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Part77-86秘密(4)
葉軍不屑道:“同樣家庭的小孩,他們孤兒院裏還有很多,可那麽多人都好好地生活著,慢慢成長著,可見不能把犯罪都歸咎於環境,更重要的是自己放棄了走正路的心。”
嚴良知道葉軍這樣天天抓罪犯的實戰警察和他一個知識分子對待犯罪的寬容度是不同的,也不願反駁。隻是輕微搖搖頭,道:“其他呢?”
葉軍道:“從事情發生順序講起吧,7月2日那天,朱永平和很多人打牌,那些人都證實,當天朱朝陽來廠裏遇到王瑤母女,朱永平讓他喊叔叔,這對孩子心中的仇恨埋下了伏筆,導致了少年宮去找朱晶晶報仇,結果意外引發悲劇。3日下午,在看到視頻中張東升殺人後,朱朝陽選擇了報警,警訊中心通話錄音顯示,當時朱朝陽剛說了半句話,電話就掛斷了,協警回撥過去,變成夏月普接聽了,她說撥錯了。4日朱晶晶遇害的男廁所窗戶上采集到的指紋,找到夏月普和丁浩的,朱晶晶嘴裏陰毛和皮膚提取的DNA也和丁浩完全匹配,證明了丁浩殺人。後麵王瑤幾次找朱朝陽的事,都是我接警處理的。所有事情和他日記裏記載的完全一致。”
“那麽……”嚴良遲疑道,“日記裏所記載的每件事的時間有核對過嗎?”
“完全一致,甚至還抽調了新華書店監控,證明每天下午夏月普約了朱朝陽見麵。”
葉軍又接著道:“至於最後一天的事,我們在張東升家搜查了很久,終於找到了毒藥,他竟包在一個塑料膜裏,塑料膜放在潔廁粉瓶子的最底下,好在他家東西不多,否則要找到還真不容易。毒藥來源很難查了,可能買的,黑市劇毒物交易沒法查,也可能是自己合成的,他利用老師的身份去學校實驗室拿點化學品還是容易的。”
嚴良思索片刻,突然問:“有沒有查過殺死張東升的那把匕首是不是他自家的?”
葉軍不解地看著嚴良,還是回答了:“當然是他自己的了,那把匕首造型很特殊,我們查到,匕首是徐靜大伯去德國旅遊空運回來,送給徐靜張東升新家鎮宅用的。”
“哦……”嚴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葉軍奇怪地問:“嚴老師,您到底在懷疑什麽?”
嚴良猶豫了一陣,緩緩道:“我深信朱永平的屍體半個腳掌露出土外,決不是張東升疏忽大意,他不可能把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卻犯這種低級失誤。”
“嗯……那您的意思是……”
嚴良抿抿嘴:“我有個卑鄙的猜測,我在想,會不會那半個腳掌,是朱朝陽挖出來的。”
“他……哦,我記起來了,他日記寫過,朱永平夫婦死後的那個星期天,他去過公墓,可能他想看看他爸的屍體,挖出來看了眼,又蓋回去了,結果露出半個腳掌。否則也不會這麽快被人發現屍體。”
“可他日記裏隻說了他去過公墓,沒有說他動過屍體。”
“他又不是拍紀錄片,沒必要把每天的一言一行都寫下來吧。有時候日記篇幅長,有時候日記隻有寥寥幾句。”
嚴良道:“他現在已經在家了嗎?”
“對,昨天晚上讓他先回家休息了。”
“你能否打個電話問問?”
“想問他什麽?”
“就是這一個問題,他有沒有把屍體挖出來。”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葉軍一頭霧水。
嚴良狠狠點頭:“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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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軍按下免提,撥通了朱朝陽家的電話,是周春紅接的,說還有事需要向她兒子核實。朱朝陽接了電話後,葉軍說了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我……我就翻開土,看到腳,就……就怕了。”
嚴良直接湊到了電話機前,道:“你為什麽要翻土?”
“我……我想看一眼。”
“那你為什麽那天想到去公墓呢?”
“我……我想最後看一眼……看一眼我爸。”
“除此外,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嚴良的語氣顯得咄咄逼人,葉軍向他投來不友善的目光,顯然意思是,有這樣逼問一個心理受創傷的小孩的嗎?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沒有啊,我就是想去看最後一眼。”隨後那頭傳來了哭聲。
接著周春紅接過了電話,向警察解釋兒子情緒不好,如果還有問題需要問,最好當麵來,這樣容易接受些。
掛下電話後,葉軍無奈地笑了笑,一臉責怪的樣子望著嚴良。
嚴良略顯尷尬地搖搖頭,道:“他的回答天衣無縫了,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懷疑他。”
葉軍責怪道:“您到底懷疑他什麽?”
嚴良自嘲般一笑:“我有個很卑鄙的想法,一個成年人的很卑鄙的想法。事情發展到現在,出了這麽多條命案,但最後,你想想,誰是最大的受益者?”
葉軍不明白:“誰?”
嚴良道:“朱朝陽。朱永平死後,朱朝陽肯定能分到為數不少的遺產。”
“可朱永平又不是朱朝陽殺的,他也不想他爸死啊。”
嚴良道:“不管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在財產上,他是最後的最大受益人,這一點沒錯。”
“可這跟屍體腳掌有沒有露出來這問題有什麽關係?”
嚴良道:“如果腳掌沒露在土外,說不定朱永平的屍體到現在也沒被找到,對嗎?”
葉軍想了想,點頭道:“公墓這地方平時很少人去,上麵的空穴或許等以後要立新墓了才會被人發現裏麵有屍體。”
“那樣一來,朱永平夫妻隻能是失蹤狀態,不是死亡狀態。沒登記死亡,怎麽分財產?人失蹤一段時間後,工廠還要辦下去,到時就是王瑤一家人接管工廠了,朱朝陽怎麽分財產?”嚴良眼睛裏發出銳利的光芒,正色道,“所以,隻有讓朱永平腳掌露出來,隻有讓人早點發現他的屍體,才能登記死亡!朱朝陽才能去分財產!”
葉軍聽到嚴良的分析,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是懷疑,朱朝陽在得知了他爸被殺後,星期天跑去公墓,挖出腳掌,是為了讓人早點發現屍體,他才能去分財產?”
嚴良點點頭。
葉軍隨即連連搖頭:“這不可能吧,一個初中孩子,沒想這麽長遠吧?”
嚴良雙手一攤:“我也隻是胡亂地猜測,畢竟一個人的內心怎麽想的,沒法知道。”
“可就算他真有這方麵的想法,也算不上什麽,人都喜歡錢。他爸又不是他殺的,知道死了後,無法改變事實,隻能轉而爭取未來的利益最大化。”
嚴良搖搖頭:“不,如果他真那麽想,那麽整個案件的定性就錯了!”
葉軍不解問:“怎麽錯了?”
“你們認為他是包庇罪,但如果他把腳掌挖出來,並非隻是為了單純看最後一眼,而是想讓屍體快點被人發現,好登記死亡分財產,那麽他涉及的就不是包庇罪,而是故意殺人罪!”
葉軍笑起來:“嚴老師,這回您可搞錯了,您顛倒了時間順序。朱永平夫婦被殺後,朱朝陽才跑去公墓的,即便他真這麽想,那也是在朱永平死後,才去想著分財產。而不是他想著分財產,朱永平夫婦才被殺。”
嚴良道:“日記是寫給他自己看的,有什麽想法不會保留,都會原原本本寫上去。如果他挖出腳掌的目的是為了登記死亡分財產,可是他在日記裏卻沒有寫出這個想法,也就是說,他在日記裏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那麽也就是說,這本日記,本就不是給他自己看的,而是——特意寫給警察看的!”
葉軍瞬間再次瞪大了眼睛,嚴良這句話讓他全身毛孔都豎了起來。
嚴良繼續道:“這本日記裏有兩個疑點。第一是實在太詳細了,我一個從沒接觸過這個故事的人,在看了日記後,對裏麵的人物關係、幾次事情發展都了然於胸,幾乎所有與案件有關的細節都寫進去了。第二,平時的事情都記錄這麽詳細,但朱永平屍體被發現後的那幾天日記,幾乎都是寥寥數語,裏麵隻談到了一句分財產,一筆帶過。而顯然,那幾天分財產會成為家庭的頭等大事。一筆帶過,似乎簡單了些吧。我想以現在的局麵分財產,主動權肯定在朱家這邊,他們肯定能分到比王家多的錢。具體怎麽分、分到多少財產為什麽不寫下來呢?我再卑鄙地猜測下,那是因為他擔心如實寫下來,就會被公安機關看到分財產有不合規的操作。”
嚴良吸了口氣,繼續道:“除此外,我還有兩個沒有邏輯的懷疑。第一是,整整九條人命,聯係的中心點是朱朝陽,但卻都和他沒有直接關係,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第二是,張東升這麽縝密的一個人,在最後即將成功的關頭,卻被他下毒的人莫名捅死了。不過,這在你們旁觀者看來很正常,隻是我了解張東升,我很難想象。”
葉軍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道:“您的意思是說朱朝陽的日記是故意寫好放著,等著給警察看的?”
“我隻是猜測,一個很卑鄙的猜測。因為事到如今,所有相關人都死了,他怎麽說,日記怎麽寫,就成了唯一的答案。”
葉軍拿起打印出來的日記,翻了翻,隨後搖搖頭,道:“不可能,日記不可能是他編造的。你瞧這裏,他寫著普普想出櫃子上夾毛線的辦法,來試探張東升有沒有趁他們不在家,進來搜過東西。凡是編造的故事,不可能有這麽細的細節。類似的地方日記裏還有很多。隻有經曆過的,才能寫下這些小細節,編造的故事根本做不到這樣細膩。”
對於葉軍的這個質疑,嚴良表示他無法反駁,因為確實,編造出來的故事無法深入細節上的豐滿。
葉軍很堅決地道:“您說的這些疑點,其實都隻是猜測,構不成證據。日記不可能是假的!除非朱朝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知道會是這個結局。知道張東升會下毒殺他們三個;知道張東升會把毒下進可樂裏,所以他不喝可樂;知道張東升最後會被丁浩捅死;知道丁浩和夏月普最後都會被毒死;隻剩他一個活著。否則任何一人活著,都能拆穿日記與事實不符。他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提前知道結局?就拿張東升來說,他要把三個孩子滅口,他把毒下進可樂裏,他總不會提前通知朱朝陽吧?”
嚴良輕輕點頭:“你說的很對,我也想不出任何可能的解釋,至少張東升在可樂裏下毒是不可能讓這三個孩子提前知道的。所以我也僅是猜測。我堅信張東升處理屍體,不會犯把腳掌露在土外這種低級錯誤,所以讓你打電話問朱朝陽。如果他否認了,我會對他產生懷疑。可他承認是他挖的,邏輯上,我已經找不出理由懷疑他了。”
葉軍頓感鬆了口氣,剛剛聽到嚴良懷疑整個日記是假的,專門為警察而寫時,他也嚇了一跳,一個孩子如果有這樣的心計,那該多可怕?
嚴良又道:“那本日記的原件在派出所還是還給朱朝陽了?”
“還放在所裏,這是物證,我們也征求過朱朝陽本人的意見,他同意交給我們。”
“那麽能否給我看一眼?”
葉軍不解問:“您要實物幹什麽,複印件一模一樣。”
嚴良尷尬地笑笑:“我隻想看一下而已。”
葉軍道:“好吧,反正也不是重要物證,您要看就看吧。”
他打了個電話,很快有協警送來朱朝陽的日記本。
嚴良接過來一看,本子挺舊的,原本不太厚的一個本子,因為裏麵寫滿字,顯得很蓬鬆。他翻開裏麵幾頁,上麵有錯別字,也有塗劃的地方,和複印件一模一樣,看著隻是個很普通的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