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排長
第十章 一 排 長
秋翻地幹了一個月,我們到北大荒已整整一年了.
連隊來了一批齊齊哈爾下鄉的新青年.他們來之前,連裏搶蓋了一幢特大號的宿舍,我們機務排和農工2排都搬了進來,把春天蓋起的木板房給新青年空出來,又重新修整了一下.自我們下鄉以來,已經迎接了兩批新青年,我們雖也才剛來一年,已是名副其實的老青年了!
機車開始檢修,這天剛收工,吃過飯,洗洗換換,就想上床睡覺了.這時,統計員小六子跑來找我,告訴我去連部開會.
開會?開什麽會?我自從到機務排之後,這類事已離我越來越遠.我在團支部兼著支委,還是連隊報道組的成員,偶爾團支部或報道組找我,寫個黑板報什麽的.因為機務工作沒日沒夜的,又經常是單獨作業,與全連集體不在一處.我已經越來越習慣於接受一個具體任務,把它幹好,然後就是吃飯,休息,看書,睡覺,閑事不管.因為你也管不著.連隊裏發生的大事小情,多半都是聽說的,連看也看不見,總覺得離自己很遙遠.去連部開會?仿佛是一件過去發生過,但現在已很模糊的事情.我懶懶地穿好衣服,不緊不慢地往連部走去.
剛走到連部門口,連長把我堵住,拉著我到房山頭的一堆木頭上坐下.他滿麵笑容,問我:\"你猜猜,我找你幹什麽?\"一下子把我給問住了.
他再三問我,讓我猜,我怎麽猜得出?我與連長久已不打交道了,我的直接領導是帶班駕駛員,然後是車長,機務副連長,此外我在工作中幾乎不與任何人打交道,所以腦子裏一下根本轉不過彎來.連長把話題扯得很遠,從連隊建設講到青年的狀況,又從62團的經驗講到17連的付冰,付冰已經入了黨,並擔任了17連的副指導員.最後他問我:\"咱們連新到的這批青年,由誰來帶?\"我這才恍然大悟.啊,看樣子,我的機務生活要結束了.我說,服從組織分配,這應該沒說的.但我怕幹不好.連長給了我一番熱情鼓勵,又指出我的工作不夠大膽,潑辣,希望我今後多努力,一定能幹好.我答應好好考慮一下.
就象以前遇到重大問題時一樣,我又找到了我的老師——副指導員葛文成.我們談了很久,他說連隊需要我,希望我好好幹,帶好這批青年,給全連做個榜樣.他說我在機務排不可能幹長,下來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不用多考慮了.他又講到景華,他現在在2排工作得很困難,2排是全連的老大難,也難怪,全連最落後,最調皮搗蛋的,思想問題最多的,都集中在2排,連長的工作方法又有些簡單.新青年來後,單獨編一個排,由我負責.2排的問題隻好慢慢解決,連隊決定讓張景華調機務排工作,2排暫時讓老隋帶.葛副指說,連裏還沒最後通知機務排,張景華本人也還不知道,要我先別告訴他,待連隊正式通知他之後,讓我有空找他談談,我答應了.
回到宿舍時,天已完全黑下來了,我躺在鋪上久久不能入睡,就象幾個月前得知\"上\"機務的心情一樣,我又帶著幾乎同樣複雜的心情\"下\"機務了.
半夜時分,天降大雨,閃電雷鳴,我們的新宿舍房頂還未完工,嘩嘩漏雨,大家跑出來.在大雨中,我看見景華帶領2排的一幫人把一大塊帆布蓋在房頂上,渾身都淋透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幾次壓抑了想和他談談的念頭,還是等連隊正式宣布後再說吧!
第二天,我來到了新青年宿舍,葛副指正組織他們學習.這批齊齊哈爾青年多來自昂昂溪區的工人家庭,共有40多人,編為兩個排:男的為農工1排,女的為4排.1排由我任排長;4排由剛從12連調來的一個天津女知青叫王建軍的任排長.我和新青年們初步接觸了一下,對他們的印象很好.這些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都很本分,樸素,沒有那些大城市來的青年那種自由散漫,玩世不恭,胡吹海侃的少爺作風,我很喜歡他們. 他們在齊齊哈爾時,許多人都是一個工廠的職工子弟,從小彼此都認識.象張聚華和劉鴻斌,孟慶英等,來到後彼此很親密,吃飯睡覺都在一起.張海生,張明人很樸實,幹活又快又好,任勞任怨.馬俊勇,聰明,還會拉二胡.有些人本來就是一家人,象王鳳閣和王鳳玖,陳娜和陳冶都是姐弟.鄭秀潔,鄭秀麗,鄭秀霞是姐三個,老大都31了,老三才15歲.我一邊和他們聊天,一邊思考著如何帶這個新青年排,我覺得一開始就要嚴格要求,立個高標準,盡量減低老青年一些不良作風對他們的影響,讓他們盡快成長;另外,在對新青年們還不夠了解,他們本身也還不成熟的情況下,我準備再找兩個老青年一起來帶這個排.隻能在2排找,2排的情況現在已經是糟透了:凡是幹不了任何技術工作和其他工種的人都留在了2排,凡是在其他崗位幹不好的,犯錯誤的,受處分的,沒人要的,都分給了2排,2排的人自己也瞧不起自己,要從這樣的單位找出兩個人來到1排與我共同帶新青年,還真得費一番思量才行.
晚上,我獨自又想了一會兒,終於想出了兩個人來.
一個是周誌剛,他一直是不得誌的,在連隊表現一般,領導對他的工作不滿意,新老青年瞧不起他,前一段時間,他又拚命地追求我們一起下鄉的王翠燕.那王翠燕說起來也挺有意思,好幾個人追她:周誌剛追她,還有那個大個山東漢丁元亮也追她,她和誰都有點來往,誰也不拒絕,誰也不答應,搞得這幾個人都暈頭轉向的,互相之間矛盾還很大.我剛下鄉時與周誌剛接觸過一段,對他還算了解,調動他的積極性可能還能做些事情.另一個就是李和平,自去年他參與了幾起打架之後就離開了機務排,一直幹些雜活,我們過去在一起打過井,當時也常在小卜家見麵.這兩個上海青年我覺得可以幫我帶新青年排,當晚我分別找了他們倆談話,他倆都很願意跟著我幹,我找了連長談這個問題.連長自是沒什麽意見,隻是擔心這兩個人行不行,我拍了胸脯,他也就不再說什麽.
團裏最近組織各連幹部到62團參觀住房磚瓦化的經驗,我連葛副指去了.他回來傳達說,62團發動全團動手製磚坯,燒磚,全團的住房都實現了磚瓦化,徹底改善了住房條件.現在全師都在推廣他們的經驗,我團也下了決心,學習62團的經驗,要求各連立即動手,在麥收後秋收前開展脫坯燒磚蓋房的勞動競賽,力爭在較短時間內使我團實現磚瓦化.我接手一排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製磚,新青年的1排和4排混合編組,一男一女為一個小組,男的和泥,女的脫坯,周誌剛和李和平各擔任1排的兩個班的班長,他們的積極性也很高.
幹了10幾天,脫坯1萬多塊.正幹得來勁,豆收開始了,我們停止了脫坯,又投入豆收.這些新青年,幹活都是好手,又十分聽話,成為全連高標準的標兵.
大豆收割,在兵團是最累的活之一,北大荒流行一首打油詩,說有\"四大累\"\"和大泥,脫大坯,割大豆,操大x\".最後一句當然是極粗俗的\"葷話\"了,前三句可是一點不假.因為兵團地多人少,播種麵積大,麥收主要靠機械化收割,豆收則主要靠人力.因為大豆的豆莢離地較近,新開墾的土地平整不夠,機械收割就會有許多豆子丟在地裏收不上來,隻好用人收,然後用機械脫粒.一般連隊也播種幾千畝大豆,按平均每人一天割3畝地的話,100多人也要幹10幾天.在舉目望不到邊的大豆地裏,抱著兩條壟一哈腰就割一天.晚上腰痛的睡不著覺,第二天到地裏都哈不下腰.連隊天天喊集中所有的人力下地,實際上人一天天在減少,總是有人以各種理由不下地,最後還得玩這兩個新青年排.我們一下地,統計員小六子就過來,一分就是200多畝,我們常常一猛勁,一天就拿下來,先幹到地頭的就往回割,接應後麵的人,男的幹完就幫女的幹.全連公認,1排和4排幹得最快,最多,最好.
一天中午,食堂送飯到地裏,是大馬哈魚餡的包子.我和周誌剛,李和平跑過去買.我下鄉後也第一次吃這種包子,真樂壞了,一氣吃了12個,包子是一毛錢一個,二兩一個,算算已吃了二斤多,好象還沒吃夠,但撐的都站不直腰,不敢吃了.小周和李和平也都沒少吃,正吃得高興,突然小六子跑過來喊我:\"你們排怎麽不吃飯哪?\"我抬頭一看,隻見那些新青年在遠處坐著,誰也沒吃飯.我過去問他們,他們說這包子太貴了,吃不起.我沒辦法,就讓他們回連去吃飯,下午他們回來,說到食堂吃的是饅頭,都是涼的,還不夠,沒吃飽.食堂的人吃包子光吃餡,把包子皮扔了喂豬.我沒吱聲,布置了下午的工作,大夥就開始幹活了.
我選周誌剛,李和平到1排來時,許多人不以為然,張景華也表示過擔心,認為他倆不行.我堅持這樣做,不僅是工作需要,我也想給他倆個人一個機會.剛開始時還挺好,時間一長,各自的毛病也逐漸暴露出來了,特別是周誌剛,那說大話,怕苦怕累的特點,連新青年們都話裏話外都地說他.我常提醒他,也常在排裏講,樹立他們的威信.我規定,我不在時,他倆就代表我,要絕對服從.
連裏新調來一位副連長,叫何福才,是個老轉業兵,40多歲,廣西人,說話南方口音很重,聽起來很吃力.連長最近外出開會,葛副指又探親回北京了,何副連長主持工作.大豆收割完了,天氣已轉涼,秋菜已經收獲下來了,需要儲藏,這天何副連長找到我,布置讓我們排挖菜窖.地點就在連隊後麵的林子邊上.那裏薄薄的土層下麵,全是細沙,過去連隊蓋房取沙全在這裏,已經挖成了一個大沙坑.利用這個沙坑把它挖大,然後四邊用木頭卡好,上蓋,搞成菜窖.何副連長計算了一下,要挖200多方沙土才行,時間緊,任務重.上午我們看了地方,下午全排就拉上去幹開了.
王鳳玖和孟慶英從家裏帶來了捕鳥的沾網,幹活休息時在林子邊掛起來,一會兒就捕到不少小鳥.我們生起火來,把鳥糊上泥,放進火裏烤,等泥烤幹了,裂開縫,把泥巴掰開,鳥的羽毛都沾在泥巴上,露出烤熟的白嫩的肉,吃起來滿香.
我調到1排不久,景華就\"上機務\"了,就在我離開的那個車組當學員.全連的人都認為我們倆是\"對調\",景華自己也這麽想.我找機會和他談了幾次.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他給他媽媽寫的信,流露出對這次到機務排多少有點情緒,我就給他媽媽寫了一封信,說了說情況,免得老人擔心.景華到機務排後,因工作時間不定,團支部的工作有些停頓.我覺得我做為團支部委員,有責任把工作抓起來.我找了景華和小崔,小袁,還有王玉喜的女朋友,她叫張雲曼,已從61團調來,現任連隊的文書.王玉喜已被選送到八一農大上學.團支部開了個會,商量一下近期工作,決定把黑板報搞起來,再搞點文藝活動,還準備組織青年搞理論學習.大夥確定這幾項工作主要由我來抓.第二天,我寫了一篇小評論>,把春天我在機務排時與老鄭一起搞的那塊黑板又收拾了一下,上麵還是豆收前寫的一期板報,我把黑板用水刷幹淨,塗了一遍黑板油,出了一期漂亮的板報.
和小崔一起,找了幾個青年,排練了幾個小節目:一個是男聲小合唱;找許連華說天津快板;還有他和劉英傑一起排練了一個相聲;馬俊勇的二胡獨奏;3排和4排的女青年還排演了一個女聲合唱和一個小舞蹈.
我找了一本政治經濟學通俗讀本,準備了兩個晚上,然後把1排組織起來,每晚給青年們講課.我盡量用最通俗的講法,講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我說:生產關係一定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生產力就象腳,生產關係就象鞋子,生產力發展起來了,就要有相應生產關係與之適應.好象腳長大了,就要換鞋子,鞋子太小就會限製腳的生長……一連幾個晚上,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青年們還是聽的似懂非懂.張明打著哈欠揉著眼皮對我說:\"排長,多讓我幹點活吧,這課實在聽不懂,困得都睜不開眼睛了!\"幾個青年偷偷地笑起來,也附和著張明的話說.我苦笑著搖搖頭.理論學習搞了幾個晚上,難以堅持下去,隻好作罷.
菜窖挖得好辛苦,沙子邊挖邊塌,我們還要就近伐木來,把四壁卡上.每天都要不停手地挖大量的沙土甩到坑上,還要抬許多木頭,一天下來,腰酸臂疼,排裏的青年們也累壞了.
一天晚上剛下工回來,小六子找我,說許副連長讓我們排去裝土豆.我一聽就火了:全連6個排,100多號人,怎麽就咬住1排不放!我們排每天幾乎都擔負著全連最重的工作,勞動時間也最長,新青年剛到邊疆各種勞動還不適應,又拚命地幹,本來就累的夠嗆了.剛下工回來,臉沒洗,飯沒吃就讓裝土豆去?我找到許副連長問了問情況,他說小型車剛從團部回來,何副連長讓把地裏的十幾袋土豆拉回來,怕晚上凍了,別人來不及,就讓你們排來幾個人.我心想,什麽來不及,找別人誰會聽啊,也就是我們排好說話好支使唄!寧可自己辛苦一會兒,不能讓戰士們再幹了,我隻叫了周誌剛和許副連長一起,開著車下了地.裝好袋的土豆隻有幾袋,其餘還都一小堆一小堆地散在地裏,這是3排幹的活,根本就沒有集成大堆,更沒有裝袋!今天要是不來拉,真要全部凍在地裏!我們3個人開著車在地裏轉了足有兩個小時,一堆一堆地撿起來,拉回來,又弄了草蓋在上麵,然後才去吃飯,天已經漆黑了.
菜窖終於挖完了,上麵用木頭蓋上蓋,留出門和通風口,用草厚厚地鋪上一層,再用沙土蓋好.過冬的土豆,羅卜等蔬菜都下到了窖裏,這一冬天的全連吃菜問題總算解決了.
中秋節和國慶節來到了,這是我到北大荒以來第二次過這兩個節日,全連搞了會餐,然後又開了聯歡晚會,我們自編的節目演出來,受到全連的歡迎,看著大夥興高采烈地過節,我心中也高興極了.
連長回來了,布置了工作,節後全連上水利工地.今冬全團水利工程任務挺重,地點在8連附近,要在那裏支帳篷,吃住都在那兒.我們排暫時留在連隊,做秋收的收尾工作.
大豆收割集堆後,需要脫粒,儲藏.由於天氣越來越冷,在地裏全部脫粒有困難.全連又上水利,往後一拖,天一下雪,把豆子埋在地裏,就得明年開春見了.所以決定把尚未脫粒的大豆全部拉回場院,在場院脫粒,這個任務又是我們的.
連長把每天早晨吹起床哨的任務交給了我,說我是\"值星排長\".每天早晨天剛亮,我一睜眼,推推旁邊睡著的人,我們排的青年就一個推一個,馬上就起來了,然後我走到外麵,吹響哨子.
別的排起床就困難多了,特別是2排,幹脆就是不動.也難怪,天氣已經很冷,路邊的水已結成了冰,青年們住的還是沒安窗子的宿舍,早上真是不願意起床離開熱熱的被窩.這天早上,連長到2排宿舍叫起床,一進門,先聽見有個床鋪下麵有嘩嘩的流水聲,一看,是郭秋實把下麵的褥子拉開,對著鋪下的一個臉盆在撒尿.他走過去剛要說話,又聽上鋪響動,周誌成把被子一掀,躺著都不睜眼,直直地把尿從上鋪尿到地下.把連長氣的眼睛發藍,喊了半天,沒一個人動彈,有一個人在被子裏冷冷地飛出一句話:\"喊雞巴毛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大夥接著又睡,連長在屋裏跺了半天腳,沒人理他.出了門,見到我,搖搖頭說:\"我真是有點傷心啊!幹了這一年,這幫人咋都對我這樣啊!到底怎麽幹才行?我怎麽幹咋都不行呢?\"我見連長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心裏也不好受,就勸勸他.我說首先要抓骨幹隊伍,樹正風,狠刹歪風邪氣,該團結的大多數一定要團結,幹部,黨員,團員都要動員起來;對那些調皮搗蛋,就是不服從指揮,甚至故意破壞生產的要堅決打擊,不能手軟,不能怕碰硬;對多數人要調動積極性,保護積極性,也不能老是鞭打快牛.我越說越來勁,猛然發現連長根本就聽不進去,就收住了口.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不是連長,我把自己的工作幹好就行了,我問心無愧,少管閑事!
為了工作上的事我和連長又爭執了幾次,一是他向我們排要一個人上炊事班,他看中了王鎖柱.王鎖柱身強力壯,在1排也數一數二,也會幹活,會來事,會說話,但他在來北大荒之前在社會上幹了幾年,心眼多一些,常常說說笑笑地散布一些看法,不如其他新青年樸實.我批評過他幾次.我把王鎖柱的情況及我的看法對連長都講了,第一次從新青年排抽人到新崗位去,應該去比較優秀的,對其他人也是一個促進.我覺得王鎖柱不是表現最好的,不同意調他上食堂,但連長一再堅持.最後我說,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一定要調他我說不給也不行,將來他幹不好你可別說我沒告訴你!談話不歡而散.
第二件事是一天早晨連隊調一台拖拉機給食堂拉柴禾,抽了我們排幾個人,我帶著去的.林子裏路不好走,一上午才拉回一趟.卸了車要吃飯,食堂卻沒有飯了.說是不知道有人沒吃飯,隻好現做.我們正等著,連長來了,說:\"車為什麽停下了?\"我說回來晚了,還沒吃上飯呢.連長說:\"不就拉了一趟柴禾嘛,先去幹活,一會兒飯好了再吃!\"從早上餓到現在,本來就挺難受,食堂沒給留飯我心裏也窩著火,當著新青年的麵強忍著,連長這麽一說我可火了.我說:\"我們排幹活還不夠意思呀!到現在沒吃上飯,我們沒說啥.別人都可以偷懶,沒人管沒人問,累死我們你也不心疼,我們好說話唄!憑什麽我們沒吃上飯就要去幹活?不去,什麽時候吃完什麽時候去!\"幾句話把連長堵得幹瞪眼.
第三件事是為宿舍過冬做準備.北大荒的冬天我們都是領教過的,上秋如果房子不抹好泥,不砌好爐子,火牆,冬天非凍個好歹不成.老職工都給了假,自己搞自己的房子.機務排,2排,後勤都抽了人搞自己的宿舍;隻有我們排每天被調去幹最重的活,我們的宿舍卻沒人關心.我找到連長,提出調人收拾宿舍,總算同意了,但在設計地火龍時,又幹了一架.連長隻讓我們搭半麵地火龍,我說屋裏是對麵鋪,隻搭半麵地火龍,那半麵怎麽辦?那怕是搭小點的,也要兩麵都有才行啊.他又講這又講那,又隻準搭一個爐子.我耐著性子和他爭了半天,隻好按他說的辦,結果這條又細又長的地火龍從門口的爐子繞過兩麵床鋪下麵,長達20多米,燒了一天火,一半都沒燒熱.這樣的地火龍到冬天根本不會有取暖作用,連長看看,聲也沒吱就走了.
團裏來了通知,說根據氣象台的預報,最近天氣要變,可能會下雪.連裏決定加快搶運大豆的進度,水利工地也馬上要上,除了我們排和機務,後勤的一些人員外,全連都拉到水利工地上去了.
我們開始打夜班搶運豆子,因拖拉機白天還要搶秋翻地.每天晚上,我們在地裏跟著拖拉機拉的大爬犁,用叉子把堆好的還沒脫粒的大豆裝上爬犁.爬犁上堆得高高的,然後爬上去,車拉回場院再卸,一宿能拉幾趟.躺在豆秸上麵,數著天上的星星,車走的很慢,深秋的北大荒已是寒風刺骨,穿著棉衣,棉褲,棉鞋還直打哆嗦,又冷又困.我怕大家睡著凍壞了,不時地扒拉扒拉這個,推推那個.我說,別睡覺,我給你們講故事.我給他們講三國,講西遊記,水滸的故事.就這樣,裝完了車,躺在豆秸上,我們擠在一起抵禦著風寒,仰麵看著滿天繁星,講著故事,過了一個又一個夜晚,終於把大豆搶在下雪之前全部運到了場院.
拉回了大豆,脫粒還是我們的事.康拜因停在場院豆堆旁,開動起來,把大捆的豆子連秸杆塞進喂入室,沙土飛起老高.在機器旁隻要幹上半分鍾,嗆的就無法喘氣,滿臉滿身全是土.我到北大荒一年多來也是頭一次幹這活,真是又髒又累.大堆大堆的豆子塞進喂入口,脫好的豆粒從機器裏流出來,堆成了小山.一連幹了幾天,把全部豆子脫完,囤好,幹淨利索地完成了豆收的結尾工作,然後全排就拉上水利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