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劍陣
等他頓然醒悟的時候,已經做不到放掉良善的,隻能勉強懲戒極惡的。
甚至這些年,他被無形的力量控製,不斷地從外界引人來五良山,選取的都是身上血債纏身煞氣業障濃厚的。
這般情境之下被撈進來的常淩,竟然出乎他意料的有個格外純淨的靈魂。
他做不到立刻對這種人‘痛下殺手’,而隨著不斷地接觸,他在這人麵前竟會感到自慚形穢。
他多想展現給身前的友人,自己其實沒那麽壞吧。
可這話,他連直白的開口說出都做不到。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下的,沒有任何辯駁的空間。
他曾經也會怨恨,可是在漫長的孤寂的時光裏,他無比清醒的明白,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並不無辜。
一個雙手沾滿鮮血渾身纏滿業障的惡徒,明明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不管常淩是人修也好,是魘也好,都應該是極其厭惡這樣的他吧。
白霧一口氣將‘解釋’的話全都說完了,他有些無措的站在一旁,仿佛是個等待著命運宣判的教徒。
而常淩沒有說話,隻是溫和的看著白霧。
沒有任何譴責、厭惡的目光,如果白霧再仔細看看,一定能發現其中的包容和心疼。
頂著這樣的目光,白霧破天荒的感到了幾分羞愧,他忍不住的低下了頭。
下一瞬他索性直接身影變淡,很快就在常淩麵前消失了。
白霧一走,常淩整個身子癱軟下來,低垂著眉目,掩住了神情。
她沒有開口喚回白霧,即使她知道自己的請求並不會被拒絕。
她也需要時間好好思考一下,下一步究竟該怎麽做。
一個悲劇的誕生,往往不是單方麵的原因,各個方麵種種事情糾纏在一起,形成了如今的慘劇。
白霧離開五良山是必定會遭受天罰的,看這五良山漫山遍野的魂魄,雖說是在天道的授意之下,可是該懲處起來,常淩並不認為天道意誌會對白霧留情。
而白霧本身,因著這些年的遭遇,也是養成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他自己心裏有過不去的坎。
常淩揉了揉有些漲痛的額頭,她總是在某些事情上有著遠超於常人的執著與堅持,對於她認定的事情,便是竭盡全力也要做到。
擬定計劃,她幾乎還從來沒有為做成某件事情而擬定詳細的計劃,畢竟在此之前的任何一刻她都算不上獨身一人。
被照顧被偏愛,有恃無恐。
白霧如果想要再次坦蕩的站在日光之下,首先需要的就是消減他身上的業障,五良山上的魂魄不少,大多都有些年頭了,現在即使想要將他們送入輪回已經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些被白霧用特殊手段融合在一起的魂魄更不用說。
而不離開五良山,為了遮掩天罰,白霧不得不汲取更多神魂的力量,形成籠罩在整個五良山之上的‘白霧’。
幾乎是一個死循環。
業障這東西,常淩可是深受其害,還是因為她並不是對那一城生靈下手的那個人,僅僅隻是一個因果承受人,才沒在吞下玄魂草的瞬間就直接被天雷劈死。
白霧手上的人命,可是貨真價實他犯下的,而且這些人也是不入輪回的,常淩有些煩躁的揉亂了自己散在腦後的頭發。
…………
雖說常淩沒有想到什麽切實的解決方法,但是她和白霧的關係卻是緩和了過來。
常淩又開始每一日同元嬰境修士不斷地對戰著,白霧也不再袖手旁觀,而是時不時地在一旁指點一二。
他雖說不用像塵世間的其他生靈一樣修練,但是這些年過去,畢竟壽命太過於漫長,見識還是頗為不俗的。
若時常淩有時候提出些問題,白霧恰巧回答不上,索性也就在漫山遍野的魂魄之中隨意抽取一二,總是能夠回答上的。
當然,白霧對於常淩最主要的指引卻不是在功法或是靈力運轉之上,作為天地生養的魘,他在神魂方麵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幾乎是完美契合了常淩‘最後’的短板。
境界沒有進一步提升,劍經自然也是翻不到下一頁,劍陣她還是隻掌握了最基礎的三才劍陣,可是她的識海之中已經有了那麽多的分魂。
白霧不通劍道,再多的修士也沒有具有分魂可以使用劍陣的,他看了幾次之後,便開始帶著常淩一起,同時使出多個三才劍陣。
他從先前那些個修士的儲物法器裏找出了一大堆長劍,叮叮當當的丟在了常淩身前,多年來的體悟加上長久的實戰,以及常淩現在神魂可以稱得上是金丹境修士的天花板,使用單個的劍陣極為純熟。
即使是三才劍陣這她無比熟悉的最基礎的劍陣,多個組合在一起還是讓她有些捉襟見肘。
每一個分魂都是具有自己的獨立意識的,一下子多了這麽多分魂,常淩的主神魂同時可以接收到無數的消息和想法,如果不是經過多年來業障的磨礪,她怕是會在這時時刻刻地‘耳語’之中直接瘋掉。
一個三才劍陣隻需要三個分魂相互配合,再往上疊加神魂,常淩禦使地飛劍在半空之中時不時地就相撞在一起,每一柄都蘊含了她地靈力,每一柄砸在另一柄上都是結結實實的。
一天天下來,常淩苦不堪言。
這最基礎的操作之上,白霧是幫不了她的。
常淩執意不肯學習控魂,於是她每個分魂都始終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意識,這卻不一定是一件壞事,畢竟在更長遠的未來,每一個自主意識都意味著更多的可能性,意味著更高的上限。
細說起來,白霧的‘分魂’和常淩的分魂還是有所差別的。
白霧的所有意識並沒有主次之分,他可以隨意的‘流動’在不同的分魂之間,所以在他的意識沒有處在相應的神魂之中的時候,是極為以來神魂本身的意識的。
他的那些個分魂,都是他在控魂之後留在身邊的強悍的魂魄。
他大致給常淩展現了一下,常淩也隻是匆匆瞥了一眼。
白霧的那些分魂等級對於常淩來說都過分高了,她甚至完整的看上一眼自己的神魂都會遭受不小的損傷。
最低也都是妙法境,還是妙法境之中極為強悍的那種。
而白霧的戰力,很大程度上也取決於這些分魂,他如果願意動彈,就使用自己的意識直接去控製對手的神魂意識,有些疲懶的話,直接就放出這些分魂,專修神魂的大能境修士,神魂的戰力同他們的本體幾乎沒什麽區別,甚至對上那些不精於神魂的修士來說反而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其實白霧在看見了常淩那日的分魂之後,就已經明白了,麵前這個人一直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
常淩將那一過程叫做分魂,他到更願意將這個過程稱為複製。
每一個被常淩切出來的魂魄,在經過滋養之後,在思維方式性格見識上都是另一個常淩。
現在的常淩也許看不出來,到了白霧這個層次卻是能勉強窺見一下她這功法的未來。
也許隨著她境界的提升神魂強度的提升,這每一個神魂甚至都可以說的上是獨立的她,倒有些像那些個修士修行的分身功法,修到極致,即使剩餘一個分魂也是能獨立的作為常淩而活下來的。
如果常淩日後多做些準備,將自己的分魂采用特殊的手段封禁起來,即使本體在外遇到了危險,也沒什麽大礙。
妙法境之下的修士修行之上都極為重視的作用,可是隨著境界不斷地提升,他們終究會跳出自己這孱弱肉身地禁錮,在另一個層麵之上追尋大道與永恒。
當真是神奇。
白霧不得不承認,人這種身體最孱弱天資最惡劣最沒有慧根地生靈,竟然有著天下萬物加在一起都不能敵的智慧。
常淩這法子,他也是心動的很。
如果日後他想光明正大的站到日光之下,堂堂正正的行走在這世間,確實不應該再控魂了。
等著常淩在多日的練習比鬥之後,終於可以同時運轉好幾個三才劍陣了。
多把長劍同時在半空之中懸浮著,散發著凜冽的寒光。
白霧環視了一番,對於常淩的進展也是頗為滿意。
下一刻,他的雙眼之中開始氤氳著白色的霧氣。
與此同時,常淩麵前的景致也發生了變化。
無數把長劍在半空之中飛行著,遠看頗為雜亂無章,可是仔細看來,每一把都有著各自的運行軌跡,相互組合在一起,淩亂卻又不失章法。
再仔細看下去,常淩發現那是無數個三才劍陣組成的龐大陣法。
當一個人的壽命太漫長時,他不可避免的見多識廣起來。
白霧在陣道之上的造詣,現在的整個天玄界也可以說是無出其右。
他又去調取了五良山之重曾經最擅長陣道的大能者的心得記憶,還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將常淩這三才劍陣們組合在一起。
她這劍陣,看起來基礎得很,可是每一次運轉契合的都是最精準的地方,明明是極為簡單的配合,三把長劍在半空之中運轉起來,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精妙。
想要將這樣基礎又本源的東西組合配合在一起增加它的威能,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不過白霧此時麵對著自己的成果,還是忍不住的自得。
這些天以來,他收回了曾經戲弄的心裏,真正將常淩當成個朋友相處、當成個後輩來教導。
生命之中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新奇感受也讓他感到極為愉悅。
看著常淩在他的打磨之下一點點的進步,他臉上的笑容也是越來越多。
他也這才些許能夠理解為什麽人修這般的注重傳承,自己所擅長精進的東西,能夠不斷地傳揚出去,倒是件不錯的事情。
就像那些人修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暫,他們對於大道的體悟自創的功法確實能雋永長久的流傳。
而常淩的全部心神已經都被麵前的畫麵吸引過去了,一絲一毫的變化她都不肯放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還是白霧瞧見常淩的神魂之力耗盡,才在她將要昏迷的時候,急忙將畫麵都收了起來。
常淩長呼一口氣,整個人一下子向後倒去。
躺在柔軟的草地之上,看著白霧繚繞的雲端,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神魂消耗到極致,看來接下來她隻能在睡夢之中悟道了。
…………
等著常淩再次醒過來,她身上的劍意幾乎已經無法壓製。
悟道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她先前之所以不斷的查看白霧幻化出來的組合劍陣,就是心底隱隱的有些想法。
她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原本的三才劍陣,三把長劍相互配合不斷運轉,每一把都鋒利的很,每一把都蘊含著獨屬於常淩的鋒銳的劍意,可是在白霧的組合之後,數個三才劍陣組合在一起,圓潤了許多,卻失去了最初獨屬於劍的鋒利。
毋庸置疑的是,白霧的改動極為精妙,給常淩也是極大的啟發,整個大陣的基礎不需要任何的改動,就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那一點到底差在哪裏呢。
隨著神魂強度的提升,常淩現在的昏迷不如說是另一種‘修行’的方式。
這幾天在那虛無的空間,她不斷地演練這大陣,當最後那鋪天蓋地的劍光爆發出來的時候,常淩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從地上坐了起來。
隨著她起身,數把長劍從她身後飛出來,在半空之中不斷地錚鳴著。
一個一個劍陣組合在一起,每一把長劍各司其職又相互配合,隨著靈力的運轉,劍光越來越盛。
一把又一把長劍向那處飛過去。
等著整個大陣徹底完成的之後,數把長劍的劍尖同時指向了天空。
隨著常淩的一聲高喝,她渾身的靈力盡數傾斜出去,一時間麵前的劍陣光芒大盛。
淩厲的劍光似乎穿透了五良山之上經久繚繞的白霧,直直地刺進天穹。
在一旁地白霧和悄悄趴在大樹後麵地阿碧,隱隱的窺見了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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