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江南義(求月票)
江西南部的山區,到處是蒼茫險峻的崇山,山地間崗巒起伏,峽穀縱橫,峭壁陡崖,林深樹密,雲霧繚繞,人跡罕至。贛州便臥於兩川之間,左為章水,右為貢水,周圍又於群山相接,林海千裏,遮地蔽天。
贛州是一座偏遠的山城小邑,原本的似乎這座城市本不應該進入任何人的視線,畢竟這是一塊地貧民瘠之地,逢著豐收之年,農戶僅可活命,若是逢著荒旱之歲,許多百姓恐怕連草根樹皮也難為繼。
也就是偏的山間小邑,在兩個月前,卻突然響了一陣槍聲,那槍聲是從衙門裏傳出來的,甚至還不待城中的百姓反應過來,這城頭變換大王旗,一麵陌生的藍底旗於那破舊的城樓上升了起來,城中的一些讀書人這會才認出那旗是什麽,無不是被那旗嚇的瞠目結舌。當然隻有也有少數的一些會因為那麵旗幟而激動不已。
城樓上毛竹旗杆飄揚著的“日月旗”意味著什麽?
對於百姓來說,似乎沒有什麽意義,甚至還因為兵士於街頭日夜巡邏,而稍鬆下一口氣來,畢竟於這兵荒馬亂的,有這些兵士巡邏,總能讓人感覺心安一些。當然真正讓他們鬆下那口氣的恐怕就是據城的“亂匪”沒有強令大家剪辮子,更沒有強占民女、搶劫大戶的舉動,至多隻是讓大戶獻出一批糧款勞軍罷了。
在大家都鬆下一口氣的時候。這“亂匪”倒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會迅速離開,反倒是委任了縣令。而且還重置了縣衙,總之,大有一副常駐於此的打算。
亂匪據城,這是一件大事,這不知從那裏湧出來的亂匪奪了贛州城的消息傳出之後,自然引來了官兵,從防營到新軍。兩個月的撕殺下來,這官軍非但沒有奪回贛州城。反倒又丟了幾座縣城,著實讓人嚇了一跳,也大漲了“亂匪”的誌氣。
甚至就連同那些所謂的“民軍”兵士在巡邏的時候,那臉上都帶著喜色。不過對於百姓來說,無論是亂匪也好,官府也罷,似乎對他們都沒有太多的影響,畢竟自古以來皇帝不殺順民!
靜寂無人的夜幕中,一名百姓打扮,卻又背著槍的兵士,來回於街口走動著,那雙眼睛警戒的注視著街道。注視著街道上的風吹草動,他靜悄悄的站立於街心,由於身邊有一家店鋪。這會正半開著一扇門,裏麵透出了光來,可以看出這個兵士的影子。
兵士偶爾會把視線投向那家店鋪,然後他看到門關上了,隻有些許燈光從門縫中透至漆黑的街道上。
“叮當、叮鐺……”
亮著幾盞馬燈的院子裏,回響著陣陣打鐵的聲音。在這午夜裏,打鐵聲顯得極為清晰。
十幾名城中最好的鐵匠正在院角不停的揮起鐵錘。用通紅的鐵片,修複著或斷、或折的刺刀,這個街邊的院落與其說是兵工廠,倒還不如說是一間鐵匠鋪,不過這倒也不甚準確,畢竟這鋪子裏除了打鐵的鐵匠之外,還有卷製炮竹的工匠。
這些工匠都是從各地請來的,說是請,實際上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綁”,雖然人是“綁”來的不假,可這些工匠在這裏卻又拿著工錢,而且他們的工錢卻遠超過過去,少則數兩,多則數十兩銀子的工錢,足以讓這些工匠樂意於此幹活。
院角隨著一聲“出鐵”的沉喝,那一人多高的化鐵爐的爐口立即被打開了,通紅的鐵路順著出鐵口流至下方的沙模內。
“茲……”
鐵水灌入的時候沙模冒出一股霧氣,幾名工匠不停的更換著沙模,不一會上百個沙模便用完了。在工匠旁邊,一名穿著軍裝的青年卻顯得比那些工匠還要緊張/
敲開沙模,穿著軍裝的青年看到了通紅的鐵殼,立即將其投至水桶中,在蒸汽彌漫中,上千度的鐵殼冷卻了下來,從水桶裏取出那黑中泛白鐵殼,看著依然冒著些熱氣的鐵殼,他立即有些緊張的問道。
“怎麽樣?這個殼能用嗎?”
此時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焦切,也難怪他會這麽緊張,這鐵殼是手榴彈的殼體,是造手榴彈必須的物件,而手榴彈能夠自行生產,又直接關係到這支民軍的將來。
“總指揮,鑄這玩意比鑄鐵鍋還容易,若是還不行,那不是打咱老王家鑄鍋的臉嘛!”
老工匠不無得意的笑說道著,而他口中的這聲“總指揮”若是傳了出去,不定會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若是擱在外地,不知會引來多少人,這穿著軍裝的青年人可不就是當年的浙江民軍總指揮李勤玉,單就是他那腦袋,就值上萬兩銀子。
作為民軍的總指揮,在過去的一年之中,李勤玉率領著不過千餘名浙江民軍官兵離開杭州城,一路上有如土匪一般深藏於山林之中,最終消失於大山之中。
在深藏山區的時候,於山區向內陸挺進的過程中,為了獲得補給,便行以土匪的手段,勒索、敲詐富戶,不過那卻是以土匪為名。也正因如此,誰也想不到,這支消失於大山裏的浙江民軍,會在一年之後,仍然活躍於江西山區,直到兩個月前,經過一年多臥薪嚐膽之後,這支曾經浙江民軍才再次打出那麵“日月旗”,並一舉奪下了贛州城。
雖說兩個月來,在李勤玉的指揮下,奪下贛州城的民軍先後數次擊退清軍,但去年撤出杭州時攜帶的彈藥,卻在激戰中所剩無幾了,雖說於戰鬥中有所補充且繳獲甚多,但最為重要的手榴彈隻剩下幾百枚。對於沒有火炮的民軍而言,手榴彈相當於他們手中的大炮。甚至之所以能夠重創一標江西新軍,靠的正是伏擊時扔下上千枚手榴彈。
在過去的一年多之中,正是依靠著遭遇戰時投擲手榴彈形成的密集火力。民軍方才能多次化險為夷,也正因如此,在得知手榴彈耗盡的消息後,李勤玉立即授意這簡易的兵工廠著手製造手榴彈。
“王師傅,這我還能不信您,”
說笑中,李勤玉拿起那個鐵殼說道。
“就像這樣的鐵殼。咱們一天能出來多少個?”
“這一爐鐵能製200來個殼子,能用的至少有九成。若是連著工,一天出來六七百個沒問題,就是……”
那年長的師傅瞧著總指揮,雖說對方平時瞧起來很是近人。沒什麽架子,更談不上官威,可他畢竟是亂匪的頭領,於是便小心翼翼的說道。
“就是這鐵要是跟不上來,那可就沒戲了!”
可不就是沒戲咋的,沒有鐵還談什麽造手榴彈,造什麽地雷?
眉頭微微一鎖,李勤玉沉聲說道。
“鐵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王師傅,你們隻管生產就行了……”
其實,需要解決的問題又豈止這一個問題。作為民軍的總指揮,沒有人比李勤玉更清楚,現在民軍麵對的問題不僅僅隻是沒有足夠的原料生產手榴彈,還麵臨著其它許多更為嚴峻的問題,甚至若非早在杭州的時候,就通過製造彈丸更換底火的方式解決了彈藥問題。恐怕這會當初攜帶的彈藥早耗盡了。
“……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經費。沒有足夠的經費,民軍就不可能招募新兵,別說招募新兵,甚至就連維持眼下的這三千多人的隊伍,都成問題!”
看著麵前的總指揮,福島次郎有些無奈的說道。
“當初從杭州帶出來的銀子早都花完了,雖說還有幾十萬兩存在朝鮮銀行的上海分行,可那些銀子一時半會的也拿不到咱們這邊……”
去年隨著這支隊伍一路轉進至江西的福島次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真正體會到中國之大,而這“大”雖說使得民軍有了回旋的餘地,可卻也帶來了一些麻煩,最簡單的麻煩就是銀餉沒辦法從外界運來,雖說現在沒有了家裏的支持,可畢竟當初他可是把一筆巨款存進了朝鮮銀行,但現在這筆銀子卻沒辦法在短期內運到贛州。
作為民軍的副總指揮,他自然需要為總指揮解決後顧之憂,可這個後顧之憂,卻不是他能解決的,更何況,有些事情,即便是他想要去幹,也得先得到總指揮的批準不是。
“銀餉的問題,慢慢的解決,總會有辦法的,”
默默的點點頭,李勤玉的雙目微微一斂,然後輕聲命令道。
“如果實在沒辦法,那就再借個幾萬兩,我還就不信了,那些人敢不借!”
總指揮的回答讓福島心底微微一顫,這口上說的是借,可實際上卻是拿著槍杆子去向大戶借。這個辦法他不是沒想過,但是現在他們還需要那些大戶的支持。
“再說等秋稅下來了,到時候這個問題自然也就解決了。”
之所以決定占據贛州以及附近的幾座縣城,不僅僅隻是為了獲得穩定的根據地,同樣也是為了獲得稅源以及兵源,不過他們來的有點“晚”,這每年的正稅在其奪城前,就已經為官府收走了,如此一來,想要解決財政問題,那就隻有通過大戶“樂捐”的方式加以解決。
但一味的向大戶索要也不是辦法,畢竟現在民軍的根基不穩,如果對大戶威逼過緊,隻會令其完全倒向滿清,從而不利於民軍的生存,而且那些鄉紳於鄉間又享有很大的聲望,若是沒有他們的支持,也很難得到普通鄉農的支持,到時候征兵、征稅都是問題。
“實在沒辦法的話,就和他們先借點,不過一定要把這個借字講好了!”
叮囑一聲,算是同意了問大戶借錢的事情,李勤玉又詢問道。
“其它的還有什麽問題嗎?”
“再有就是武器,現在民軍雖說已經擴編為兩個團,兵員增加了近四倍,可槍械數量實際上隻增加了不到一倍,現在的問題就是人多槍少,贛州不比杭州,在杭州的時候,咱們可以向洋行買,可是在這……”
福島次郎的苦笑讓李勤玉無奈的搖搖頭,在贛州這麽偏遠的地方,別說洋行了,就連洋人傳教士也極為少見,自然是想買也買不到了。
“現在至多也就是能從鄉間收集一些前裝槍,如果想要解決的槍的問題,就非得想辦法去南昌、福州那樣的大城市,在本地根本就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可如果要去向洋行買的話,就需要考慮到銀子的事情,現在,咱們又擠不出這筆錢來……”
當年在杭州的時候,大家可以不考慮這個問題,除去因為起自杭州藩庫內充足的銀餉之外,更為重要的是來自“家裏”的支援,當時東北向杭州輸送了大量的軍火,使得浙江民軍上下完全不需要為槍械彈藥犯愁,但是現在身處贛州的民軍上下,在失去的“家裏”的支持之後,且不說槍支彈藥的供應成了問題,甚至就連糧餉都供應不上。
“看樣子,咱們若是想要立足於此,就非得和家裏取得了聯係了……”
看著福島,李勤玉無奈的長歎口氣。
“且不說現在和家裏聯係不上,單就是贛州地處內陸,將來即便是和家裏聯係上了,這家裏又如何能給予咱們支援?”
抬頭看看天上,大小星點,繁密地布在天空,風吹過去,有幾個星點,不住地閃動,走出指揮部的李勤玉四周看那些屋影子,顫巍巍的,好像在向下沉,向下沉。就像他這會的心思一般,想到先前福島的說的那些問題,他不禁想到遠方的“家”,想到了沒有“家裏”的支持後,部隊麵對的困境,最後卻又是一聲長歎。
很快家裏就會知道這裏的消息,到時候這些問題還會是問題嗎?即便是家裏會有困難,想來到時候,校長也會千方百計的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吧!
肯定的!校長肯定會這麽做的!
想通了這一點,李勤玉便挺著胸脯開大了步子朝著走不遠處的一個巷子走去。他還要去見一個人,如果不是那,或許,他們也不會從杭州一路走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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