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小小的匕首
這邊廂,千葉跑來西院找楚歌,雖然時辰還早,但夏日天亮得早,一院子的人都已經起了,惠梨帶著妹妹坐在屋簷下吃早飯,團團見了千葉就笑:“嫂嫂,等下吃了飯,我們上街可好?”
千葉摸摸她的腦袋,朝楚歌房裏看了眼,惠梨在邊上看得明白,將纏著千葉的團團拉開,指了指那邊:“剛練功回來,就在屋子裏。”
“我就這麽闖進去合適嗎,要不你先替我問問?”到了眼門前,千葉又膽怯了,一麵說,“這幾天我不能出門,你哥哥說了,他要看看外頭和宮裏的情形,幾時他點頭了我才能出去。”
惠梨壞笑:“嫂嫂你可是公主啊,該是我哥在你麵前矮一截,怎麽卻要聽他的?”
千葉微微臉紅:“誰說的。”
惠梨把她往楚歌屋子裏推:“嫂嫂趕緊去,不然一會兒她又該出門了,整天也見不到人影。”
千葉還在遲疑時,團團也湊來幫忙,跑到楚歌房門前扒著門大喊:“楚姐姐,嫂嫂找你。”這一下千葉不得不進去,見惠梨把團團抱走,她摸了摸衣裳裙子,也不知要幹什麽,到底是硬著頭皮進門了。
楚歌也在吃早飯,而她沒等團團嚷嚷就已經察覺門外的動靜,這會兒依舊氣定神閑地喝著粥,千葉卻像小媳婦兒似的站在那邊,輕聲囁嚅著:“楚歌,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楚歌掃了一眼,她眼裏的小公主此刻嬌弱可憐,站在那邊滿身的不安,若是個男人大概看一眼就會心生憐惜,想來她在梁定山麵前就是這樣,天知道梁定山竟然會吃這一套?
“楚歌,你見過定山了嗎?”千葉卻鼓起勇氣,跑了上來,很正經地問,“昨天在平南府的事,你怎麽跟他說的?”
楚歌很不耐煩:“還沒見過他。”
千葉仿佛一下子放心了,拉過凳子坐下,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楚歌看,懇切地說:“昨天我打了瑾珠的事,你會告訴定山嗎,楚歌,你能說得婉轉些嗎?”
楚歌一臉莫名,可這個小公主的確有意思,按理說,誰都會討厭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做派,但是看到千葉不同的一麵,卻好像討厭不起來。昨天千葉沒有為了救棉花而屈膝,或許旁人會覺得有些無情,但楚歌最恨那樣的人,明擺著低頭下跪根本無法改變什麽,賠了性命再賠上尊嚴,倒不如拚死一搏尚有一線生機。
而千葉正是如此,楚歌當時就覺得,她能有這股氣性,多少配得上定山了。
“我昨天是氣昏了頭,現在想想果然是闖禍了,也不知道瑾珠她是死是活,我今天腿疼得厲害,可見是用了多大的力氣踢打她。”千葉一本正經地說,“我知道你肯定要告訴定山,但我不想讓他以為我是多麽暴力可怕的人,我這輩子也不再會像昨天那樣發狂了,真的。”
想到昨天千葉的瘋狂,她掄起石頭衝向那公主的背影,楚歌一想起來就覺得好笑,但她忍住了,幹咳了一聲道:“你自己對他說清楚,他應該就不會來問我,與我什麽相幹?”
千葉連連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她怕打擾楚歌,怕她不耐煩,楚歌這麽說,話裏的意思就是答應她了,若是再三糾纏非要說個明白,倒是自己不識趣了。一麵離了座,把椅子小心擺回原處,安靜地朝門前走去,忽地又轉身,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朝楚歌周周正正欠身:“楚歌,謝謝你救了我,救了棉花,若不是你……”
楚歌抬起頭,看到露出悲傷的千葉,和方才又是不一樣的情緒和神態,她忽然意識到,之所以不討厭千葉不同的一麵,因為她並非人前人後不同,她的喜怒哀樂都真真切切在臉上,既然都是明眼看見的,又怎麽會厭惡。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卻一次次保護我還救我。”千葉沒敢正眼看楚歌,但說的都是心裏話,“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問我能給定山什麽,我怕露怯怕輸給你,端著架子說什麽你將來成親了就會明白,那樣混賬的話現在想起來就後悔。雖然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給定山什麽,可我絕不會輸給你,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愛的男人。”
楚歌慢慢將嘴裏的食物咽下去,麵前的人終於敢抬起頭來看她,彼此四目相對,沒有電光火石,也不再是初見時的提防敵對,千葉那會兒做的不漂亮,楚歌也絕不大方,她們之間算是互不相欠。至於定山,在還沒有季千葉這號人物時,楚歌就明白定山不願也不會娶她,不過是有了這小公主,她多了個掙紮的借口,但掙紮的結果,反而更痛。
“那就少惹些麻煩,少闖禍,你以為我很喜歡救你嗎?”楚歌沒好氣的憋出這句話,低頭繼續吃早飯,千葉見她這樣,不敢再糾纏,便要走了。
“等一等。”可楚歌突然喊住千葉,撂下筷子起身往邊上的櫃子去,開了櫃門摸出一把精致小巧幾乎可以藏在手心的匕首,走到千葉麵前塞給了她,冷冷地說,“留著防身吧。”
千葉捧著那冰冷的匕首,卻好像捧的是楚歌熱乎的心,眼淚不爭氣地湧了出來,楚歌果然嫌棄她這樣,皺著眉頭不耐煩極了:“快走吧,沒事別來我屋子,我並不喜歡看到你。”
這會兒不論楚歌說什麽,千葉也不會難過,歡喜地捧著這個寶貝跑了出去,外頭二娘和惠梨正擔心地等著,本是很怕她們會吵起來,看到千葉滿麵陽光燦爛地跑出來,都鬆了口氣。
千葉驕傲地顯擺著那把匕首:“是楚歌送給我的。”
二娘和惠梨都為她高興,但隻等她走了,二娘才對惠梨說:“那把小刀,是你娘從前送給楚歌兒的。”
想到自己的母親英年早逝,想到父親也那麽早離去,樂觀開朗的姑娘,也難免會傷感,二娘心疼地說:“好孩子,如今你哥哥有了著落,二娘就盼著你將來,也能嫁個好郎君。”
惠梨才破涕而笑:“二娘,您又嘮叨這事兒,我還小呢。”
這會兒功夫,太陽越發升高,天氣炎熱,宮裏頭冬夏兩季最是安靜,沒事的人無不躲在屋子裏取暖或乘涼,一乘軟轎從宮門口到鳳儀宮,竟一個人也沒遇上。
此刻韓越柔緩緩下了轎子,聽聞瑾珠受重傷,她自然要來探望的,迎麵卻見四皇子祥泰從裏頭出來。
原本他們是世人眼裏的一對,自小也算相熟,韓越柔虛長四皇子兩歲,在她眼裏四皇子一直就是個沒長大的男孩子,哪裏可以做夫婿。可如今知道自己要嫁給威武大將軍那四十歲喪妻的兒子,再看見祥泰,已是連後悔都顯得蒼白無力。
“四殿下有禮。”韓越柔福身道安,祥泰亦是客氣,說了幾句皇姐的事,彼此便分開了。
韓越柔帶著複雜的情緒進門來,皇後不在鳳儀宮裏,宮女們徑直將她引到病榻前,恰見瑾珠發脾氣,一巴掌打在給她擦藥的宮女臉上,咒罵道:“你要死了,下手那麽重,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而她傷的不輕,這句話後身子就軟了,無力地癱倒下去,餘光瞧見是韓越柔來了,冷笑:“哪個要你進宮的,你是特地來看我的笑話?”
韓越柔卻不理會,支開那宮女,接過藥膏說了聲“我來吧”,便勸表姐不要動,仔細地為她擦傷藥膏,而掀開衣裳,表姐的腹部腰上皆是淤血,腿上也傷痕累累,仿佛被毒打了一頓。
“這是怎麽弄的,竟傷成這樣?”韓越柔皺眉頭,她昨天沒去平南府,但家中已有消息傳說,傳言是瑾珠和千葉都遇到埋伏,但事情前後對不上,平南府的人更是一頭霧水。
瑾珠痛苦地呻吟了幾聲,露出脖子上的淤痕給表妹看:“這是季千葉掐的,她差點掐死我,可恨的是父皇不追究了,母後也不追究了,竟沒有一個人心疼我。”
聽說季千葉要掐死瑾珠,越柔直覺得不可思議,她曾親眼目睹瑾珠欺淩千葉,當年那可憐的小姑娘不會哭也不會還手,可她現在竟然有膽量要掐死瑾珠?自然韓越柔相信,必定是瑾珠作惡在先。
“我總覺得,是她把我打成這樣的。”瑾珠吃力地說,“我是昏過去後才挨的打,除了她,還會有誰這樣恨我?”
聽瑾珠詳細說了昨天的事,包括她綁了棉花想要作踐千葉,韓越柔默默地繼續為她擦藥,心裏卻想,要說恨三公主的人,那是數不過來,但就昨天那情形,千葉難脫幹係。
可又是誰救了千葉,難道是梁定山,那個男人竟然無時無刻地保護著千葉?
“這口氣,我死也咽不下去。”瑾珠恨毒了,想起昨夜父皇和母後的對話,陰冷地一笑,“季千葉你等著,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你不是要掐死我嗎,我也要讓你嚐嚐被勒著脖子的滋味,和你那短命的娘一樣。”
韓越柔抬眼看她,瑾珠的嘴臉一貫如此,但這是她第二次提到太子妃被勒死,之前還是疑惑好奇當玩笑看,這一回,卻像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