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參加高考
第二十八章 參 加 高 考
初考的日期快到了,我帶著連裏幾個應試的青年去場部報到.在招待所門口碰到了王豔梅,打扮得漂漂亮亮,見到我還很熱情,立偉長立偉短的,寒暄了幾句.我問她參不參加考試,她說還沒想好.\"反正我還準備再考一次,考不上我就再也不考了!\"她很輕鬆地隨口說這麽了一句.
考試是在場部的中學進行,文科考政治,語文,曆史.這3門課我準備的還可以,答題也很順利.幾位監考的老師很注意我的答卷,都說我有希望.
初考之後,春播已結束,繁忙的工作稍有緩解.連裏又新調來了一位張副連長,40多歲,人還穩當.分工他抓基建,領導力量也有所加強.我和老許講,能不能多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專心複習一下功課,老許也同意了.這時初考的結果已經公布,我榜上有名,可以參加複試,但我的心情一點也不輕鬆.因為我知道我最致命的弱點是數學不好,在學校時我就不喜歡數學,本來學得也很少,許多課程根本也沒學過,補習起來很困難,但這又是我必須攻克的難關.我抓緊一切時間突擊複習,但收效不大,我暗自覺得如果考試失敗,也是要敗在這門數學上.
小麥黃熟季節,接到了複試的通知,因我們農場考生少,不能單獨設立考場,所以要到24團去考試,全場的考生提前到場部集中,然後場裏派車送到24團.
我先到政治部和組織科報到,政治部的那個王文洲因犯錯誤已經撤職,據說是因帶隊搶救荒火臨陣逃脫,這個家夥一向對我報有一種敵意,他的下台讓我鬆了一口氣.新來的一位朱主任,看上去還和善,他告訴我,場裏曾考慮過不批準我參加高考,但後來還是同意了.考上了就去上大學,考不上還回來安心工作.
參加複試的隻有10多個人,場裏派了一台南京\"嘎司\"送我們.大家就坐在車廂板上,在場部等待出發時,遠遠地我又看到了何副場長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我正想扭過臉,他卻已看到了我,仍是那付不陰不陽的表情,說起話仍是譏諷十足:\"啊哈,大學生啊?怎麽樣啊?\"我應付了他一下,便轉過臉去.
汽車在土路上顛簸了一天,沿途的山坡,森林,迎麵撲來的風,公路上不斷泛起的沙土和一直陪伴我們的天空,雲彩,太陽,漸漸平息了我翻動的心潮.
到達24團已是傍晚,我們住進招待所.這裏是上下鋪,大家人談著天,交換著信息,也探討著一些問題.屋子裏亂糟糟的,我卻無心參加他們的談話,一心直想著抓緊時間多看看書,時間對我來說,真是太寶貴了.參加高考的連隊幹部隻有我一個人,大家對我挺客氣,我也樂得清閑,自顧自地看書.
這些人多半是在機關工作,或在學校當老師,複習的條件都比我要好.但從言語談吐來看,我覺得多數人沒多大希望,隻有一個人特別引起我注意.這是個上海知青,叫謝維揚,是老葛三的畢業生,下鄉後又一直當老師,數理化外語都相當好.戴付眼鏡,文質彬彬的,談吐得體,略帶風趣幽默,在參加這次高考前,他已直接參加了吉林大學曆史係的研究生考試,希望很大.有人問他,既已考了研究生,為何還要參加高考,他笑笑說:\"雙保險嘛!\"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大家對於他都很服氣,我也覺得他一定能考取.
3天的考試轉眼過去,政治,語文,曆史這3門我感覺還可以,地理就差一點,在學校一天地理也沒學過呀.等到第3天考完數學和英語,我知道,完了.
那天傍晚,我沿著山路獨自一人慢慢地走著,目送著落日.那天的太陽血紅血紅,晚霞美極了,可當太陽一點點落下山去時,我卻感到心中的希望也象那太陽一樣,正在一點一點地熄滅.暮色降臨,繁星滿天,夜風習涼,我就獨自一人在這山路上走.夜深了,我才回到招待所,大家都已睡下,我連晚飯也沒吃,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睡.
回到場部,天色已晚,沒有車下連隊,隻好在招待所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獨自上路,走回連隊.驕陽似火,路兩旁都是黃熟的麥子,麥收馬上就要開始了啊.不斷有過路的車,但我一輛也沒攔,我隻想獨自走一走,靜靜心.
75裏路我汗津津地走了6個多小時.到連隊時,許多青年圍上來問長問短,我也無心答話.連隊正在會餐,原來今天剛開過麥收誓師動員會.連裏殺了一口豬,幾百號人正在喝酒呢.
我自然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大家都來敬酒,我也來者不拒,大號的缸子我喝了一缸子半,足有2斤多.不知何時已失了神智,酒醒時已是第2天下午了.
晚上,連隊幹部開會,有一個人和我打招呼,我定睛看時,卻不認識.他是小個子,瘦瘦的,一對小眼睛挺精神,留著背頭和小胡子,說話很快.他自我介紹姓邢,是剛從12連調來的.老許介紹說這是12連機務排長,剛調來到我連主管機務,準備提拔任副連長的.
早就聽說老許準備從外邊調幾個人進領導班子,但老許從未與我商量過.對此,群眾也早有議論,說老許是在拉自己的隊伍.我也推作不知,那有心思跟他爭這個,願意咋樣就咋樣吧,隻要老許覺得合適,我又何必多管閑事呢!
老邢以\"機務負責人\"的名義接管了機務排,他人很精靈,機務業務也很熟練.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挺客氣,他愛玩槍打獵,有一次打了兩隻野雞,燉了猴頭蘑,還給我送來一碗.時間稍長一點,他的各種問題就暴露出來了.他依仗老許給他撐腰,在機務排施展起來:先是排擠老馬,老常,陳慶山這些機務級別比較高,他認為不好管的人.然後又拉攏一些青年,在一起吃吃喝喝,搞個人關係,把他們安插在重要崗位上.場裏進了一批50馬力的小型膠輪拖拉機,據說是過去援助越南的產品,這種車小巧玲瓏,馬力大,速度快,開起來象吉普車一樣,我連也進了一台.他把這輛車變成了自己的\"專車\"整天開著在連裏轉來轉去.把他兒子也從12連調來,開原來那台東方紅28.群眾意見很大,被他排擠下來的那些人更是怨氣衝天,老許不但不說什麽,反而開會就表揚,說老邢幹得如何如何好,並經常散布場裏馬上就要提他為機務副連長的口風.
為了老邢的事,老馬,老常,陳慶山還有其他一些人,都找我談過,希望我能管一管.我隻是了解情況,安慰他們一下,我能說什麽?對老許,老邢這套拉一幫打一派,樹立個人威信,搞小圈子,全不顧連隊整體利益的幹法,我內心是很不滿意的.但老許是連長,黨支部書記,連隊的一把手,他有權做這些事.在沒有造成大的後果時,你無法說他有什麽不對.再說我一是吸取了去年的經驗教訓,不想隨意越權管什麽事情,造成班子不團結,給全連工作造成重大損失;二來對於農場的現狀我已失望:條件艱苦,環境落後我不怕,農場對待知青的態度讓我寒心.不論我怎麽決心幹下去,在一些人看來,我們這樣的人早晚是要走的,信不著,靠不住,不能重用了.我又何必呢?我隻把分工該我管的事盡量管好.
大概群眾也看出了我的態度,有些就開始更多地接近老許,老邢他們.我也不以為意,但多數人還是知道我的\"厲害\",見了我客客氣氣的,也不得罪我.
麥收時節,還是挺振奮人心的:天藍藍的,陽光燦爛,金黃色的麥海上,紅色的拖拉機和康拜因破浪緩行.大片的麥子割倒了,金色的麥粒大堆大堆地運到場院,看了使人欣喜.手捧散發著清香的麥粒,可以忘卻許多煩心事,一年辛辛苦苦,不就是為了這個麥收嗎,這是最實實在在的收獲啊!
我現在除了抓全連政治思想工作之外,比較具體的分工就是管食堂,老許已把我的權力製約到最小範圍了.老張抓場院和畜牧,老邢管機務.反正樣樣都有人管,我也落得自在,一天盯在食堂,有空就跑跑場院,跟農工排扛麻袋入囤,我覺得幹起活來心裏是最充實的.
這天中午,通信員小王從地裏跑回來,這是個今年剛從山東遷來的小夥子,雖然沒有原來的小吳和小楊那份城市青年的精靈,倒也有農村孩子的質樸,人也滿勤快的.他氣喘籲籲地找到我,說:\"邢副連長把飯桶給踢了,要回連吃飯!\"
\"什麽?\"當時我正在食堂,聽到這話,正在忙碌的炊事員們都停下了.
\"你慢慢說,到底怎麽回事?\"
小王大概把地裏情況說了說.麥收時節,機務排的飯都是送到地裏吃,因為他們是第一線,比較重要而且辛苦,所以這個季節給他們的夥食是最好的,可以說餐餐有肉.這些飯都是我看著送到地裏的,連部班幫助炊事班送飯,今天是小王給老邢所在的那塊地送飯.幾天來我就聽說老邢在地裏老是罵夥食不好,對於他這種態度我是非常反感的.北大荒老幹機務的人有這種臭毛病,覺得自己幹的是技術活,比其它工種高一等,動不動就罵食堂,踢飯桶,以夥食不好為理由開車跑回來要好的吃.在連隊這些年我什麽活沒幹過?幹什麽不辛苦?我執政這兩年,多次開會都有嚴令,連隊就是這樣的條件,無非是饅頭.菜湯,再加個肉菜,農工排還沒有這份待遇呢!同等條件下照顧機務排,有意見可以直接對我反映.但是絕對不準以此為由停工回來鬧,否則將受到嚴厲處罰!機務排都知道我這條紀律,沒人敢違反.老邢自覺得有老許撐腰,現在開始向我挑戰了,罵幾天不說,今天竟公然地把飯桶給踢了,這還了得,一個連隊幹部帶頭鬧事!
我問小王:\"他們別人說什麽了,有沒有回來?\" 小王說別人誰也沒說啥,都是吃了幾口饅頭就接著幹活了,隻有老邢自己回家吃飯去了.
我立刻去找老許,向他反映了這件事,老許說:\"機務排辛苦,是第一線,夥食盡量給他們搞好一點.\"我說:\"這不錯,但連隊現在就這種條件,再好還能好到哪裏去.農工排不辛苦麽,還不是頓頓饅頭加湯?再說有問題可以反映,可以想辦法,這樣公然罵人,踢飯桶,他身為機務負責人應該嗎?老邢大概來的時間不長,不太懂規矩,我就不找他了,你是不是和他說說?\"老許點點頭,答應了.
場部傳來消息,高考分數下來了,我得了289分.語文,政治,曆史考得還可以,都得了70多分;地理59分;數學隻得了6分!今年肯定沒戲了.
收到景華的來信.
立偉:
你好!14日早晨,我匆匆忙忙趕到車隊,剛好有去福利屯的車,於是就急忙搬行李搭車.因你們正在開會,不好打擾,就沒有向你告別.本來我寫了一封信,也就沒來得及交給你.我一路順利,16日中午到家.今天下午,我就要去學校報到了.
在新的生活開始之前,我回顧了一下3年多來的曆程,感到最大的慚愧和懊悔,就是沒有處理好與你的關係.離開連隊的前一天,我曾為了彌補我的過失而寫了點東西.可是,想一想,為了我們的友誼,你三番五次地和我談,都因我的蠻橫態度而失敗,換誰也受不了啊!這些日子裏,我不斷回想著過去的事,我反複地比較,思考.覺得我一生中最了解,最知心的人隻有你,如果因為我斷送了我們的友誼,將是我終生的遺憾!因此我想,使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還是必要的.我希望我們的友誼能繼續保持下去.我願意在今後的生活中,繼續得到你從思想上對我的幫助,如果你不記恨我的話(即使這樣也是應該的).
關於對我的個人問題,我正在進一步考慮,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最後,對這次我離開連隊時你給予的多方幫助表示衷心的感謝!
請向連隊的同誌們問好!
此致
也許是你不願再搭理的人
1978.3.17.中午
我在離開連隊之前,曾寫了一首詩,走前沒機會留給你,現隨信附上,寫得
不好,但它確實是我由衷之言,請費心看吧.
別 立 偉
在這即將分別的時候,
怎不珍惜這深厚的友誼?
我共同患難的摯友,
縱使遠隔天涯也不會忘記.
我們
來自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市區,
乘同一次列車,踏上同一塊土地.
怎能忘記,
在火熱的建設中,
汗水滴滴灑在一起;
怎能忘記,
那激烈的鬥爭中,
心心相應同對敵;
怎能忘記,
簡陋的宿舍裏,
互洗對方的襯衣.……
怎能忘記,
那至今還響在耳邊的
熱情關懷和鼓勵.
然而,
百合雖美不常開,
五指終不一般齊.
一陣陣的烏雲和風雨,
衝洗侵蝕了我們的友誼.
無知和偏見,
拉開了我同你的距離;
狹隘和自私,
教我將你視若仇敵.
你的點點錯誤,
我都不能諒解允許;
而在同樣問題上走的更遠的,
恰恰是我自己!
春風習習,
吹不走滿腹懊悔;
江水滾滾,
洗不盡我一心慚愧.
同誌,同學
我的兄弟,
你的朋友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1978年3月10日
接到景華的信後,我心中很不平靜.給他回了一封長信,並附上了我聽到他高考被錄取後的當晚,徹夜不寐寫下的送行詩:
贈 友
四 春 依 稀 如 冬 夢 , 三 夏 細 思 浪 千 重 .
昨 日 共 登 人 間 道 , 今 朝 送 友 奔 前 程 .
臨 別 忽 覺 言 難 傾 , 千 山 萬 水 化 詩 行 .
鬢 白 回 首 笑 慰 時 , 勿 忘 當 年 寒 暑 情 .
七 歲 督 師 金 甲 明 , 赤 壁 破 曹 百 萬 兵 .
若 無 孤 傲 多 疑 處 , 誰 人 敢 不 敬 周 公 !
鴻 鵠 生 就 翱 天 誌 , 乘 風 扶 搖 擊 長 空 .
願 友 永 葆 英 雄 氣 , 革 命 幾 人 到 終 生 ?
這首詩也是在他離開撫遠之前,沒能找到機會送給他的.寫詩的日期與他來信寫給我那首詩恰在同一天.也就是說,我倆那天都在連隊,各自寫了告別詩,卻都沒有送給對方!
一個多月後,收到了景華的回信:
立偉:
你好!今天是星期六,我從學校回到家裏,小妹妹告訴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楊立偉來信了.\"我忙不迭地拿了來,一連氣看了數遍,也不知是興奮還是激動,也許是慚愧?自從我猶豫了幾次把給你那封信投出去之後,心裏一直在揣測著它的命運,一想到我過去那愚昧無知的行為就不禁擔心:你傷人都傷到了不能再傷的地步了,誰還能理你呀?慚愧和悔恨占據了我的心靈.
這段時間,我們宿舍裏的同學們天天都能收到信,大部分都是他們的同學和朋友來的,看他們那高興勁,我不由地暗暗傷心.有時我也想,楊立偉一向是寬宏大量的,這一次也許能諒解我.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失望.當然,咱們的通信是相當不容易的,大部分是交通條件的限製.可是,當我接到了來自撫遠的其他幾個同誌的信後,我完全絕望了.完了,我隻能再一次地痛恨我自己.誰知幾個小時之後,事情竟是那樣的出人意料!那經過深思熟慮,發自肺腑的語言,深深地打動了我的心,有誰能這樣寬宏地原諒一個曾經無情地打擊過他的人嗬.有誰能夠這樣耐心細致地教育我,中肯坦率地批評我?又有誰能這樣,既堅持原則,又愛護一個同誌,用準確,生動,鮮明的語言來宣傳,教育我這個無知的人?隻有最了解,最關心我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信來!你的教誨,我將永遠銘記在心裏,並作為我今後生活的準則,你將是我永生的楷模!要象你那樣生活,那樣工作.象你那樣沉著,堅定,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動搖地執行黨的任務.象你那樣,學會用辯證唯物主義去分析問題,解決問題.象你那樣,不務虛名,但求實際,要麽不幹,要幹,就幹到底!
駛進生活的海洋,是不能一番風順的,不經過幾次急風暴雨的洗禮,就不是一個好水手.我之所以形成這樣的性格,就是因為我的人生道路太順利了,我遇到的好人太多了.常常是我以不正確的態度對待別人,而別人總寬宏的原諒我,這反倒助長了我自以為是的作風.我愛批評別人,卻常常輕易地原諒自己;對於別人的長處我常不以為然,卻常以自己的小聰明比別人強而安慰自己.就這樣,我的個人主義越來越多,革命理想和遠大抱負越來越少.過去我常常說:\"錯誤的思想必導致錯誤的行為.\"而恰恰是我一次再次地實現了這句話.
在個人問題上,我栽了大跟頭,若不是你的提醒,我還可能走得更遠.你的來信進一步使我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不僅動機是錯誤的,方法也是錯誤的.當初我曾勸你,不要把眼光停留在\"曉峰\"上,而我卻被一束白雲迷住了心竅,幾乎鬧的身敗名裂.多麽沉痛的教訓啊!我是要終生汲取的.
回顧這幾年來的曆程,我為我的過錯感到痛苦,許多原來的看法一件件地從頭腦中閃過,特別是和你的一些爭論,我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我真正的感覺到,我確實是錯了.比如象對待葛文成的問題(這幾乎成了我們之間矛盾的根源之所在),本來我們都是比較尊敬他和接近他的,而我仿佛比你更接近些.那時,你就十分明確地全麵地估價了他這個人,而我卻聽而不聞,隻盯在他的優點上,把他看成獨一無二的啟蒙老師.1976年整黨之後,高受了處理,當然是理所應當的.但是就在如何對待象他這樣的人這個問題上,我們發生了分歧.我因他犯了嚴重的錯誤而遠遠的疏離了他,這無論從道理上和人之常情上都是錯誤的啊!在一個人需要鼓勵和支持的時候,曾經和他比較接近的人都躲開了他,那是多麽自私啊!而你則采取了同我相反的作法.雖然在咱們連那個特定的環境下,你受到了挫折(而且主要來自我),但曆史和事實都證明你是對的.這個問題我想了好久,客觀地講,葛文成無愧於我們的啟蒙老師,在我們踏上社會第一步的時候,如果沒有他的指點,我們會犯更大的錯誤,特別是我.葛文成曾多次找我談過話,主要是教育我本人.至於他在談話中流露出些不正確的東西,可能同時影響了我——但是又哪裏有十全十美的領導者呢!在事隔數年之後,我當了幹部,不也常常懷著類似的心情找人談話麽.你自然是清楚的,將心比心,我感到十分痛悔,假如我能夠早一點認識這個問題,我們之間的問題也早就解決了.諸如此類,在其它問題上,我覺得我在16連也欠了許多人的帳,因為我對他們的看法是錯誤的,倘若我是個普通戰士,倒也無所謂了,然而這些人卻倒黴地遇上了我這麽個\"領導\",致使他們的進步和成長受到影響.我真希望有一天到這些人麵前去\"懺悔\"!
現在全國高等院校統一招生考試又要開始,複習大綱已經發下來了,我看你應該爭取,這不是你個人的需要,而是黨的事業的需要.我不是捧你,在我所認識的青年幹部中,能象你這樣博學強記而又善於應用的人太少了.你很有政治頭腦,早在\"四人幫\"猖獗的時期你就對我說過,學政治理論不能隻跟著形勢走,不能隻信報上說的,應該學馬克思主義原著,掌握基本理論,而理論的基礎是政治經濟學.正因為你有這樣的理論根底,所以才能深刻地思考問題.你在幾年前就提出過這樣的問題:為什麽全民所有製的企業都虧損而集體所有製企業就能盈利?是不是集體所有製企業比全民所有製更適合我國現在的生產力水平?說明你看問題是非常準確,尖銳,深刻的.你我之間關於共產主義問題的爭論,關於\"天安門事件\"的討論,現在看來,你都是對的,我非常敬佩你.
投身於實際工作是我們的責任,但是對於一個立誌\"改造中國與世界\"的人,在青年時代應該有充分的條件學習.量衣服要有尺子,稱東西要有秤,要分析社會首先必須有大量的知識,方能很好的認識世界.實際工作固然也能培養人,但青年人更適於接受而不適於判斷.象你現在幾乎每時每刻都要為分辨是非而費盡心機,固然也會使人學會許多東西,但畢竟太慢了,而且局限性很大,甚至有可能走彎路.我看你現在最需要一定的學習條件,方能成為優秀的政治家.試問,那一個優秀的領袖人物不是大知識分子呢?你完全具備了深造的能力,國家又給我們創造了條件,何不從之!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的形勢就是如此,如果你真的不想深造,我認為這是一個不小的損失,無論從哪方講都可以.至於有些人的風言風語乃至嘲諷和阻撓,實在是無知和愚昧之集大成,我想沒有考慮的必要.這樣的榆木腦袋應該去燒火,無知的批評常常摧毀了天才的幼苗,但願你不會如此.誰是誰非,曆史會證明的.
咱們68團從組建開始,背景就極為複雜,上層\"領導\"們各有各的見解,也各行各的方案.今天的現狀單靠我們連隊自己是解決不了的.團裏的幾個先進典型單位,不過是靠團裏的大部分經濟實力支撐起來的,而其他大多數單位都是如此如此,而出了問題又大抓基層的\"猴\",實在是既不公平又不合理.想當年,你我都是經過思考和比較才決定走到北大荒這一步的.我們既不是出於形勢所迫,也不是想出風頭,而是希望從此走上馬,列指引的,在中國由李大釗,毛澤東等開創的,由許雲峰,葉挺,劉胡蘭,董存瑞等等英雄人物所體現的中國革命道路.我們的心靈是何等的純潔,我們的信念是何等的虔誠.我們鄙視那些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家夥,我們厭惡那些嘩眾取寵之徒,用我們的汗水和心血寫下了我們踏上社會後的曆史之第一章.對此,盡管有時我抱怨過,因別人比我們捷足先登而感到不平,但是更多的是驕傲和自豪.在這個遠離城鄉,荒涼偏僻的地方,我們以先烈為榜樣,發揮了我們的作用.盡管我們也犯了不少錯誤,但是,對黨,對群眾,我們問心無愧.我們沒有以權謀私,我們在全力維護黨的原則和大多數群眾的利益.……而且,在這裏,我們上了關於中國社會的第一節實踐課,奠定了我們了解社會,認識社會,學習在社會中生活,進而改造社會的基礎.我們永遠可以為這些而自豪!但是,目前的形勢與我們下鄉時已經發生了變化,在環境使我們對以往的選擇做某種修改的時候,你我可能都會有些同樣的感受,總是感到一種道義上的壓力,似乎我們有違背初衷之嫌,—— 其實這種想法是多餘的.我們從來不回避我們應該承擔的責任,但未必時時,處處都由我們承擔責任.當初,我們經過獨立思考,下鄉到北大荒是對的,現在,我們響應黨的號召報考大學也完全是應該的——16 連並沒有因為我們的存在而興旺發達起來,也不會因為我們的離開而垮掉.考大學並不等於否定了我們當初的選擇,也決非我們逃避責任,而是社會變化的必然.你應該理直氣壯地複習考大學!
我的學習生活剛剛開始,因為基礎很差,得加倍能力才行,等一切進入正常狀態了,再告訴你吧.
前幾天我曾去你家看望,伯父伯母都好,就是想念你,也惦記你,希望你能早日考上大學,你要理解老人的心.
連隊的工作很緊張,生活很艱苦,你要多注意身體,注意休息,為革命保留好本錢!
代我向連隊的同誌們問好.
祝你工作好!學習好!身體好!
戰友 張景華
讀君佳作,心誠悅服,諄諄教海,永銘心中.猶恨己愚,非能所及,敷衍拙句,言語聲耳!
墜入徘徊迷霧中,傷感纏綿難慰平.幾番坎坷渡人生,一朝為此棄前功!
喜迎聖書自天降,悅讀華章心誠服.待到他日鬢白時,感君當年救悟恩.
淵識博學性機敏,主簿楊修勝曹公.不教合卷環今顧,安知弼磊出將門!
海闊勁魚爭競躍,天高雄鷹翱蒼穹.且看今朝東海龍,方長來日定乾坤.
197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