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翻舊賬
江礪將白襯衫袖口挽了起來,露出線條完美的小臂,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沈星繁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連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齊。
沈星繁對男人的外貌其實不是很在意,她覺得,一個男人隻要把自己捯飭幹淨就很好了。像李瀟文那種出門要噴香水、頭上恨不得抹一斤發膠的精致男人,並不會讓她產生更多好感。
江礪跟李瀟文不一樣。他身上的西服總是很挺括,襯衫也總熨得服服帖帖,渾身上下找不到邋遢的地方,但也不會精致得讓人自慚形穢。用兩個字來總結,大概就是“清爽”。
沈星繁有些不知道,是江礪影響了她看男人的眼光,還是他恰好在她的審美點上。
辦公室裏極安靜,除了他翻動紙張的聲音,就隻剩下他們錯落的呼吸聲。
幾分鍾後,他終於將手中的a4紙放下。
沈星繁不露痕跡地將目光從他的手指上收回,問:“沒問題的話,我能不能下班了?”
江礪抬眼:“有事?”
“嗯,跟同事約了吃飯,他們催我很多次了。”她猶豫了一下,想問問他要不要去,但看到他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江礪看了下腕表,七點二十分,他沒有多為難她,說:“去吧。”
沈星繁鬆了口氣:“那我下班了,你也不要加班太晚。”
不知何時,窗外又開始飄雪。沈星繁走後,江礪的思緒漸漸紛繁,再也無法投入工作。
聚會就近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酒館。沈星繁趕過去時,同事們已經喝過幾輪。她來得晚,難免被起哄著罰了幾杯。明天還要上班,按理說不該喝酒,但氣氛一上來沒人管那麽多。
“來來來,咱們再次恭喜繁姐拿到項目!”
“這麽年輕就獨立主持項目了,繁姐未來可期!”
沈星繁畢業後就很少參加聚會,更是很少喝醉。記得上次醉酒,還是大學畢業聚餐的那一天。
當時,幾個室友喝得爛醉,談起自己大學四年的遺憾,感慨萬千。
她縮在角落裏,靜靜地聽她們訴說那些遺憾。
有人遺憾沒有把該考的證考下來,有人遺憾沒有好好談一場戀愛,還有人遺憾把四年的青春錯付給了一個狗男人。
一個室友拿著瓶啤酒坐到她身邊,攬著她的肩膀醉醺醺地問她:“星繁,你有沒有什麽遺憾?”
她輕輕垂下眼睛:“那當然有啊。”
“那你還等什麽呢?明天大家就都離校了,趁現在趕緊說出來聽聽!”
任她的室友百般催促,她終究還是沒有把她的遺憾說出來——
“我很遺憾,沒敢喜歡江礪。”
“星繁,你想什麽呢?”聚會接近尾聲,王怡人晃了晃她,將她從回憶裏拽回,“走了。”
她忙撈起外套,跟上旁邊的女同事。
走出小酒館後,她和同事們一一道別,跟王怡人結伴去地鐵站。抬腳前隨手摸了摸兜,卻露出一個糟糕的表情。
“怎麽了?”
“我得回趟公司,鑰匙和地鐵卡忘帶了。”
王怡人看了眼時間:“馬上要十點了,你得快點兒,不然趕不上末班地鐵了。”
事務所裏還有同事在加班趕圖,江礪的辦公室也燈火通明。他入職這幾天,天天都加班到這麽晚。
沈星繁目不斜視地走回自己的工位,在桌上找到鑰匙和地鐵卡,準備打道回府。
誰知,走到江礪的辦公室門前時,他恰好推門出來,與她結結實實地打了個照麵。
他已經穿戴整齊,應該也是要下班回家了。
沈星繁慢了半拍,臉上堆起笑,同他打招呼:“要下班了嗎?”
她剛從外麵回來,巴掌大的小臉藏了三分之一在羊絨圍巾裏,臉上浮著一抹淡淡的紅暈。
他垂眸漫不經心地問:“不是去聚餐了嗎,怎麽又回公司了?”
“回來拿鑰匙。”
“喝酒了?”
“喝了一點。”
江礪沒再說什麽,抬腳往電梯的方向走去,電梯到後,他示意身邊的女人先進。
沈星繁進去後,為自己按下一樓,又貼心地幫他按了停車場的樓層。到一樓後,沈星繁跟他道別:“那我就先走了。”
他無甚特別的表示。
快到地鐵站時,正要過馬路的沈星繁聽到兜裏傳來手機鈴聲。
屏幕上出現江礪的名字,恰好一陣涼颼颼的風吹來,吹得她的酒意也醒了幾分。
她將羊絨圍巾往下扯了扯,接起這個電話。
“站在那裏別動,等我兩分鍾。”江礪言簡意賅地傳達完指令,便掛斷電話。他在兩百米遠的地方等紅燈,目光一直注視著前方路口的女人。
她放下電話後,遲疑地隨著人流往馬路對麵走了幾步,又退回路邊。
江礪煩躁地盯著前方的信號燈。
兩分鍾後,她一臉認命地上了他的車,係好安全帶:“其實你不用送我,我坐地鐵很方便。”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她沉默了一下,同他商量:“江礪,我覺得咱們下班後應該避免這樣的接觸,萬一被同事看到,容易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江礪寡淡的眸子裏有薄怒隱現,側頭問她:“沈星繁,有意思嗎?”
聽到他的話,她臉上的笑意微斂。
他突然往右打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
冬日的夜晚,遠處的城市霓虹仿佛也蒙著一層冷意,路邊學生模樣的小情侶溫馨地依偎在一起取暖。這裏不遠就是燕南大學的老校區,路邊有很多快捷酒店,估計有一半是做學生的生意。
路燈昏黃的光從車窗透進來,細雪在光裏浮浮沉沉。
在江礪的注視下,那對情侶走進馬路對麵的小旅館。他摸出一根煙,點燃之前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問她介不介意。
沈星繁輕聲說:“沒關係。”
他卻將那支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並沒有點燃,借著昏暗路燈,漫不經心地看向她:“你是不是覺得,六年前的事就那麽過去了?”
他猝不及防翻舊賬,令沈星繁驟然沉默。
“如果你忘了的話,我可以給你點提示。那一天,咱們也像剛剛路過的那對情侶一樣,去酒店開了個房。”說著,偏頭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記起來了?”
沈星繁呼吸一滯,悶聲道:“江礪,我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