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十年
最重要的是,活好當下。
現在回想起困於九天誅魔大陣之中的日子,常淩隻覺陣陣的羞愧。
浪費最後的生命,才是最無意義的事情吧。
攝由回頭看了常淩一眼,然後飛速閃身進了屋子,房門在常淩眼前轟的一聲闔上。
常淩攤攤手,走回了一旁屬於自己的狹小一些的屋子。
走進房間的攝由,忍不住的冷笑了一聲。
同正道修士不喜歡所謂的魔修邪修一樣,魔修邪修亦是厭惡極了所謂的正道修士。
他們自詡為正義,實則貪婪、膽小、虛偽……
最為可怖的是,將自己的一切惡行都加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似乎自己真的在做什麽無上的善良。
真正的‘正道’修士,在幽州死了一批,在燕州又要死一大批。
活下來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啊。
他和父親先前可是被元華門好一番坑害,可是他們在外訴說元華門的行徑,別人隻會鄙夷的看看他們,冷哼一聲說現在什麽邪魔外道都敢敗壞元華門的名聲了。
攝由眼底的赤色一點點地散去,他緩緩地坐在了地上。
這廂常淩走進房間之後,急忙打坐開始調息。
先前淵祭劍釘死的可是個堪比金丹境的魔靈,身上蘊含著的魔氣自然是不容小覷。
長久的處於魔氣濃度較高的地方,常淩時不時的就得運轉靈力盡力的驅散身體裏不知不覺滲透進來的魔氣。
這個過程是極為痛苦的。
魔氣對於魔族魔靈大概就相當於靈氣對於天玄界的生靈一樣。
是他們修為力量的來源,也會同空氣一樣不由自主地進入他們的身體。
一旦體內魔氣堆積的過多,常淩怕是直接會變成個魔靈。
應當是天玄界生靈的身體構造同那所謂的魔族不同,體內吸入魔氣之後並沒有辦法維持神智清醒。
常淩輕輕地歎了口氣,確認體內的魔氣已經被驅逐地差不多,才勉強起身。
先前在同那魔靈的戰鬥之中,她身上的符籙什麽的已經用的七七八八,她閑暇的時候也看了些繪製符籙的書籍,身上的材料還是有些的,加上先拖了攝由的福,對於陣法一道也是略有了解,常淩倒是得著手準備一番。
在實戰之中,這些東西可都是實用的很。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的過。
常淩儲物法器之中從天玄秘境帶回來的珍貴靈草不斷地減少著,最開始還能繪製些符籙,製作些陣法,後來也隻能靠著自己戰鬥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儲物法器之中靈石的儲備頗為充裕,在自身修煉和淵祭劍的雙重消耗下也是勉強能夠支撐。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起,燕州不再有修士的聚集地了。
尚且活著的修士都三三兩兩的各自散開,隱匿在這片土地的角落。
魔靈太多了。
隨著時間不斷地流逝,燕州的植物也是發生了很大程度上的異變。
幾人合抱的古樹不再僅僅隻是立在那裏,它那一根根粗壯的灰色的枝丫不斷地在空中招展著,似乎能將每個路過的生靈攪碎。
活著的修士已經越來越少了。
或者說,這片土地早就不適合修士生存了。
早在三年,或者是四五年前,攝由就通過他那人骨手環離開了這裏。
那時的常淩定定的看著那道有些狼狽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由衷的感到開心。
幸好,那禁製並沒有針對‘空間’的封禁,幸好攝由還可以回到他那元嬰境父親的身旁好好的活下去。
在攝由還在燕州的那幾年,常淩一直是同他結伴而行的。
往往都是由攝由衝在前頭,同那一個個魔靈打的酣暢淋漓,常淩隻需要再最後悄悄的上前用淵祭劍將那一個個灰色的或是黑色的身影貫穿。
攝由自小跟在天戮魔君身後,見識自然是常淩無法比擬的。
同行的這些日子,常淩收獲頗豐。
似乎魔修對於傳承這種事情看得沒有那麽嚴肅,攝由起先看著常淩在一旁觀察著他戰鬥,看著他的招式他的靈力運轉方式。
後來索性就直接在空閑的時候給常淩示範。
他先前也從未收過弟子,倒是第一次有著教導別人的經曆。
不得不說,常淩這‘弟子’,他還是頗為滿意地。
最開始她僅僅隻是勉強學著攝由的拳法與身法,後來二人就會聚在一起探討,怎樣將這些招式同常淩手中的劍結合在一起,怎樣轉化成淩厲的劍法。
他們也不知道一路上到底斬殺了多少魔靈,常淩隻覺識海之中的黑霧越來越淡,已經很久沒有被強行拉進幻境之中了。
而攝由身上,竟然連先前的血煞之氣都感知不到了,倘若換上件白袍在半空中一站,怕是誰都認為這是從哪個大門派裏出來的傑出仙長。
所謂的正邪,哪有那麽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啊。
他們的最後一戰,是同時被三隻金丹境的魔靈圍攻。
這是三隻魔氣極為濃鬱,不知道殺了多少修士的強悍魔靈。
在這一戰裏,攝由各式各樣的法器毫不客氣的丟出來,常淩的劍陣、分魂等底牌亦是全部暴露了出來。
最後的最後,攝由還是使用了特殊的功法強行拔高了自身的修為,損耗著精血或者說是潛能,勉強斬殺了這三隻魔靈。
當常淩顫顫巍巍的將淵祭劍送進最後一隻魔靈的心竅時,一旁的攝由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怕是大羅金仙都要不能將他救回來了。
常淩咬咬牙,在儲物法器之中掏出了凝血草送到了他口中。
與攝由同行的時候,常淩盡量避免了使用這些功效逆天的靈草,當然在萬不得已的時候使用些,攝由也沒有多問什麽。
這位魔修,比絕大多數人更清醒而正直。
這次,常淩終於掏出凝血草,選擇將她的秘密徹底暴露給他。
常淩在攝由身邊足足守了三天三夜,期間還拖著疲憊的身軀釘死了兩隻路過的魔靈。
攝由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飽含著愧疚的‘對不起’。
即使是有凝血草的存在,攝由的身子還是需要徹底而係統的治療。
而這治療不能發生在燕州。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太了解常淩是什麽樣的人了。
他愧疚於不能將這樣一位未來不可限量的修士帶回去。
常淩身上的秘密,無一不是她潛力的象征。
在偶爾的空當,他們也會談及舊事,雖然攝由沒有完整的聽過常淩的過往,但是他早就在心底忍不住的對蒼嵐劍派感到鄙夷。
明明是這樣好的人啊。
常淩朝著他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什麽的,從她選擇進入燕州開始,就要準備承受最壞的後果。
不過目前,畢竟還是活著不是?
攝由沉默著將身上能拿下來的東西都一股腦地交給了常淩。
丹藥和符籙都所剩不多,陣旗倒是還有幾套,還有各式各樣想要講全功能都需要幾天幾夜的法器。
常淩一直安靜的站在那裏,聽著攝由有些語無倫次的說著。
終於還是到了他該離開的時候。
常淩笑著叫住了他。
“攝由,感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了,我也有份禮物想要送給你。”
常淩說著,從儲物法器之中拿出了塵封已久的‘芥子空間’。
那是很多年前,她在翎州那個屍身秘境之中,最後的收獲。
星軌留下來的芥子空間,同現在天玄大陸上所謂的芥子空間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那不僅僅是一個完整的小世界,更飽含著他全部的傳承與遺留下來的財產。
那日她許諾日後定然會為星軌前輩選得一合適的繼承人,將他的大道繼續傳揚下去。
這一去就蹉跎了這麽多年。
終於讓她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攝由看著常淩遞過來的東西,臉上的錯愕怎樣都掩不住。
這樣隻會在傳說之中存在著的寶貝,麵前這人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遞了過來。
他想要開口拒絕,卻發現竟然是如此的幹澀。
本就癡迷於煉器的修士,怎樣能抵禦這樣的誘惑。
他隻能定定的道謝。
也許隻有他才知道常淩這樣的一份饋贈對於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常淩將東西遞過去之後輕輕地說“那名前輩名喚星軌,是一個純粹執著於大道之人,這是他的全部心血與傳承了,相信你,日後定然也會在煉器一途上有所成就。”
“希望你不要墮了前輩的期待與威名。”
攝由定定的點了點頭。
最終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刻。
作為天戮魔君的獨子,攝由自小被保護的太好了,養成了一副天真驕矜不諳世事的性子,後來真正踏足這修仙界,同各路人士接觸,一點點磨平了棱角,眼眸之中不見最初對這世界的一切期待。
直到他見到了常淩。
他明白原來這灰暗的世間還是有這樣一束光的。
還有人明媚善良,還有人堅持著想要改變世界。
驕傲的攝由,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同人交友的想法。
這是他唯一認可的朋友。
可是……
人骨手環的效果發動,攝由的身影一點點的在常淩眼前變淡。
“一定要活下去啊。”攝由低聲喃喃道。
他還是太無力了。
攝由離開之後,常淩一個人繼續在這片土地之上遊蕩著。
日子比先前難過太多。
攝由還在的時候,處理了不少由金丹境轉化而成的魔靈。
常淩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似乎並沒有元嬰境的修士留在燕州,要不然他一旦沾染了魔氣,怕是這兒的一切都徹底完了。
雖說攝由不在了之後,她那些個底牌倒是可以肆意使用了,可是在如同潮水一般的魔靈麵前還是太過於微不足道了。
即使高階的魔靈少了不少,但是架不住他們總體的數量就是越來越多。
常淩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見到生靈了。
似乎一切都變的灰蒙蒙的,瘋狂而且殘暴。
也不知道能不能說設立屏障的那些個修士可真的是深謀遠慮,隨著時間的流逝,整個燕州能夠供魔靈們‘進食’的生靈越來越少。
通過常淩的觀察,這些魔靈們似乎是以生靈的‘生氣’為食。
沒有了生靈之後,那些個魔靈們遊蕩遊蕩,互相見了麵廝殺一番之後就漸漸的‘死去’了
據阿碧的觀察,這些魔靈也僅僅隻是陷入了休眠狀態,倘若一旦得到了補給,怕是會立刻恢複。
可是他們也許再也等不到可以補給的時候了。
陷入休眠的魔靈,似乎感知力也在不斷地下降。
佩戴著顧雲熙給的項鏈,加上跟攝由學了屏息凝氣的法門,常淩倒是走過了不少個魔靈沉睡的地方,淵祭劍毫不留情地收割了他們。
當然她也沒少驚醒沉睡之中的魔靈,又害怕驚醒更多的魔靈,往往隻能一昧地奔逃。
即使她的體魄再強勁,時間一長也是有些製成不住。
可是她不敢合眼沉睡,她不知道自己再睜開眼,看到的還是不是和以前一樣的世界。
有好多次,她路過那屏障。
屏障是透明的。
她能清晰的看到屏障那邊的一切。
遠遠的能看到翠綠的山峰,能看到最高聳雄偉的建築。
隱約的也能瞧見人影。
明明隻是一道屏障,卻似乎是兩個世界了。
常淩不知道的是,在屏障的那一邊,是看不見燕州的情況的。
他們能看到的隻有漫無邊際的灰色霧氣。
這些年之間,也有無數次關於是否應當放開屏障的爭執。
當然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任一個宣揚著‘不放棄每一寸土地,不放棄每一個生靈’的人來到這屏障外瞧瞧燕州的情況,很快就沉默了下來,再也不提先前的豪言壯語。
在災難麵前,犧牲似乎是必然的,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災難的輻射範圍縮小。
現在已經是很好很好的情況了。
並且按照為數不多的古籍上描述的那樣,沒有生氣的滋補,魔靈們漸漸的都會枯竭下來。
勝利最終還是會屬於他們的,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
阿碧有些疲憊的聲音在常淩耳畔響起“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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