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蘇醒
五天後,開封,玄武殿。
“一群廢物!”
寬敞的玄武大殿內,原本應該陳列著無數書架,隱藏著天下巔峰機密的這片空間,此刻,卻是狼狽不堪。
碎裂成不知道多少塊的木櫃碎片,無數散落的屏風殘塊,在整間屋子裏觸目可見,仿佛這裏遭到了什麽浩劫一般。
明明已經是深夜了,窗戶卻大開著,略帶燥熱的風從外麵灌了進來,室內點著的數以百計的油燈,幸虧有燈罩罩著,才不至於被狂風熄滅。
若是任何一個中樞官員在此,看到眼前這一幕,絕對會嚇掉腦袋。
開什麽玩笑,這片全天下最重要的機密重處,有人敢大肆破壞?
抓起來砍了?
沒人敢這麽做。
動手的,是皇帝。
死死地咬著牙,血紅的雙目盯著前方僅剩的幾架完好無損的書櫃,趙佶握著劍的手都在劇烈地顫抖著。
“出動了中原軍事重鎮的八個兵馬都監,陣亡五個,三個被擒,還動員了禁軍的一萬人馬……”
“從山東暗中調集了所有的糧草和軍械,私自征集民夫……”
“最不可饒恕的,是調集了整個山東的兵力……”
每說一句話,趙佶的臉色和語氣就要沉重十分,到了後來,他的麵龐已經扭曲地基本不成人樣了。
“就是這樣,那個聞煥章居然還被董平給徹底擊潰了,他自己也直接不知去向,十二萬大軍,沒有一個官兵活著回來,沒有一個!!!”
幾乎是狂吼著,趙佶猛地衝出去了好幾大步,手中佩劍隨著已經失去理智的手臂瘋狂地劈砍著,就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有仇一般。
“那個聞煥章,是誰給他的膽子,敢瞞著朝廷,背著朕,私下裏發動這麽大的戰事!”
“朕原本還以為他隻是小規模的抓捕,誰知他居然讓朕的全國能調動的精銳,損失殆盡啊!”
“玄武殿……玄武殿的機密全部丟失,也比不上這幫人違抗朕命,讓朕痛心啊!”
李綱雙手後背,默然不語地站在遠處,看著已經失去了理智的趙佶,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
“哢嚓——哢嚓!”
“呼,呼,呼……”
直到屋內已經滿目瘡痍,再沒有了任何一個完好的器具,趙佶才徹底停了下來,站在那裏低著頭看向地板,大口地喘著氣。
“陛下,可否容臣說幾句?”
不知道什麽時候,趙佶抬起頭望去,才發現李綱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趙佶示意李綱不需顧忌。
“這一次先不說聞煥章瞞著朝廷動兵,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大宋的軍隊啊。”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殘骸,李綱的聲音越發低沉了起來。
“先是這幫都監,再是我們所謂的十幾萬精銳,最後就是那幫地方勢力,尤其是曾頭市……”
幾乎是喊了出來,李綱控製不住地揮舞著右拳砸在了附近的書櫃殘骸上,“這幫人,全部都是臨陣投降的啊,陛下,您就不覺得,大宋的軍隊已經爛透了嗎?”
“就連這一次,聞煥章送來的信裏也說,之所以會敗,就是曾頭市和東昌府的人馬叛變了!”
幾乎是瘋狂地吼著,李綱也沒了什麽理智:“陛下,軍隊之事若是再不改革,大宋這外強中幹的模樣,遲早會自食其果,甚至徹底覆滅的!”
“你在……對誰說話?!”
猛地揪過了李綱的衣服,趙佶將手中劍隨手一扔,幾乎是咆哮了起來:“朕告訴你,朕現在不想聽這些廢話!”
“朕要知道,聞煥章憑什麽敢瞞著朕私自調動大軍,這幫地方勢力又為何敢輕而易舉地跟隨聞煥章的指派,以致於葬送了朕的十幾萬精銳和軍械,這個天下,還是不是姓趙了?!!”
“你知道朕為什麽叫你來玄武殿嗎,上次說是董平竊取了玄武殿,如今董平又擊潰了朕的十幾萬精銳,連聞煥章這個叛徒也不知去向了,朕痛心,痛心當初縱容了董平這麽一個毒瘤啊!”
“這幫人是不是不把朕放在眼裏,已經自立為王了,這些事,你能給朕解釋清楚嗎?你能嗎,啊?!!”幾乎是整個人都狂熱了起來,趙佶不停地嘶吼著,甚至把眼前的李綱都給噴的眼睛看不見了。
“既然不能,就閉嘴啊,別跟朕提什麽軍隊的問題,難道你是想說朕的國策有錯嗎?”
“沒錯,確實有錯啊,而且不是一般的錯!”
“什……什麽?”
一臉迷茫地看著眼前同樣咆哮了起來的李綱,趙佶提起來的拳頭也放了下去,整個人幾乎瞬間就愣住了。
“太祖皇帝立下肺腑之言,唐代之藩鎮割據禍國殃民,乃滅國之根本,王朝毀滅之因,因此,凡是大宋武將出身,絕不能掌握軍政財三大權力!”
李綱幾乎是死死地咬著牙,趙佶能清楚地聽到眼前這個中年人的骨骼劈啪聲,可想而知他是多麽的憤怒,他隻是吼道:“太祖之言,曆代帝王均敬若神明,絕無對抗之理,而你為了駕馭董平,便推翻了此理!”
“若不是當初縱容董平,如何會滾雪球一般,隱患越積越大,到如今已經成了心腹之疾,大宋病入膏肓?!!”
說到這裏,李綱的眼神也冷靜了下來,他的聲音也變得平和:“董平一個人自治,其他人自然認為朝廷軟弱可欺,陛下若還是不明白,可知道安史之亂之始終?”
刹那間,趙佶幾乎是猛地一顫,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他似乎明白了,聞煥章也好,那幫地方勢力也好,絕對是,已經眼中沒有朝廷了!
唐代的慘劇,將會重演麽?
猛地跌到了地上,趙佶顫顫巍巍地抱住了腦袋,整個人都發抖了起來。
越想越覺得恐懼,趙佶隻覺得腦袋裏一片空白,如今要抵抗王慶和田虎鍾相,以及防備遼國西夏金人,早已經牽製了一大半的兵力。
而這一次,十幾萬精銳在山東一戰全軍覆沒,而董平,又崛起為了和王慶等人一個規模的巨大威脅……
不,應該說是,整個天下,不次於金遼的,頭號對手了!
當初用割土自治來籠絡董平,還是出於駕馭他,使其為大宋所用的根本原因,想到這裏,趙佶不禁又是一顫,不想如今,這個人已經借助這塊根據地,徹底,掌控了整個山東!
“看樣子,陛下你已經知道這個人的威脅程度了。”
看著癱在地上抱著腦袋看向地麵的趙佶,李綱隻是冷笑一聲:“臣可以負責任的說,董平這個人,雖然現在看上去威脅不會超過金遼……”
“待得它日,隻需一個機緣,他必定會成為我們的滅亡者,成為,捅向大宋心髒的最後一把尖刀!”
“哢——嚓!”
炸雷聲,猛地響起,就像要摧毀這個世道一般,將整個夜空和大殿映地透亮,宛如白晝一般,連趙佶那張恐懼的臉龐,也在雷光的映忖下,顯得麵目可憎。
“啊——”
幾乎是猛地跳了起來,趙佶瘋狂地抓住了李綱叫道:“丞相,朕不願做千古罪人,朕不願做亡國之君,朕不能讓祖宗後人來戳脊梁骨,說朕葬送了大宋萬裏河山,百餘年國祚,千秋萬代啊!”
看著眼前這個瘋狂的中年人,以及他那被汗水打的透濕的長發,在電光的照耀下越發狼狽,李綱也隻是微微地歎了口氣。
“把山東,割給董平吧。”
“你……你說什麽?”
瞬間就驚呆了,趙佶抬起頭顫顫巍巍地看向了李綱:“事情,難道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麽?”
“除了這麽做,已經沒有第二條路了。”李綱沉聲說道:“董平已經實際上占據山東,兵鋒正盛,要是與他繼續為敵,陛下是打算同時麵對金遼和董平這個怪物嗎?”
“如果陛下認為有損朝廷威嚴,就暫且設立一個都護府,讓董平來治理山東地區。”李綱雙手抱在胸前,在室內四處走動著,沉默了半天才開口說道:“且看他的反應,再做接下來的調整。”
“莫非……就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了嗎?”趙佶咬著牙說:“讓西軍去用最快的速度滅了董平,能有幾分勝算?”
“我大宋北地沒有絲毫屏障可言,西軍一動,金人,遼人不需半月便可踏破太原東京。”
說完這句話,看了看眼前這個一臉挫敗感,已經全然沒有往日裏帝王之氣的皇帝,李綱也隻是走到一旁懸掛在牆上的地圖邊,苦笑了一聲說:“至於多久能贏,您覺得以這次這幫精銳的潰敗速度,西軍能在半個月內消滅董平麽?”
“……”趙佶徹底頹廢了下來,麻木地站在那裏,望著天花板直出神,他隻覺得全身的靈魂都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隻剩下最原始的動力,在支撐著他,不至於就這麽倒下。
“這是……挖肉補瘡啊。”
沉默了半天,趙佶隻是毫無感情地說著話:“他隻要那一天不高興,不還是一個火藥庫麽?”
“可是,也隻能選擇留下這個火藥庫了,不然,我們下一刻就得粉身碎骨。”李綱的聲音,遠遠地回蕩在這片寬敞的大殿內,趙佶聽著,也隻是嘴角露出了幾分苦笑。
“既然已經養虎為患了這麽多年了,如今,也隻能繼續遷就他了。”李綱頭也沒回,隻是看著地圖上山東和江南的方位說:“不過,臣也有辦法製約他。”
“丞相,有何良策,還請速速告知!”幾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趙佶猛地撲了過來,抓著李綱的手臂搖晃著。
“讓駐紮在徐州的韓世忠,監視和暗中製約董平。”
轉過了身來看著趙佶,李綱的眼神徹底沉了下來:“這個韓世忠,用兵可是不在嶽鵬舉之下,要是低估了他,就是董平也得吃大虧的,嗬嗬。”
“好,好……好啊,丞相之言,深通朕心。”
咧開嘴笑了起來,趙佶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安靜下來,就像大徹大悟了一樣,馬上又開口了:“讓張叔夜和程子明二人,移防到滄州和曹州,把董平,徹底封鎖在山東!”
“讓這個人,再也無法擴張,前進寸步!”
刹那間,李綱的目光劇烈顫抖了一下,明顯能看到,一絲肯定的眼神,從他眼睛中散發了出來。
“這幫人,用來對付董平,無疑是白白送死,不過……”沉默了片刻,李綱也露出了一絲笑意:“讓他們去監視,和在大戰來臨時封鎖董平,還是事半功倍的!”
“對了,陛下,知道臣為何不讓西軍出動麽?”李綱頓了頓,又從袖中拿出了一份密信來,沉聲說道:“不隻是剛說的那些,這是高太尉送來的,陛下可以看看。”
什麽也沒說,趙佶將信拿了過來一把撕開,隨後,眼神從那張紙上快速掃過,額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很快,他的眼神就猛地一震,看到一半的時候,他的雙手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到了最後,趙佶臉上和手臂上的青筋都爆發般地開始跳動,他大吼一聲,猛地將那封信給撕了個粉碎。
“呼,呼,呼……”
看著地上那散落一地的碎紙,趙佶隻覺得整個人就像氣瘋了一般,胸中就像有一團火在燒似地,恨不得找個地方發泄個夠。
“陛下,這下你知道了吧?”李綱冷笑道:“嶽飛,也已經和董平搞在一塊了,如今,西軍內部,恐怕也得開始整頓了。”
“朕知道。”
沉默了半天,趙佶突然冷靜了下來,昂起頭來看向四周的時候,甚至能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笑容。
“嶽飛這個人,朕會叫人去料理他的。”眼神徹底沉了下來,趙佶一步步往屋外走去,沒過多久,他就已經出了玄武大殿,來到了皇城廣場上。
看著寬敞的廣場,張著雙臂仰天大笑了幾聲,趙佶維持著這個姿勢,感受著柔和的細風從身體上吹拂而過的感覺。
“不過,這封信上最關鍵的,是這次討伐董平這事的前因後果啊,沒想到高俅,居然能把情報收集到這個地步。”趙佶說著,卻隻是隨意地笑了笑:“當然,這一切都離不開吳大學士的功勞。”
“陛下,恕臣冒昧。”李綱語氣低沉地說道:“這個吳用,詭異多變,老謀深算,城府極深,連臣也完全看不透這個人,說實話,不可重用此人。”
“嗯,朕不會再犯董平這種錯誤了。”趙佶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麽,接下來,就得開始秋後算賬了吧?”這麽說著,趙佶的嘴角逐漸蔓延起了一絲冷笑。
“陛下請便,叛徒自當處決,以正朝廷法度。”一個黑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趙佶的側邊。
“王重陽,你也來了。”瞟了瞟那個人的身影,趙佶隻是隨意地笑了笑:“那麽,這次的行動,就交給“明穹”去做了。”
“謹尊聖命!”
黑衣人單膝一跪,雙手抱拳說道。
“傳令——在全國搜尋聞煥章的下落,但有發現者膽敢窩藏,全家處死!”
在開封這邊陷入一片僵局的時候,東平城,早已經開始舉杯盡興了。
眾人打了兩個多月的仗,好不容易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還奪取了整個山東,將互相對抗了多年的張叔夜和聞煥章兩個死對頭,徹底給趕了出去,可謂是歡天喜地。
此時,城內最大的酒樓天鷹樓內,氣勢異常恢宏,朱富自從聽說聞煥章大敗,官軍覆滅後,思量再三,還是和攻破青州的曾塗一起來了東平。
這短短五天的時間,他已經把天鷹樓打造的跟青州的天尊樓相差無幾了,可以說從裏到外,這座酒樓已經脫胎換骨,足以晉升為天下前列的水平了。
今天的酒席,也全部是他安排的。
而此時,在七樓,眾人齊聚一堂,從下午就早已經喝開了,雖然如今已經是深夜,也每一個人有散去的意思。
“來來來,林教頭,這次可得敬你一杯。”劉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笑著走到了林衝身邊,摟著他的肩膀說:“要是沒有你的神箭,我們恐怕都得死在那個盆地啊,你下次可得教教小弟是不……”
“哎,你小子酒量倒是不錯,就是人太賤了吧?”孫立剛喝完了一大杯酒,看了看劉贇那桌,才大聲笑著說:“你看看你這請了多少女人過來喝酒,信不信紅玉回來了我們去告你幾狀啊?”
“你這廝,不老實點會死是吧?”劉贇笑罵著:“我就是喜歡,怎麽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找幾個小娘子陪著喝酒又怎麽了?”
“是啊,大人,你這麽英明神武,風流倜儻,我們伺候您是應該的嘛。”那些女人嬌滴滴地笑著,劉贇更是笑了笑,毫不在意什麽。
沒過多久,劉贇先和林衝先碰了幾杯,又說道:“對了,林教頭,要不要嚐嚐這什麽紅酒,據說可是大哥特別釀製的。”
“算了,你們先喝吧。”
右手搭在桌上撐著腦袋,林衝望了望遠處坐在窗戶邊一個人發呆的嶽飛,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看,今天最難受的,還是嶽飛兄弟吧。”
林衝這話一出,眾人又沉默了下來。
“哎哎哎,我說各位,這麽沉悶做什麽,今天可是慶功宴啊兄弟。”劉贇走到了眾人的中間,表情誇張地晃動著雙臂笑道:“氣氛歡快一點嘛,別想著那些破事了。”
“劉贇兄弟說的有道理。”
石寶在一旁明顯已經醉的有點站不穩了,還是笑著說:“今天我們一醉方休,來來來,喝酒……”
然而,他已經有些站不住了,曾雪連忙從一旁走了上來,扶住了他的腰笑著說:“相公,聽話,少喝點啊,回頭奴家還得給你洗衣呢。”
“好好好,聽娘子的,不喝了。”石寶笑著放下了酒杯,拿起筷子就準備夾菜。
“你看看,我就說了,上次的事解釋清楚了,你們幾個夫妻感情就好了吧?”劉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座回了席上,摟著身旁的一個少女笑著說。
“是啊。”
曾雪給石寶清理著酒杯和酒樽,一邊語氣沉重地說道:“自從知道是曾弄那廝多年前害死了我們全家,還把我們收養為女兒,給女真人賣命後,我們就已經和他劃清關係了啊。”
“好了,姐,不說這事了。”曾霜走了過來,拍了拍曾雪的肩膀笑著說:“今天是慶功宴呢,你看看你相公命這麽好,而燕郎他……”
說到這裏,曾霜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不知怎麽就小聲地哭了起來。
“妹妹,別傷心了,他會好起來的。”曾雪盡管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膀,曾霜仍然是小聲地抽泣著。
“哎呀,我說妹子,你來勸別人的,怎麽自己倒哭起來了。”
楊再興在遠處聽到了哭聲,往這邊看了看,笑著說道:“你放心,安神醫已經說了不是嗎,燕青他這幾天就會醒過來的……哎呦誰啊!”
猛地轉過頭,楊再興正想開罵,看清那個人的樣貌後,隻得把話硬是給憋了回去。
“你這人情商怎麽這麽低啊!”曾風看著眼前的楊再興,氣的直接擰住了他的耳朵罵著:“老娘嫁給你這麽個白癡,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了!”
“哎呦娘子大人,你說你這麽漂亮,就不能少生點氣嗎?”楊再興捂著耳朵齜牙咧嘴地叫著:“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楊再興的慘狀,劉贇笑的直拍桌子,“之前不是還說對她們沒興趣嗎,這回怎麽又變妻管嚴了?”
“看看,還是我娘子好……”
劉贇剛說著,就準備搭著附近少女的肩膀繼續喝酒,然而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相……公大人……”幾乎是故意拖長著音調,劉贇被那道聲音驚地差點跳了起來。
“人家晚回來了幾天,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嘛?”笑著來到了劉贇眼前,梁紅玉臉上似笑非笑著:“看樣子,你這沒有我的時候,也挺舒服嗎?”
“哪……哪有……娘子,你不在的日子,我可是天天做夢都想著你呢……”劉贇勉強地笑著,眼角卻往附近的樓道處瞟了瞟。
那幫來陪酒的女人也早已經嚇著了,一句話也不敢說,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
“你們……”
梁紅玉剛回過頭來想跟她們說幾句,卻發現後方一陣震動,回頭一看,劉贇已經往樓道邊跑的沒影了!
她幾乎是銀牙咬碎,飛快地就追了過去。
“劉贇,你今天別想跑!”
“各位兄弟,我先走一步了,你們吃好喝好啊……”
“這個傻子,我們都要回去了……”
眾人愣了片刻後,幾乎都拍著桌子哄堂大笑了起來。
“我說嶽飛哥,你怎麽不來一起喝酒聊天啊。”
嶽飛驚地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南宮未笑著搭住了他的肩,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是擔心那些事吧?”南宮未先是愣了愣,隨後笑著說:“哎呀,等董大哥醒來了,他肯定有辦法的,那幾個壞人害不了你的啦。”
“這些事,你不懂啊。”
看著窗外的夜色歎了口氣,嶽飛緩緩地說著:“官場上的事,可沒有看上去這麽簡單。”
“我這一次怕是……嗚……”
隻覺得嘴唇被什麽給堵住了,嶽飛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南宮未把她的酒杯抵到了自己的嘴邊,給直接灌了下去。
“咕嚕嚕……”
猛地一下站了起來,嶽飛用手接住那個酒杯給放到了桌子上,然而,這一杯酒已經喝下去了大半,他想說些什麽,隻覺得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也沒什麽思緒了。
“哎,嶽飛喝酒了,那個高冷的嶽大俠喝酒了啊!”
“來來來,既然喝了,就得給我們麵子!”
一瞬間,眾人都圍了過來,把嶽飛給擠地裏三層外三層的,隻是高聲嚷嚷著讓他喝酒。
“哎呀,你就喝了嘛,別讓大家舉著杯子了……”南宮未抓住了想要逃走的嶽飛,眾人齊上,瞬間就給他軟磨硬泡地灌下去了好幾杯酒。
“各……各位兄弟,哥哥,姐姐,我真的喝不下了……”
神誌不清地看著前方,嶽飛隻覺得身子有些暈暈乎乎了,他勉強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再喝下去我真得猝死了!”
“才幾杯啊,就醉成這樣了,你這做元帥的不行啊。”孫立笑著看向嶽飛說道:“回頭你可得跟董平大哥好好練練酒量!”
“我……我真不行了……”
“唉,不如這樣。”
一直未曾說話的蕭嘉穗開口了,他離開了倚座在窗戶邊的位置,右手撐著扇子走了過來笑道:“嶽飛兄弟,你跟我和林教頭一人對一首詩,要是我們覺得滿意,我們就讓你走,你看怎麽樣?”
“怎麽把我給扯進來了?”林衝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我從始至終有說什麽嗎?”
“林兄此言差矣,你那首《滿江紅》,蕭某可是聞名久矣了,如今荊南也在到處傳頌。”
嶽飛:……
“是啊,林衝兄弟,當初剛上梁山,你可是我們水泊裏的文曲星啊。”
一直坐在一旁用著素食的公孫勝,也早已經站了起來,笑著走了過來對這邊說道。
“那好,既然各位如此熱情,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情況已經這樣了,林衝便站了起來,望了望窗外的月色說道:“今日這月圓之夜,夜色撩人,我就以“月”作詩,開個頭,拋磚引玉了。”
“各位兄弟,獻醜了。”
對著所有人拱了拱手,林衝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月明湖畔樓總有佳人侯
風起掀筆墨何顧惹塵否
“好,林教頭好文采!”
“端的好詩,我等佩服!”
“既然如此,鄙人也賣弄幾分文采了。”
蕭嘉穗笑了笑,也開口道:
仗劍江湖遊四海明月高懸伴君來
人生當遇知音者恰似銀月落琴台
“好,好文采!”
“語句優美,詞藻華麗,端的是首上好佳作!”
這個時候,眾人把目光一齊投向了嶽飛,想看看他會作出什麽詩來。
“我說,別這麽看著我成嗎?”嶽飛勉強著笑了出來:“壓力很大啊。”
“沒關係,你不要緊張。”蕭嘉穗笑道。
“我對詩不擅長,就來一首詞吧。”
深呼吸了一口氣,嶽飛望了望外邊的夜空,沉默了片刻,才眉頭皺了皺,緩緩地開口了: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百載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月無痕,夜未央,驅烈馬,駕長車,踏破賀蘭山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嶽飛每吟一句,就要走動幾步,到了最後一句時,他已經到了窗戶邊,雙手撐著窗框的同時,細微而燥熱的夜風吹拂而過,將他的束發吹散。
長發已經遮住了視線,嶽飛就那麽隨意地站在那裏,卻讓別說不上什麽來,而在他的眼裏,眾人隻能看到一股堅定。
眾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劇烈的鼓掌聲,瞬間響徹了整個大廳。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的情緒,他們眼中,此刻隻能看出對這個少年的驚歎,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好了,這次的比試,嶽飛兄弟你可是完勝啊。”
林衝笑了笑說道:“我們看來還得多讀幾年書呢,嗬嗬。”
“是啊,我們可是比不上嶽飛兄弟你。”蕭嘉穗走到窗框邊又坐了上去,微笑地看著月亮說道:“光是你年紀輕輕的,就有這份深入魂魄裏的家國情懷,就讓我蕭某不得不佩服。”
“兩位兄長過獎了。”
對著他們拱了拱手,嶽飛隻是發自內心地笑了笑:“我這隻是有感而發,隨口而出的隨筆罷了。”
眾人大聲笑了笑,又和嶽飛閑扯吹噓了一會,才各自散去,商量著要不要走人了。
與此同時,嶽飛把南宮未叫到了一邊。
“哎呀,到底什麽事啊?”
“未未,雖然不好意思麻煩你,但是我這實在是抽不開身,你明天抽空去一趟梁山吧。”
“幹嘛?”
“讓晁蓋大哥派人去一趟李俊和李應、太湖四傑鎮守的暹羅,從那裏調夠二十萬人用三年的糧食,乘船沿海路過來。”
“哎呀,人家還以為什麽事呢,這點小事,帶著神飛鷹去半個月就能解決啦。”
“……你也別太大意了啊。”
“放心啦,能出得了什麽事啊。”
…………
“好了,還是回去休息吧各位。”
看著各位都已經醉的差不多了,嶽飛也站了起來,在南宮未的攙扶下,和眾人有說有笑地下了樓,各自散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眾人繼續大宴,歡笑聲傳遍全城。
盧俊義為了讓全城同樂,讓朱富給每戶百姓都準備了免費的宴席,此時自然是全城歡呼不已,處處張燈結彩,紛紛山呼萬歲。
與此同時,嶽飛下令打開各城池糧倉,並把這一戰繳獲的大量官軍錢糧中,取出一半分給山東各地百姓,眾人皆無怨言。
山東各地的百姓得到了錢糧救濟,紛紛感動地痛哭流涕,要到東平城來千恩萬謝,行三拜九叩大禮,嶽飛好不容易才把他們給勸了回去。
與此同時,盧俊義和朱武這幾天早已經整頓了所有的降兵,把他們和本部老兵打散混合,派去青州等五城駐紮了兵馬,又叫曾塗蘇定和張軒轅三人在城內先散散心,三人皆無怨言。
由於朝廷發來了封董平為神武都護府都護使,管轄整個山東地區的命令密件,嶽飛也說不出什麽,盧俊義整天喊他幫忙處理政務,他經不住軟磨硬泡,幹脆也參與了進來。
雖然盧俊義對朝廷的這個決定一頭霧水,幾乎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到了眼前的肉不要白不要,他立刻和嶽飛朱武商量之後,就叫了官員去各地城池上任。
那幫官兵別說想和董平搶城了,就連山東其他的城池在聽說富庶的城池盡數陷落,朝廷五天也不聞不問時,頓時嚇得紛紛表示要投靠董平了。
盧俊義和嶽飛等人無可奈何,隻得讓他們先各自侯著,按原樣自己管理就好。
畢竟,也抽不出人去管理和駐守,而且,也得防止他們的陰謀。
因此,在董平醒來之前,和他們保持距離,劃清界限是最合適的。
到了午後,朱仝來向眾人辭行,盧俊義和林衝苦勸不住,隻得讓他去了。
不料朱仝剛出城門,隻見遠方一道揚塵飛奔而來,不過片刻,隻見一個傷痕累累的人已經跌了下來,氣喘籲籲地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是你,王小三?!”
朱仝認出了此人是自己的心腹伴當,當即大驚失色,一把將其扶了起來,厲聲叫道:“你如何在此,我家人呢,他們不是你帶著人在時刻保護麽?”
“大……大人,不好了……”
王小三淚流滿麵地說道:“你走了沒幾天,太……太守就帶人來血洗我們全家,夫……夫人和令尊他們都被……都被……”
“都怎麽了!”朱仝狂吼道,一雙青筋暴起的手狠狠地扯著王小三的衣領,眼神幾乎是血紅了起來。
“我不是走之前對太守特意送去了蕭讓和金大堅兄弟偽造的文書,說帶兵去東京進行演練,太守還親自送出城的嗎?”
此時,王小三才喊了出來:“都不知生死了,我急著來報信,所以才……”
“而高太守,他一直想和高俅那廝攀親戚認祖歸宗,他肯定是為了巴結高俅才如此下毒手,想必是已經籌劃多時了,就等著我們露出破綻呢!”
“混賬!”
猛地將王小三推開在地,朱仝咬著牙看向了遠方:“居然隱忍了這麽久,連我都一直未曾看出來,高廖,我一定要殺了你!”
“你不是就想要我的兵權,看我不服高太尉政令嗎,行,我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麽叫布衣之怒!”
自言自語著,朱仝幾乎是一臉瘋狂地神色,就要往戰馬上飛奔而去。
然而,王小三和盧俊義,林衝三人已經衝了過來,死死地拖著他喝道:“不要衝動,此事待從長計議!”
朱仝正待發作,遠處卻又來了一道揚塵,朱仝冷笑道:“莫非是高賊的追兵麽,也好,待我與你搏個生死,以報血海深仇!”
不料他剛準備上前,林衝三人卻故意放開了他,朱仝放眼望去才明白,原來對麵是王寅帶了數百人,和一群……
“那……那是……”
幾乎是瞬間大腦空白了,朱仝愣了片刻後,整個人就像瘋了一般地衝了過去,一下就到了那兩個老人身邊,顫顫巍巍地說道:“爹,娘,你們可有事?”
“孩兒,我們身體好的很!”朱母哭道:“那日你走了沒幾天,就有人來要血洗我們家,是這個人救了我們全家人啊!”
朱仝往旁邊一看,果然全家二十多口都在這裏,再一看他們身上,都是完好無損,而王寅隻是笑著看向這邊,也不說話。
“是我叫王寅兄弟,從遼國回來後就帶了人直接去萊蕪埋伏著的。”
嶽飛從朱仝身後走了過來,看到朱仝轉過身,看向他的時候,嶽飛隻是笑了笑:“我早已看出那太守心術不正,必定不是個良善之輩。”
“而朱兄你為了大義,來搭救我們,雖然有文書,也難免小人歹毒,不顧一切來害人,我們要是連你的家人都保不住,那也算人麽?”
說完,嶽飛隻是笑著攤了攤手:“我們絕無強留閣下之意,朱兄是去是留,天下之大,任憑你心。”
朱仝看了看林衝和盧俊義等人,他們都是肯定地點了點頭,很快,夕陽已經籠罩了這片大地,一個時辰過去了,朱仝還是和眾人對恃在這裏,一句話也不說。
深深地看了一眼城牆上,在夕陽的餘暉下被染地金黃的“東平”兩個燙金大字,似乎陷入了沉思中,朱仝隻是緩緩閉上了雙眼,隨後,轉過了身子,背對著城池。
又過了半個時辰,看天也已經快黑了,眾人歎了口氣,也轉身準備向城內走去。
“且慢!”
嶽飛剛踏入城門口,就聽到了這道渾厚的聲音,他剛抬起來的右腿,就那麽懸在了空中。
朱仝深呼吸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眼看著前方城外的高山,才緩緩地開口了。
“既然你們決定豁出性命,來跟隨這個人,那麽,就多一個人和你們走完這一程,奉他為王,如何?”
嶽飛沒有回頭,他隻是笑了笑,便和眾人往城內走了進去。
金黃色的夕陽照耀下,他們的身影,如同一座座堅實的豐碑,仿佛亙古以來,無論遭到何種風吹雨打,地動山搖。
也,從不曾動搖過。
第二日,嶽飛等人準備趕往曾頭市,便早早地出發了。
“我說嶽飛兄弟,曾頭市那裏不是有楊再興兄弟帶了數萬大軍守著麽,那幾個殘兵敗將還能翻了天不成,我們急著去又有何用?”武鬆騎在馬上,眉頭皺了皺說道:“是不是等大哥醒了再做這個決定比較好?”
“不。”
晃了晃韁繩,嶽飛坐在幽影上語氣低沉地說道:“雖然大哥這幾天肯定會醒,但是為了不出變故,這些事一天也不能拖了。”
“行吧,你是主帥你說了算。”武鬆將寒鐵雙刀取出揮舞了幾下,笑了笑說道。
“話說,那個羅文倒是個硬漢。”武鬆隨口說道:“連蘇定的勸降他也熟視無睹,我看他身手不差,很少有用雙刀的,等他傷好了,我倒要和他比試比試。”
“這個自然好。”嶽飛在馬上笑道:“不過,蘇定這三人,我們可不能輕視,他們的威脅一點也不比這個曾頭市小,待哥哥醒了,再讓他來定奪如何對付這三人。”
“現在,暫且讓他們在那待著吧。”
“知道,你不是還把大哥他帶上了放在馬車,就怕蘇定他們使詐嗎?”武鬆看了看前方的馬車,隨口說道。
“行了,這一路上小心點。”嶽飛沉聲說道:“不管怎麽說,這一帶強人不少。”
武鬆正想再說,卻聽後方聲勢不小,回頭一看,原來是戴宗和穆弘二人騎著馬追了上來。
“戴宗兄弟,怎麽了?”嶽飛眉頭皺了皺,這個戴宗昨晚奉高俅之命來策反穆弘,並準備接著策反其他人,不想戴宗並不願意真心跟隨高俅,便乘機歸順,反而將高俅的一些計劃和盤托出了。
“我最近打探到,這個曾頭市恐怕不怎麽老實。”戴宗壓低了聲音,沉聲說道:“他們的兵馬異動不小,嶽兄,你可得千萬小心,不可擅自進城之類。”
“放心,曾頭市隻有一千人馬,盡管如此,我也會小心謹慎。”嶽飛保持著速度,語氣平靜地說道:“我此行隻帶了劉贇,武鬆二位兄弟,五千兵馬,加上楊再興駐紮在曾頭市的兩萬人,迅速解決曾頭市,不成問題。”
“我說,非得帶我來幹啥,我還想避著那個婆娘去外麵玩玩呢。”劉贇隨口說道。
“我看你是妻管嚴最厲害的,還說別人楊再興。”武鬆強忍著笑意說道。
“你那老婆倒是溫文爾雅,可惜我劉贇沒這個福分嘍……”
劉贇正說著,突然聽到前方的馬車裏傳出來了一陣巨響,把他嚇得差點沒從馬上顛下來。
“是誰偷襲了老子!”