了一百萬的融資,大家都拚了,喝的醉生夢死,隻為求一個點頭。
可點頭哪兒有這麽容易,最後的最後,被其它公司的關係戶截胡。有一點可以肯定,階級,深深刻在民眾心中,從古代,到未來,古時追尋功名利祿,現代追求金錢權利,深深紮入腐敗的根,她雖不喜酒桌文化,卻也明白,酒局,是商場,政場曆來最能出能人的地方。
征服了酒桌,就征服了甲方。
嗬。她自嘲的笑笑。
一曲畢,舞女們就地落座在雕花案幾旁為眾大臣斟酒,炎清檸舉起金杯,向炎浩天舉起,“父帝,兒臣敬您!”
炎浩天大笑,端起金杯,“好陵陽,此次,你立下大功!可有何心願?”
那紫金身影滿飲金杯,眼神朝葉予萱看過來。
她募地臉紅,心跳的嘭嘭,手指不安的在案幾上輕扣。
炎清檸正欲說話,南宮嘉和身著飄帶,帶著一眾舞女進到殿內,翩翩起舞。
今日的南宮嘉和格外美麗。褪去了囂張跋扈,瑤琴起,一曲驚鴻舞,嘉和身段極妙,舞姿輕盈,眾人癡迷。
眾臣又帶著女眷們朝兩位皇子敬酒。
炎清檸微微有些懊惱,薄唇緊抿,看到那暗綠色身影的緋紅臉蛋,又輕輕勾起了嘴角。
她看起來很緊張呢,罷了,再晚一下,也沒事的。
她思緒正神遊間,一曲舞畢,炎浩天又喝了一口酒,麵帶和善喚她,“長安?”
青衣低下頭來喚她,“郡主?!”
她猛地反應過來,下意識起身跪到殿前,“帝上,臣女在。”
“你就著嘉和的舞,題詩一首。”
………
葉予萱滿頭黑線,我就來做個客,竟然還要我做作業?!
卻還是硬著頭皮答了一句是。
李白兄唐寅哥哥居易叔叔納蘭帥哥清照姐姐!快幫幫我!
桌旗搖晃間,她依稀想起李群玉。
她深吸了一口氣,卻是記不太清晰,為了拖延時間一字一句說的極慢,“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
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
越豔罷前溪,吳姬停白紵。
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低回蓮破浪,淩亂雪縈風。
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這五分鍾竟如此漫長,後麵還有麽?好像,沒了吧?默了默,然後,她停下。
隻見殿內每個人都不可思議呆呆看向她,毫無動作,某位大臣的酒杯還在嘴邊止住。
她突地一臉懵逼,然後恐慌無比,難道是,抄襲被發現了?!
她左看看又看看,卻終於看見炎清檸投來讚許的目光。
一陣清脆的掌聲從龍座上發出。
炎浩天威嚴聲音在殿內回響,“現場作詩,就能如此流利,長安,你真真是讓朕刮目相看。”
隨即,一陣熱烈的掌聲從殿內直噴而起。
她再次懵逼。
一眾女眷的目光似乎也變得友好了。
在這個世界裏,女子無才,以夫為綱,三從四德,才是女性該有的奴隸人格。
她們真的很羨慕出口成章,才情絕色的女子。
馬上有官員附和炎浩天,“聽聞葉家宅心仁厚,為民生盡力,難得郡主才藝雙絕,果真是,女子典範啊!”
眾臣皆誇起她來。
葉予萱汗顏,這群牆頭草的風向真是…
又忙卑微的低下頭去,“臣女才疏學淺,怎能得帝上如此讚許。”
那威嚴聲音又起,“現星耀之局勢,你說說看。”
葉予萱額頭的黑線更深了。
我隻是來吃個飯啊皇帝陛下,您這是考我當丞相麽?!
她欲哭無淚,卻還是怕死,順便拍炎浩天的馬屁,“臣女款學寡聞肉眼惠眉,卻還是有些想法想請陛下與諸位大臣探一探。”
見那暗綠色小小身影跪在殿前卻絲毫不亂,一眾大臣來了勁,全都驚喜豎起耳朵。
不說,死翹翹,說的好,賞千金,說的不好,人頭落地!
他們樂得看戲。
發髻上綠色飄帶飛舞,她輕聲道,“天下之勢,不盛則衰,天下之治,不進則退。”
隻一句,再次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炎陵亦病嬌眉眼都是那暗綠身影,什麽時候,那個咬著毛筆尖總是趴在書案前睡覺的瓷玉娃娃,竟有這般磅礴才情。
那清冷眸間皆是滿意。
她抹了抹額前的冷汗,又低聲開口,“敵對和戰爭,會讓百姓水深火熱,深以為苦。
臣女在清水鎮時,見到過帝上下的皇榜令,穩內政,重外交,防守硬。這樣的星耀,會是無可匹敵的存在,帝上厚心仁德,我等民眾有您的帶領,星耀必定走向下一個盛世!”
她額頭的冷汗簌簌直冒。
我說對了麽?有踩到這位陛下的尾巴麽?有何不敬麽?
見龍座上那人毫無反應,一殿雅雀無聲,她被那巨大的威壓壓得快喘不過氣,顫抖著抬起頭。
那紫金身影看了看龍座之上的炎浩天,正欲起身和她一起跪下,誰知那龍座上之人聲音無絲毫感情開口,“長安,你再說說,天下之局勢?”
……
縱然心裏咒罵了千萬遍,葉予萱還是乖乖回了一個是。
這位君主看起來不像個昏庸的,若是再模棱兩可,怕是真的要被砍頭。
她重重咬唇,手指捏緊努力給自己一些勇氣,“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那威嚴臉上嘴角幾不可見的動了動。
眾大臣皆驚,新上任的李丞相卻是淡淡飲了一口酒,丹鳳眼朝她靜靜看過去。
他想救下她,沒有理由。
正欲開口幫她圓場,那暗綠身影卻是穩住顫抖的身體,鄭重抬起頭,帶著十足的氣勢,“這天下,終在帝上手中,合!”
嘭的一聲,某個不知名的女眷失手打翻了酒杯,被軍機處的死士捂住嘴拖下去。
王絕站在一旁擔心的看著她,手緊緊握住配劍。
靜謐空間裏,眾人皆自危人心惶惶,她瘦小的肩膀在聲音裏莫名又開始發抖。
若是觸了這九五之尊的逆鱗,整個家族,都會陪葬!
炎清檸站起身來,卻被淩空拉住。
炎浩天蒼勁臉上突地湧上莫名的滿意,又看了看炎陵亦,想起幾日前,這體弱的大皇子跪著求娶殿前這個女子。
若陵陽不稀罕這江山,以後這星耀,會是亦兒的,那這女子,就會有無上的權利,他原本是萬萬不同意的,但此刻,殿前女子的驚才絕豔,已經深刻征服了他,星耀,需要這等助力。
他又看了看新丞相李錄,此人是位隱居高人,自小研究天下局勢,竟也,和這小小女子口中之識一致。
看來,葉家倆父女,都是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呢,若是放出手去,必定是大患啊!
他又看了看殿前跪著的暗綠色身影,越發的滿意了。
於是他摸了摸胡子,暢快開口,“長安,今日,朕就將你指與太子。”
四座皆驚。
一石激起驚濤駭浪。
那紫金身影猛地怔住,不可置信的清冷眸子滿是慌亂,心髒痙攣間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父帝!”
南皇後震驚的杏眼圓睜,險些失態,“陛下?”
眾臣皆驚,“帝上…”
炎陵亦輕咳了幾聲,病秧的臉上滿是驚喜的潮紅,連忙起身疾步走到殿前,明黃色一甩衣襟跪在葉予萱身旁,“多謝父帝成全!”
她突地忘了疼痛,像根針被定在那地上,張了張嘴卻根本發不出聲音,炎陵亦隻以為她是開心,竟喜形於色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猛地從炎陵亦手中抽出,腦袋依然回轉不過來,“剛剛陛下說,將我…嫁…嫁給你?”
炎陵亦病嬌的臉興奮點頭,“萱萱,我終於圓了兒時的夢…”
南皇後震驚看向炎陵亦,塗著紅蔻丹的手竟在微微顫抖。
亦兒從來都是聽她的,從來都是以她為令的。
此刻,她竟毫不知情亦兒求娶了眼前的平民女子?!
她突地怒起,惡狠狠盯住葉予萱,又看向炎陵亦,還是穩住了皇後的風度,“亦兒,你?”
炎陵亦一改往日的怯懦,眉間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將葉予萱緊緊護在身後,“母後!是我向父帝求娶長安的,希望母後能成全兒臣!”
葉予萱驚的無法再開口,隻見那紫金身影快速走到殿前跪下,“父帝!兒臣有一事相稟!”
炎浩天心情大好的看著他,“陵陽,嘉和屬意你許久,南宮家又為國而殉,今夜星光正好,好事成雙,朕就將嘉和,指與你為側妃,蒙古國王遞來庚帖,那塔娜公主心悅於你,蒙古將塔娜公主獻於星耀,為了兩國永結晉好,朕已經同意這門婚事了。有蒙古相助,陵陽,星耀如虎添翼!他們的驍勇,會成為星耀的一大利器!”
“蒙古公主一到,擇日成婚!”
話音未落,她恐慌地眼淚簌簌滑落,淚眼婆娑看向炎清檸。
這比殺了她,還要讓人痛不欲生。
身旁的人影都虛化了,他們遠遠看著,中間似隔了千山萬水,遙不可及。
南宮嘉和雀躍嬌羞看向那紫金高大身影,她一顆心開始雀躍,她不在乎名分,隻要是成為他的妃,任何代價,她也願。
還未等他開口,一眾大臣立馬回過神來,開始齊聲道賀,“恭賀帝上!恭賀皇後娘娘!恭賀太子殿下!恭賀寧王殿下,恭賀嘉和公主,恭賀長安郡主!”
身旁的虛假道賀的嘈雜聲似一張張無止盡的催命咒,那咒緊緊纏住兩人,快呼吸不了,快要被那窒息扼死去。
李錄的眼神久久在三人身上不散。
“兒臣不願。”
那清冷人兒腦海中閃過萬般想法,卻還是冷然開口。
炎浩天嘴角的笑意僵在臉上。
熱鬧的空氣變得異常尷尬森冷,那紫金身影半跪在地上,再次重複了一遍,“兒臣不願。”
眾臣皆驚。
生在皇家,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姻緣,生死,價值,卻都早已被標注好價格,明碼交換。
那清冷人兒鄭重開口,“兒臣,早以心屬長安,此次父帝問兒臣有何心願,兒臣的心願,便是長安。”
炎陵亦驚詫的看向他,又看了看身旁早已淚眼翻滾的小不點滿臉寫著不願與拒絕,什麽時候,她竟離他如此遠了?
他以為,她會是無比開心,無比雀躍的,怎會…
炎浩天麵無表情,“你未曾聽見剛才朕說的話?難道你不知君無戲言,且一言九鼎!”
紫金錦袍在夜風裏獵獵,紫金玉冠下長發飛舞,青眉淩冽,那清冷眸子一字一句,“寧王府的王妃,隻會是長安。別人,永無可能。”
炎浩天冷下臉來,剛毅臉上結滿冰霜,四周都噤聲,努力將頭縮下去。
今夜的宴,食不下咽啊。
一個平民女子,竟讓倆兄弟爭著求娶,失了風度,這女子到底是使了何種妖魔詭計!炎家的皇子,怎可能讓一個小小女子控製!
他正欲發怒將那礙眼女子打進牢底,李丞相卻是開了口,“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陛下厚心仁德,想賜予花好月圓,可這情愛之事,怎容的旁人插一點半點?”
炎浩天默了默,並不接話。
終於他開口,“長安,你以為如何?”
葉予萱抹了抹淚,“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請帝上準許臣女回府與爹爹細細告知。”
言下之意,終身大事,我一弱女子做不了主。
她沒有立刻拒絕,也沒有非誰不嫁,巧妙避開了砍頭的關鍵詞。
炎浩天眉峰微挑,“罷了。那就待萬戶侯在場,朕再下旨。”
她忙伏到地上,“多謝帝上!”
一地簇擁跪禮裏,炎浩天與南皇後起駕離開,一眾大臣向兩位皇子行過禮後,也開始散場。
南宮嘉和愣住在原地,毫無意識地被宮女嬤嬤攙扶回殿。
還未得到,就已失去了麽?
炎陵亦將她扶起,臉色越發蒼白,手指竟微微顫抖,被人攙著轉身離去,幾個幕僚與武將跟上,她看著原身小時候的男神苦澀的背影,有些心酸,卻無法告知他任何真相。
李丞相細細看了她一眼,手裏玩弄著一把長笛,瀟灑走出去。
眾臣退散,青衣和淩空對視一眼,將剩下的宮女家眷請出殿外,關上殿門。
炎清檸忙走到她身前,“萱兒,你有沒有事?”
她竟嗚嗚的哭出聲來,“我討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如一隻弱小的螞蟻…”
他緊緊擁住她,“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她晶瑩的淚光在燭火裏星星點點閃爍,“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他吻上她的淚,“定不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