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吾心之所牽
灰蒙蒙的天空下，高大雄偉，風格粗獷的黑色巨城矗立在白色沙地上，漆黑的城牆銘刻著妖異的血色花紋，潔白如骨的沙粒，黑紅混搭的土壤，城牆下波瀾濤濤的黑色護城河。
洛玄站在明飛等一眾惡魔身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座高大的城池，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薄唇微抿，暗暗點頭，這裏看起來還挺順眼。
到是的確挺有那麽點兒所謂“魔”的風格審美，就是顏色太過單調了點。
“這一路上麻煩你們照顧了。”洛玄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惡魔，隨手拋過去一枚十立方的空間指環，緩緩說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身為一個天賦超絕還有大宗師做老師的初級煉金術士，像這種簡單的空間儲物裝置，洛玄隨手就能做出一堆。
明飛一翻手接過指環，精神力一放在這枚沒有認主的空間指環裏查看，一時啞然，這裏麵竟然堆了一座金山！
這禮物可就太重了。
“這可真是折煞我們了。”明飛苦笑著搖搖頭：“洛少爺，不過是舉手之勞，哪裏能讓您這麽破費？”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洛玄涼涼的睨了他一眼，腳步不停，徑直從他們身邊離開，走向了敞開的城門口。
明飛等人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看見那個清冷孤傲的黑發少年走進了城裏，隻給他們留下一個修長的背影。
那俊美不可方物又實力高強，顯得十分神秘莫測的少年頭也不回，隻是衝著後方擺了擺手，“不過是離別的禮物，此後一別再不相見就是。”
血紅冒險團的幾個人不明所以，那雙黑少女卻有些黯然，歎了口氣：“他這是告訴我們要徹底斬斷和我們之間的這一點微末關係，以後就是能夠再見麵，也是相見不相識了。”
“他必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和這樣的人牽扯上難免會有大麻煩。”明飛拋了拋裝著大量黃金的指環，“封口費嗎？其實這樣也好，對我們大家都好。算了，沒什麽好糾結的。”
“反正我們今天算是白得了一筆天降之財，快過來，大家把這些金子分了吧，一人一份都別搶……”
……
洛玄走在繁華卻古怪的街道上，突然眼神一凝，順著心裏莫名的悸動望過去，就看見一個人一動不動的躺在路邊，身體幾乎被泥土汙漬掩埋，隻露出幾縷亂發和髒兮兮的手臂。
旁邊一家店鋪的大門被打開，老板從裏麵走出來，一眼瞥見了地上那個人影，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聲：“真是晦氣，這個乞丐怎麽還趴在這兒？”
他徑直跨過門檻走過去踢了幾腳，想看看死了沒有，結果見地上的人縮了縮身體，然後又不動了。
“下賤的豬玀，沒死就趕緊滾開，別影響我做生意！”老板腳上用力，動作十分粗魯的將他踢出了老遠。
洛玄站在那裏沒出聲，腳步向前挪移了幾寸卻又被強行止住，他抬手放在胸前應該是心髒的位置，清冷如無物的茶金色眸瞳裏眼神茫然困惑，不知為何，見到那個人被踢了一腳狼狽的摔下來，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充滿憤怒殺意又酸澀心疼的複雜情緒。
就好像親眼看著自家寵溺萬千，根本就舍不得打罵的孩子被別人欺負了一樣，說不出的憤怒譴責心酸，很有一種讓這裏血流成河的衝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說是他不知不覺的中了別人的陰招，被精神蠱惑了嗎？
他十分清楚自己素來涼薄的本性，怎麽可能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甚至連名字都不清楚的乞丐產生心疼這種情緒，更何況他很清楚，這來得突如其然的感情絕對不是因為憐憫同情。
反而更像是失憶之後見到了以前的親人，那種熟悉又陌生，忍不住靠近的親昵，以及自然而然的愛護寵溺。
笑話！他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失憶過，還是在這個陌生的異世界！
那人在地上挪動了幾下，然後慢悠悠地站起來，大片的泥汙從他身上灑落，一頭亂糟糟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臉，根本看不清本來的發色，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隨意披掛著，露出一身看似柔弱實則結實健美的肌肉，赤著的雙腳踩在泥地上，絲毫不顧肮髒。
看身形還是個年紀比較輕的青年，他一聲不吭的默默走開。
老板依在門框上，鄙夷的啐了一口吐沫，滿眼不屑和高人一等的傲慢。
洛玄猶豫了一下，還是抵不過心中洶湧的情感，邁步悄悄跟上去。
臨走前，他屈指一彈，一團晦暗的灰黑色氣體悄無聲息的落在那個老板身上，這一團魔氣中精煉出來的夢魘也不過就是能吞噬人的氣運，讓被附身的人厄運纏身個幾十年罷了。
算是一個小小的教訓。
一群形貌異於常人的孩童從路邊跑過，路過那名不知因何牽動洛玄心神的青年時，紛紛抓起地上木枝石子等物，毫無顧忌地衝他扔過去。
石頭打在那人身上，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任由孩子追打辱罵。
悄悄跟在他後麵的洛玄眼睛一酸，眼圈兒不知不覺已經紅了，鼻尖也跟著發紅，險些落下淚來，來不及多考慮什麽，已經屈指彈出道道靈氣箭矢，將那原本應該落在青年身上的石子全都擊飛出去。
那青年依舊毫無所覺。
他如同遊魂一般漫無目的在街道上行走著，感覺不到疲憊，已感覺不到饑餓，感覺不到寒冷，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洛玄隔開一段距離緊緊跟著他，不上前也不落後，兩人的步伐漸漸統一。
最後那衣衫襤褸的青年男子鑽進了一條幽暗的小巷，坐在了角落中。
洛玄隱匿住身形，靜靜地看著他，不出聲也沒什麽動作，就這麽看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小巷外突然路過了三個男子，一名身材矮小，一名身材魁梧，一個普普通通不高不矮。
那身形矮小的男子忽然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小巷裏，看著那青年。
“你這是怎麽回事？”他那個魁梧的同伴奇怪的問道：“怎麽突然就不走了？一個乞丐有什麽好看的？”
“乞丐當然沒什麽好看的。”矮小男子指了指青年，示意道：“你看看他手指上戴的是不是儲物戒指？”
另外兩人轉頭望過去，洛玄也詫異的上下打量，那衣衫襤褸的青年手上果然戴著一枚指環模樣，有著精致紫色鳶尾並綠葉花紋的藍色儲物戒。
“哈，儲物空間這種東西何時廉價到連乞丐都有了？莫不是偷的吧！”
魁梧男子跨步朝青年走去，抓住他的手腕便要將那枚儲物戒指扯下來，嘴裏還不忘為自己的強盜行徑找借口：“正好前幾天我剛丟了一枚花色外形一模一樣的儲物戒指呢！”
青年依舊端坐在角落裏，頭發散下來看不清神色，隻不過緊緊握拳，拚命阻止那人拿走自己的戒指。
“識相點的，就趕緊把戒指交出來！”那過去搶奪的男人為他的不識相惱羞成怒，狠狠的一腳踩在青年的胸口，企圖用蠻力將戒指取下來。
不管什麽地方都不缺少這種品性低劣的人，而這種低劣之人一旦有了丁點力量，恃強淩弱更是不可避免之事。
他們畏懼獻媚於力量超出自己的強者，卻將低於自己的人看成是卑微的螻蟻，可以生殺予奪。
“喂，要不要幫忙？”長著胡須的普通男人好整以瑕的看著他。
矮小男子則是發出一聲嗤笑：“哈哈哈，你到底行不行啊？”
那個被同伴取笑的魁梧男子見青年不識抬舉，臉漲得通紅，怒火滔天，心中發狠，突然抽出腰間的鋒利大刀，猛的向著那青年的手臂砍去。
鏘！金光一閃，鋒利的大刀應聲而斷，而那青年身上一絲傷痕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
三人目瞪口呆，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忍不住連連後退。
然而，現在才退縮已經晚了。
一直旁觀的洛玄終於出手了。
正在那三人呆愣時。然後突然傳來一股濃鬱的殺氣，緊接著脖子一涼，三顆大好頭顱高高飛起，三具無頭屍體還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半晌後才終於倒下，幾乎隻是霎那間，鮮血四濺，染紅了地上陰暗潮濕的冰涼青石板，在地上匯聚成一道道紅色溪流。
青年呆呆的看著那一抹豔紅展開，長發遮掩下的眼睛滿是迷茫不解。
似乎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勉強支撐起身子，正想要離開這裏時，突然腳下一滑，本來就步履蹣跚的青年頓時就狼狽的跌坐在那一窪血泊裏，沾染了一身血汙腥氣。
他身形蜷縮著倒下，仿佛柔弱無力希望回歸母體溫暖的嬰兒，艱難的抬起眼皮，卻抵擋不住那股來自靈魂的困倦，渾渾噩噩的昏睡過去。
意識朦朧間，仿佛看到了一抹黑色的影子，明明是本該陰冷的黑色卻偏偏溫暖耀眼的像太陽的火光，帶來難以言喻的安心，他顫抖地伸出手想要碰觸，最終手臂卻無力地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